第二卷，内院锋芒 第一百二十五章，梦

    “燕师兄。”步云崖低声嘶吼。

    燕霆的头发僵硬笔直，裹留冰渣，嘴唇脸庞惨白毫无血色，一身白衣外覆盖上一层冰，砸落在地的时候，冰块碎裂，冰渣四溅。

    目视燕霆坠落风云台，半空持剑托起雷域的莫玄觞眼皮狠狠一抽，脸色极其凝重，沉声问道：“楚师兄，你还要打么，这一招，你不动用元魂，绝对没有接下的可能。”

    楚天源眉头一蹙。

    这个雷域的力量出乎他的意料，在全力状态下，他可以挡下，但是若动用了元魂，那便是犯规，同样算输。

    今日败局，似乎已定。

    想到这里，楚天源淡然一笑，道：“没什么不甘心的，你和燕霆，的确比我想象的要强大，我认输。”

    听到楚天源说出认输二字，天空上那道庞大的雷域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伴随而来的是莫玄觞一声简短而又果断的喝叫。

    “救人！”

    双脚落地，莫玄觞扶起燕霆，一掌贴在了他的后背，所剩无几的元气一丝丝灌入他的元府之中，温暖的热度覆盖燕霆，他身上的冰晶一点点消散，与此同时，唐黎一等也登上风云台，将自己的元气灌入燕霆体内。

    楚天源无奈摇摇头，若非燕霆拼命挡下他的那一击，两个人都要落败。在明知不可敌的情况下，依然愿意损己之力甚至是命，去换得那一线胜利的机会。

    这种决然的精神，在内院他从没有看见过。

    或许也是因为进了内院后，能够拼命的机会不多，能够威胁到他们的危险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故事，可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了。

    内院，那是一条通往强者的路，但是真正能够登顶的人，少之又少。

    外院的这几个年轻人，仿佛又让他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在外院，在魔兽森林里。

    虽然他也是年轻人。

    ……

    燕霆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他的身躯飘浮在一座座巍峨耸立的高山面前，这里是他从没见过的地方，群山环绕，一座一座连绵不绝，一眼望去犹如滔滔江水奔腾时激起的巨浪一般，或者说它是一座山海更合适，因为这群山的范围，简直就是海洋一般。身处群山，方知自己有多渺小。

    这片世界是朦胧的，仿佛一切都看不真切。

    群山之中，有一山峰，去天不盈尺，高耸不见顶，宛若一擎天之柱支撑这片天穹，它连接着天地，囊括着四极，包藏无尽的玄机。谁也不知道它有多高，有多大。

    隔了好远，燕霆就能够隐隐约约看见那处地方有一座直冲天穹之极的山峰，出于好奇心，他朝着那座山峰缓缓飘过去。

    之所以说是缓缓，并非说燕霆的速度不快，实际上他用尽了此生吃奶都没有用过的力气，只是收效甚微，不管他在空中如何横冲直撞，飘终究是飘，快不了。

    不知道飘了多久，也不知道飘了多远，燕霆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这朦胧的世界有时间上的变化，如刚刚来到一般，它还是白日，似乎永远等不到天黑的那一刻。

    期间飘过一座又一座山，皆是高大无比，气势巍峨壮丽，雄阔天地，在燕霆的认知中，没有哪一座山可以与这里的任何一座相提并论。

    但是他的目标是那中间的最高的一座山峰，故而这些山中的景色他也没有留心去看。其实就算看了也看不清，他在远飘的同时，也在全力拔高自己的高度，他已经超过了部分山的高度了，下方一片云雾缭绕，遮人眼球。

    终于，他降临在了这座最高峰上，尽管这里是连半山腰都算不上，可是远远眺望，却能够如同凌绝顶般一览众山小，那些在他眼里高大的山峰，此刻渺小无比。

    他踩在土地上，一步一步朝着山上走去。走过林间小路，走过潺潺小溪，走过密林翠竹，走过繁茂花丛……

    在这座不知名的山上，他看到了与一般山林相差无二的景色，小溪流水、泥泞小道、树林花草，亭台楼阁……

    如此的高山，竟然也和那些普通的山林一般，这让燕霆不禁有些失望，他还期望着遇上什么世外高人，随随便便传他几招，到时候修为境界一日千里，一骑绝尘。

    兴许是走得烦躁了，燕霆双脚离地，再次飘起来，这下他的速度快多了，周围的景物以更快的速度轮换了。

    忽然，在一处森林里，他看到了一只身上闪着七种光芒的鹿，那只鹿靠在溪流边，正在低头饮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它抬起头看了看燕霆，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抬起两只前蹄，蹦跳起来。

    它跳到燕霆身边，围绕着燕霆打转。望着这只流光溢彩的鹿，燕霆愕然，哪里有这么自然熟的。鹿的警惕性是非常高的，即使在饮水时，也能够时刻察觉到身边的异常，可这只七色鹿察觉到他来了，却是直接跳过来。

    燕霆伸手去摸它，却发现自己的手掌穿透了它的鹿角。那只七色鹿顿时慌张起来，调转鹿头飞速跑开了，留下一个背影让燕霆呆呆凝望。

    燕霆苦笑一声，继续向山顶飘去，这只鹿让他看到了这座山与众不同的地方，他有预感，前面会有更加奇特的东西。

    果然，他穿过了树林，竟然看见了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碧绿却足足有小半个人高的鲜草茂盛生长着，草原上，一只只火红的肥牛放肆忘我地啃食鲜草。

    这一幕让燕霆脸庞抽搐，这红色的牛是什么东西，魔兽不像魔兽，说是普通的牛，但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一吃就没个歇息的时候。

    此刻，燕霆听到一阵阵混乱的马蹄声轰隆轰隆地传来，他极目远眺，左手边，赫然是一幅浩荡恢宏，气势磅礴的万马奔腾场景。真正意义上的万马奔腾。

    这数以万计的白马棕马黑马混杂在一起，你追我赶，纵横驰骋，好不壮观！不过，真正让燕霆感到咋舌的是，那上万匹马跑着跑着，忽然凌空跃起，马腰不知道怎么就展开了一双与马匹相同颜色的翅膀。

    一幅万马奔腾图，硬是变成了一幅万马飞腾图！

    亲眼见到万马齐飞的壮阔场景，燕霆饶是再好的定力，此刻也不禁瞠目结舌。

    再然后，在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两眼望到泪流的无尽草原上，他看到了绵羊，这种绵羊和燕霆见过的不一样，一只只跟成了精似的，燕霆去追它们，它们就跑，不管用多快的速度，那群绵羊总是能够比燕霆快那么一点点。等到燕霆不追了，它们就停下来，要么回头朝着燕霆“咩”一声挑衅，要么一排排屁股对着燕霆扭来扭去，更加可耻的是，有的还三五只头尾相连打起了转。

    燕霆这暴脾气直接冲了上去，那些绵羊以极致的速度做出反应并逃离，燕霆撑破了天，也就能勉强跟在它们身后吃土吃屁，实在是追不上了，也就由着它们，在一众精怪扭屁股的尴尬场景下败退。

    真特么憋屈！

    燕霆躺在草原上，望着那蔚蓝的天空，悠哉白云飘荡，一轮红日当照，和煦的阳光驱散了他这段时间所有的疲倦，从群山飘浮开始，这太阳就没换过位置，按照他的计算，光是穿过那片树林，就耗费了几个月的时间。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坚持这么久，总感觉暗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操纵他的身体和意识，以至于他连放弃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好像要游穿这座山才算要罢休。

    燕霆也不去想那些，在温暖的光芒照耀下，他渐渐闭上了眼睛。

    很是突兀的，整个世界发生剧烈的摇晃，燕霆眼睛猛地睁开，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蔚蓝天穹上，裂开了一道长达数千里的沟壑，好似一张薄纸从中间被人一刀刺穿划裂。那道沟壑逐渐拉开，宛如一直悄然睁开的眼睛。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猩红光芒从沟壑深处绽放。燕霆眼眸骤然沉下，眯成一条缝，这不是他故意为之，实在是那道红色光芒，太过耀眼。

    它将整片天空染成了猩红色，就像把鲜血泼在脸上，目光所及之处，皆为血红。

    沟壑瞬间炸裂，无数陨石自天外坠落，轰然砸在这片草原上，紧紧一个眨眼的时间，燕霆周围方圆目光可见之处已经是火海一片，生灵绝灭。

    燕霆忽然浑身颤抖，靠近火海，火焰却没能够伤他分毫。当即他咬牙，以此生极致速度冲向山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跳的好快。

    山顶，是一方地势较为平缓的空间，一间间普普通通的小户人家居住的房屋彼此相连，好似石榴籽密不可分，一眼望去，几乎没有高大的建筑。

    唯一的特殊建筑，是一座高达十丈的小型“宫殿”，从它前方地上掉落在地的牌匾上可以识得，这座不算宫殿的“宫殿”，叫作“聚合殿”。

    名字普通，宫殿更是普通，相比于这些普通楼房，只能说唯一的优点就是撑门面，让这直冲天极的绝顶山峰之极上居住的人们，不至于看上去那么贫穷。

    聚合殿前方，是一处占地极广的广场，广场上有两波人，相互对立。

    聚合殿前，仅仅只有二十多人，这二十多人大多浑身染血，而在他们中间，一位身穿白衣的绝美女子不沾泥尘，不染污垢，纯净到极致的白衣甚至不见一丝丝的褶皱，她抱着一个婴儿，神色平淡，只是望着怀中的孩子，她才勉强有一丝笑意。

    她抬头看向前方，那边数万人，加上山腰以上和后山中焚山灭灵的百余万人，便是这次密谋覆灭她魔宗的凶手。

    这些人里，随便拉出一个人，都是在元气大陆上跺一跺脚就能够掀起滔天波澜的一方巨擘，但是其中，更多的却是曾经受过她魔宗照拂的势力，如今，竟然……

    想到这里，她冷然一笑，抚摸着怀中孩子的小脑袋，又露出温和慈母才能有的笑容。

    女子身前的一位紫衣男子望着前方这些熟悉的脸庞，忽然惨笑起来：“以‘璇玑天灵阵’连接‘破空寰浮鼎’，破开我魔宗世界的结界，在天穹上打开一条通道，再以‘烈魂绝焱’直覆整座山峰，真是好大的手笔，为了今天，你们应该密谋了很久吧。”

    那一方，站出来一位玄衣男子，望着魔宗炎火燎天，万灵生计灭绝，他没有一丝的动容，淡漠道：“左护法，你应该知道，这一切并非我们本愿，若非魔宗宗主不顾我等劝阻，要行那逆天之事，我等也不至于将事情做绝，此番数十宗联盟，就是为了以绝后患。”

    此人正是晨昏冢现任冢主，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修为境界、名誉声望，都属于元气大陆最顶尖的那个层面，此次围剿魔宗，他正是主谋之一。

    被叫作左护法的紫衣男子仰天狂笑，他指着前方，冷笑道：“抓着宗主外出的机会，成百上千只蝼蚁聚集起来，就想吃掉一头大象，不得不说你们想的挺完美的，让我数数，有哪些蝼蚁呢，嗯……晨昏冢、葬剑谷、雷音门……哟，怎的浮仙殿也要蹚这趟浑水，还不是许愁那老娘儿们领的头，怎么，没脸见我？秦岳呢，怎么少了我们的秦盟主，当初可不是他叫的最欢，怎么今天倒不在了？”

    葬剑谷谷主挺身而出，正色道：“秦盟主并不知道此事。”

    “噢？那你们到挺讲义气！”左护法冷冽道，随即传音给一旁的白衣右护法：“弟子们都安全转移了吗？”

    右护法点点头，这些杂鱼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魔宗的底蕴又岂是眼前这些人有资格猜度的，想要一举击溃魔宗，痴心妄想。

    “待会儿你护送夫人和小主人离开，我和四位长老断后。”传音再来，右护法神色明显动容了下。

    “没得商量，我一动手，你们就走。”察觉到右护法的神色，左护法再次传音。

    紧接着，他笑着道：“这次让你们钻了空子，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实力把我们这些人留在这里呢，让我看看，你们谁有资格，是你，还是你呢……”左护法手指指向那边。

    晨昏冢冢主脸色突变，大叫一声：“躲开！”

    霎时间，联盟那边一声通天爆炸，数十人身化飞灰，数百人尸首不全，上千人被爆炸波及，身躯狂飙数十里，缺手断脚大有人在。

    联盟中央，一道金色的护罩挡住了余波，否则以左护法通天修为实力，纵然联盟高手如云，也决不至于只死几百个人。

    “就是现在，右护法带夫人走，其余人随我杀光他们！”左护法眼中充血，暴虐到极致的杀意凌天扩散，那股庞大的威压笼罩数万人，无人不胆寒。

    他们毁了魔宗，毁了魔宗运行机构又如何，今天他倒要看看，这群人除了偷袭，还有什么本事？

    联盟那边几乎要乱成一团，他们忘了，魔宗没了宗主，还有左右护法，还有四大长老，还有影卫统领，这些人都是魔宗的基石，尤其是左护法，一身修为通天，魔宗宗主之下第一人。

    忽然，一只纤葱玉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道柔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左护法，够了！”

    左护法脸色骤变，回头不解地看着夫人。

    这个绝美的女子，一生命运多舛，天生厄难体，须渡过九九八十一劫难才能够如正常人一般生活，否则便会将厄难带给周围的人。在宗主的庇佑下已经渡过了八十难，三个月前，诞下小主人时差点因为难产而死，幸而得佛脉心莲护住心脉，才勉强撑过来。

    如今这第八十一难，难不成夫人……

    “你们做的够多了，让我来处理吧！”绝美女子莞尔一笑，扭头对着长老中唯一的女性道：“四长老，麻烦你帮我抱着晴儿。”

    四长老接过襁褓中的孩子，看着这个待人温和，性格温婉的女子。

    她从左右护法的中间站出来，望着眼前数万人，她依旧从容不迫，这个身子孱弱的女子，此刻的形象竟如此伟岸。

    “你们攻上我魔宗，表面上是为了断绝我夫君想要结阵的念头，说是为了整个天下苍生，可实际上呢，你们心底里打的什么算盘，真以为我不知道？魔宗屹立在世两万余载，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在魔宗面前，你们又有什么出头之日呢？”

    “灭了魔宗，冠以极恶的罪名，对你们来说，既能分得魔宗万年来的积累，又能助长你们的名声，让天下都知道你们灭魔宗是替天行道，想的非常好。”

    “但是我只想说，我魔宗为了镇压那个怪物牺牲的太多了，你们无知愚蠢，自毁长城，并不代表魔宗就会放弃。”

    女子微微一笑，转头走向襁褓中的孩子，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

    而后，绝美女子用尽全部元气传荡自己的旨意！

    “魔宗上下听令！”

    正在浴血奋战的影卫们，弟子们听到这道传遍半座山峰的声音，停下了战斗，同时跪下一只膝盖，大声道：“得令！”

    一声“得令”，传遍了整座山峰，震耳欲聋，空谷传响，久久未绝。

    “魔宗纵然遭人背弃污蔑，我魔宗弟子也绝不可辜负本心，辜负天下，遗大义不管，弃使命不顾。”

    “我愿以身为证，护魔宗根基不灭，鼎盛不衰；我愿以魂为鉴，佑魔宗天长生，道长存；我愿以血为誓，三生七世，百世轮回，天道不灭，千古不绝。”

    “我愿以心为劫，渡我儿一生一世，虽命运多舛，终保全性命，安然一生。”

    绝美女子身上骤然浮现一层金色的光芒，刹那间射向天际，将山峰之巅笼盖在辉煌的金色之下，所有人的身上，脸上映照着金芒，在金芒刺痛下直视她身躯缓缓凌空，将这片圣洁到极致的金芒带向更高的天空。

    天穹之上，被火焰渲染的赤色，骤然暗沉下来，风起云涌，黑云翻滚，雷霆乍惊，好似即将暴雨倾盆，将这赤焰硬生生压制下去，化为了滚滚天雷。

    “夫人要把厄难体融于天道，化作雷霆，这最后一劫……”左护法几欲崩碎牙齿，再也来不及思考，用尽全部力气怒吼道：“全体撤离！”

    左护法心有不甘，他们是可以拼死一战的，可是夫人为了减少伤亡，竟然选择了献祭厄难体。

    绝美女子回头望向孩子，嘴角噙笑，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谁也不知道，这最后一劫，其实不是劫，它寓意的，是新生！

    燕霆从山下赶上来，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幕。

    看着绝美女子飞升天道，渐渐消散在翻涌的黑云中，燕霆下意识地伸手抓过去，但是下一刻黑云覆盖的苍穹，突然产生一种奇异的震荡，好似把一股极其巨大的能量压缩到极致然后瞬间释放出来，燕霆脑袋猛的后仰，身躯飚了出去，脑海里一片混沌，就连意识都失去了，他在梦中双眼一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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