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凤台有清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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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瑕山常年香火绵绵,州来山庄建在支脉上,偏安一隅,很适合偷得浮生半日闲。 尹家几代单传,祖上在战场伤了腿脚,没经过十分严肃的斟酌,便决定弃武从商,做个平头百姓。有老主将的帮衬,尹家的生意做得不错,很快积攒下了可以留给子孙的家底。 自然,老主将也有自己的盘算。自此之后,两家的子孙互相有了臂膀,一在江湖,一在庙堂,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这种起源于生死之交的情谊,别人想插足,连一丝地缝儿都找不到。 到尹淮安这一代,还是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丁。因他小时顽皮,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举动,尹老庄主隔三差五便要叹息,后继无人矣。 好在不知何时开始,尹小爷开了窍,有板有眼学起了规矩,诸子百家,四书六艺,一样也不耽搁。 尹老庄主大喜过望,每日吃饭都觉得香了不少,能多用下大半碗白米。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件事儿:打小没少挨家法的大少爷,好端端为什么忽然转了性子,有如醍醐灌顶了? 一日尹老庄主用过早茶,背着手检查起儿子的功课,冷不丁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立刻板起面孔询问。 “爹说过,男儿要有担当。儿子以后要娶阿梅,当然不能一事无成。” 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心不跳。尹老庄主愣了一愣,转而扶额哈哈大笑,连说了三声“好”。 所谓“阿梅”,是城郊温家的庶女。温家儿子不少,女儿却只这么一个,自然宠爱得不行,风头堪比嫡女。两家生意上有些往来,逢年节,尹老庄主下了请帖,邀温家来山庄做客。 作为得宠的女儿,阿梅自然在陪同做客之列。 头次见了这位梅姑娘,尹老庄主有点意外:即使掌上明珠金贵,也不好宠溺成这般任性?见了桌上摆的大佛手,心生喜欢,便一定要拿在手里玩,全然不顾是在别人家里。 温家家主满面尴尬,佯作训斥了几下。尹老庄主瞧出人家舍不得,宽和地笑笑表示无妨,叫侍女捧了佛手,领着梅姑娘下去玩了。 没过半个时辰,后院吵闹起来,尹家小爷竟和梅姑娘打了起来,两个小小孩儿扭成一团,俱是狼狈。 大约年纪还小吧?有孩童心性在所难免,慢慢教养着也就是了。 尹老庄主暗暗揣度,对于温家家主提出的结亲之说,并没有过分反感。 万万没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居然当了真。温家那姑娘生得不错,抛去任性不谈,其他都还不错。若早早许了人家,父母自然更加谨慎教导,不愿让将来的婆家看了笑话。 阴差阳错地,一桩亲事就这么订下了。 娇骄女儿一朝长成娉婷少女,豆蔻含苞,纤柔俏丽,站在水榭亭台如一株濯濯清莲。尹淮安看呆了眼,觉得九天仙娥若下凡来,大概也不过如此。 温家姨娘美艳异常,温梅继承了生母的美貌,柳眉细眸,乌鬓丹唇,肌肤白腻胜雪赛凝脂,嘴角一点朱砂痣,风流婉转,勾人心魄。 商家女,从小耳濡目染,天生便懂得察言观色,能说会道,又练就一副窈窕身段,学得一派妩媚姿态。十二三岁上,温梅已经姿色过人,皓颈修长,纤腰不盈一握。 这样的女子是绝对迷人的,尹淮安一度深深迷恋,庆幸自己早早遇见,没错过这份好姻缘。 自小有亲,来往没有很多的避讳。夏日炎炎,温梅照旧来山庄避暑,躺在凉亭美人椅上,旁边小桌摆着冰过的新鲜瓜果,间错几朵香花,清凉舒爽,惬意无双。 她知道尹淮安要过来,特意换了一件轻薄的纱衫,松松垮垮搭在腰背,襟口衬着圆润肩头,半露贴身鸳鸯交颈肚兜,嫩生生的一抹水红色,裹着胸口两团颤巍鼓涨,当中雪痕深深,任谁瞧见都禁不住心神荡漾。 尹家小爷果然为之酥倒。他不是好色之人,猝不及防看见这副场景,其实第一反应是想逃。 “安哥哥……摔坏了我的簪子,可愿用三媒六聘来赔?” 没等他转身,凉亭下的半寐女儿开了嗓,水乡人的呢喃软语着实醉心骨,他忍不住驻足荡漾,才抬了半寸目光,冷不丁撞上一对媚眼如丝。 温梅……真的是天生尤物。 往后的很多年里,尹淮安不断在复盘,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当初为伊消得人憔悴,究竟是一往情深,还是色令智昏? 他自认绝不至是登徒子,秦楼楚馆的地方也逛过,哪个不是国色天香?他都瞧不上,逢场作戏玩闹一场,转眼也就忘了。 温梅和自己相识于垂髫,小女娃确实粉糯可爱,不过要说一见倾心,未免过分牵强。 午后的日头逼人大汗淋漓,尹淮安耳根发红滚烫。温梅的一头长发披散着,是啊,没了草虫钗,她拿什么绾头发? 无人知晓临湖水榭发生了什么,温家小姐思君心切,侍女早被遣散去,小小一方天地旖旎悱恻,丹霞红云染了半身。 尹家小爷匆匆出来的时候,衣襟是明显乱了的,躲在假山后冷静了须臾,索性撩起一捧池水,冰凉凉扑在脸上。 他不愿用太多的恶意去揣测女子,只当自己冲昏了头,险些做出不文之事。 当天他言明尹老庄主,男女授受不亲,理应避嫌,还是送温小姐回家去。他亲自修书一封,命自家送行的管事婆子带上,当面交给温家家主。 打那时起,温梅对他显然淡了,连书信也少有。这样正好,他终于不必再战战兢兢,唯恐被带进雷池。 一年又一年,庄务权柄慢慢转移,尹淮安晓得轻重,心里那个妙曼灵动的影儿便渐渐模糊了。 新春伊始,温家又来做客,客套几句后平地生雷。 果然,果然……温梅是有福气的,伯爵公子的青睐何其荣幸,好过他个山野小门户千倍万倍罢! 又何其刁滑呢?一步一步严丝合缝,两家甚至没有一纸婚约文书,全是红口白牙,形同戏说。 人无信不立,对吧? 尹淮安没有很多的愤怒,只余失望。 温梅过早风情万种,他可以理解;温家背信弃义,他也可以不与之计较。 可是啊……堂堂伯爵府,怎么会迎娶一个商人庶女为正妻?温老爷子何其精明,会想不到这一层去? 人各有志,大抵道不同不相为谋,明知是个火坑,还伸着脖子朝里跳,如飞蝇逐肉,尹家就不奉陪了。 难受的日子的确有过,还好,他从小挨家法不少,早就习惯了将情绪藏在心里。 压箱底有一支赤金嵌宝草虫钗,绞丝颤东珠为触角,翅片薄如蝉翼,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早前为谁备下的聘礼,丢了怪可惜的,留着也无妨,万一哪年天灾,还能拿去当了,沿街施粥行善。 听说那人没嫁进伯爵府,反而连夜被牙婆领了去。 哦……人各有命吧,种下什么因,怎么好不亲口尝尝结出的果? 尹淮安心软过,想去寻了阿梅回来。好巧不巧,外面递进来新理过的账目,他忙于核对查验,一转眼就将别的事儿都忘了。 wap. /89/89799/1965138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