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迟来的衷肠
沈魏风眼看一院子的人被他训得如鸟兽散,这才步履沉重地回了房间。 刚准备关门,却被人从外面挡住,拉开门一看是蒋宇。 “你今天哪来那么大脾气?吃晚饭的时候看着你还挺高兴的嘛。”蒋宇拿着个牛皮纸袋自说自话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沈魏风的桌子旁边,把纸袋放下。 气温已经完全跌破了零度,屋里的炕已经让厨房的烧起来了,只不过烧得不够热,让人感觉多少还是有些寒凉。 沈魏风捡起椅子背上搭着的薄棉夹克穿上,在床边坐下,打量了一下蒋宇。 “有烟吗?” “哦,有。”蒋宇马上开始全身掏口袋找起烟来。 “我最烦话多的男人,尤其背后议论人的男的。”沈魏风说得愤愤,可他也知道自己的情绪并不都在议论这一件事上。 “不对,你少跟我打马虎眼。”蒋宇把烟丢给沈魏风。 沈魏风接过来从里面抽出来一支,可还没完全抽出来又把烟摁了回去。 “怎么?不抽啊,给我。”蒋宇一把抢过来,自己拿出一支点着了。 青色的烟雾一下升腾起来,慢慢弥散开来,蒋宇隔着烟气看得出沈魏风发完脾气后没有多少痛快,倒是更加沉默寡言了。 “你刚才是不是去找苏副队长了?别抵赖啊,我可看着你往1号院去了。”蒋宇想勾着沈魏风说说心里话,就没想瞒着他其实这事一院子的男同事都发现了。 “去了,不过扑了个空。”沈魏风这次拿起烟,也点燃了一支。 “怎么?大晚上的她出去了?”蒋宇有时候说话就是不过脑子。 “和小雯散步去了。”沈魏风这口烟抽得狠,一片火光闪烁,然后落下一段烟灰。 蒋宇看得出来沈魏风并不想吐露实情,扑了个空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至于憋这么大的火。 “算了,你俩的事我也懒得管,这个是人家那天从医院要走的时候托我转交给你的,我这两天给忙忘了,今天晚上才想起来。”蒋宇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牛皮纸袋。 “哦,是吗?”沈魏风愣了一下,全然不顾蒋宇就在跟前,眼底满含着感情,把手放在纸袋上,轻轻摩挲着。 蒋宇有点看不下去,赶忙抽完手里的烟,干咳一声道:“那个,还有个事,我提醒你一下,今天老吴的脸面你得找个时候给人家补上,你毕竟是当着众人的面,人一把年纪了,好歹一副研究员,脸还是要的,咱们不能这样偏心偏得人尽皆知吧。” 一番话仿佛惊醒了梦中人一样,沈魏风赶忙丢掉手里的烟,点点头道:“我知道,找个机会吧。” 蒋宇站起身,研究性地又看了看脸色还是有些憔悴的沈魏风道:“墓葬坑里的机关是不是可以请咱们苏博士抽时间研究研究了?再过几天岩洞的加固工程就差不多了,到时候要是两个工作面的活儿一起干可不得了,还有我看着这次岩洞的损毁情况挺严重的,搞不好还得搞修复,真的是不能再耽误了。” 沈魏风站起身来拍拍蒋宇,由衷道:“这个我考虑过了,放心吧!最近真是辛苦你了!” “嗨,我一单身老爷们儿,有什么辛苦的,还是你更累,劳心劳力的。”蒋宇这话又客气又有所指,沈魏风无奈地笑了一下。 送走了蒋宇,沈魏风在桌前坐下,轻轻拿起苏筱晚留给自己本来作为诀别之物的牛皮纸袋,发现上面还有她娟秀飘逸的英文签名。 这种牛皮纸袋算是他们考古所的物料,装文件,装材料,甚至一些零碎的文物也可以装。 袋子的上面不仅有考古所的加粗宋体字的抬头,还有对应的文物登记表格,不过因为工作原因这种纸袋只在所里流通,一般不准拿去私用,生怕有登记疏漏的时候造成文物的丢失。 沈魏风平时都是把这种纸袋存在他房间旁边的临时办公室里,在他的记忆里,苏筱晚仅有一次向他索要这个东西,当时他还有些犹豫,可苏筱晚指天指地地发誓不会拿出去私用,沈魏风这才勉强单独给了她一个。 如今,这纸袋又回来了,果真没有流出考古队! 沈魏风绕开纸袋上的棉线,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岩洞的图纸、李解的海外英文资料汇编、苏筱晚翻译的中文版资料、各种草图规划,随手涂鸦,甚至还有一小沓用一条白色绸带系起来的信封。 这是苏筱晚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对冯村岩洞考古项目所有的付出,那每一张的图纸都是她在昏暗的灯下熬夜画出来的,还有李解的资料全是靠她惊人的记忆力,一页页手写记录下来。 过去的对她的各种指责这时也涌到了沈魏风的脑海里:好逸恶劳、玩世不恭、贪玩爱闹、整日没个正经…… 人是复杂的,可惜我们都喜欢以偏概全,硬充高尚。 她苏筱晚只不过是在没有人注意的深夜默默地付出着,并不求谁的夸赞! 沈魏风不忍再看,抬头看向桌前墙上钉着的几张工作照片,里面有一张是苏筱晚和自己在查对壁画复绘图,照片有些小,可仍能看出她的专注和投入。 还有多少这样微小的细节?沈魏风突然感到自己错过了很多很多。 对了,还有一沓信,不知道是苏筱晚写给谁的。 沈魏风轻轻解开绸带,拿出一封信,抽出信纸,里面是一整面苏筱晚娟秀的字体,再看抬头,上面赧然写着:亲爱的魏风:…… 沈魏风双眼紧紧盯着这几个字,再没有勇气往下看。 他折起信纸,又轻轻放回了信封里。 那应该是她七封倾诉衷肠的文字,有厚有薄,可苏筱晚这样绵长的倾诉竟然从没送出过!倒是在最后诀别的那一刻都一股脑送给了自己。 是谁挡住了苏筱晚的路? 沈魏风觉得自己真是混账得可以! 屋外风声更紧了,树枝敲打得房檐“笃笃”作响,像一根细细的皮鞭狠命地抽打着沈魏风的愧疚的神经,难以停歇。 /60/60875/1646517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