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 姑姑的启示
幽暗的石屋中，露西雅僵硬地站在井前，面对面地凝视这位从未谋面的姑姑。她来不及去将眼前这个破败的身影与族人们口中的天之骄子联系起来，一连串的信息让她的大脑应接不暇。 刚刚姑姑的话让露西雅沉默了，她知道偷听天神的预言是多重的罪！天机一旦泄露，会引来塌天大祸，不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恐怕全族人的性命都会不保：“所以，你便连夜逃走了？” “在天神愤怒之前，先一步离开了日环岛以换取你们的平安。”莫妮卡的情绪中仍旧没有波澜。 “你听到了什么秘密？仁慈的天神为什么要愤怒？”好奇心驱使着露西雅问出这样的问题。 莫妮卡没有马上回答，露西雅似乎从她一成不变的眼神中看出几许期待，但更多的是无奈。她又低下了头，过了半响才张开嘴道：“当初我将听来的消息告诉了那位长老，于是他选择自杀来保住秘密。如今你还要来问我，露西雅，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露西雅踌躇起来。 “你已经不小了，凡事要先想想后果，不要任性为之。”莫妮卡说到这又哼了一声，带着苦涩和自嘲，“露西雅，你要时刻谨记我现在这副狼狈相，这就是任性胡为的下场！” “我知道了，莫妮卡姑姑。”露西雅低下头，她知道这是姑姑对她第一次的教诲，也很可能是唯一的一次了。 “不过，如果将来时机成熟了，你就会知道那个秘密。”莫妮卡的话锋一转，“当你变得强大时，你肩头的责任也会沉重许多。你，还有你身边的人，也许能够破开这个死结，也许，也许……” 一番如启示般的话之后，莫妮卡再次陷入她痛苦的回忆之中：“离开日环岛之后便来到了艾格瑞姆，在这片土地上，我与他相遇了！”莫妮卡说到这里顿了顿，她轻轻叹了口气，“很快，我与他便坠入爱河。虽然我拥有高超的魔法，但也是第一次离开家乡，不谙世事，处处依赖他。他对我也很好，我一度认为离开日环岛是正确的，直到他对我说出那个计划并向我寻求帮助时，我才认识到自己上了贼船，再也下不来了。” “等等，你说的那个人难道是黄金秘社的？”露西雅再次回想起耶萨尔夫四世的水晶棱镜中记录的那位女魔法师，“国王是你杀的！” “他求我去向国王询问地下宫殿的秘密，但是过程十分困难。”莫妮卡缓缓道，“我用了很多方法，但都无济于事。” 听到这里，露西雅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助纣为虐？” “不知道哦，我爱的人求我做的事，我就去做，其他一概不管。”莫妮卡说得十分轻松，“况且死了一个并不贤良国王，换来一个英明的君主，说不定还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呢。” “可是不够贤良的国王死了，英明的君主却没有出现。两位亲王明争暗斗，艾格瑞姆已经今非昔比！”露西雅一时激动，突然想起朵拉的那些话。当初还在嘲笑她的假正义，现在几乎同样地话从自己口中出来，却是那样的义正辞严。 “没有出现吗？”莫妮卡的睫毛低垂下来，“这也算是好事一桩！” 露西雅不明白姑姑话中的意思，当她刚想开口询问的时候，却被莫妮卡抢先了一步。 “我为他做了很多事，甚至为了某种目的不惜开启魔界大门，以至于错误地引来暗妖思无！” “暗妖思无？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露西雅再次于脑中翻找相应资料，不过终是一片空白。 “它来自魔界，不是寻常之物，怎么可能出现在那些人类撰写的书籍中。当年它趁我不备，附上我的身离开魔界，后因我灵力充沛压制住了它的魔性。可当我被杀投入井中之后，暗妖思无再不受控制，离开了我的rou身，通过井底的暗流逃入大海中。此妖兽无形无态，却好吞噬有感情的生命体，其能力也会随之提升。” 这不就是令人鱼一族被困碧水城三十载的罪魁祸首吗？露西雅的心跳再次加速，原来这祸根竟是自家人种下的，现在回想起森娜欧和迪阿玛的脸，更觉无颜面对：“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消灭它吗？” 莫妮卡淡淡地摇头道：“此妖兽能够吞噬一切接近它的生命体。只要你还在思考就逃不出它的手心。” “血……血妖也不行吗？”露西雅小声地说出那个名字。 莫妮卡并未如露西雅所想那般大惊小怪，她依旧淡淡道：“血妖或许有能力逃脱，但无法斩杀。世间万物，只要能够思考，就无法靠近。” “哎呀……”露西雅心中一阵懊恼，她拍着脑袋，蹲了下来。 莫妮卡无心顾虑侄女的情绪，自顾自地将话题引向她自己感兴趣的部分了。她仿佛在自言自语，一直低垂着眼皮，不去看露西雅，独自诉说着：“那时，我对他信赖有加，怎奈他竟在与我欢愉之时下手。可怜我天生骄子之命，竟死得如此凄惨。后来，他们两个将我抛尸于此。又见我灵魂不息，竟用我带来的禁魂天锁将我锁住！想来我确实是作茧自缚！” “你刚才说‘他们两个’？” “是的，他和他的情妇。哼……”莫妮卡突然笑了，不是喜悦的笑容，而是苦涩的笑，带着nongnong的凄凉，“我竟然死后才知道他们的关系，我彻彻底底地被骗了！” “你说的那两个人究竟是谁！”露西雅气鼓鼓道，“我去帮你报仇！” 莫妮卡听了这话，缓缓抬起头，静静地盯着露西雅看了许久：“孩子，这是我自作自受，不应该把你卷进去。”话到这里，莫妮卡的声音略微带了一些暖意，“当我日复一日地被困在这里，曾经恨他们入骨，想的都是怎样报仇。但时间久了，我的意志渐渐淡薄了，终有一天我想通了，所谓爱恨情仇不过是过眼云烟。就在这个时候，你打开了禁魂天锁！此前种种就当是上苍对我的惩罚，如今我也算圆满了！” 露西雅看到莫妮卡姑姑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她意识到自己要和这位之前从未谋面的亲人再次分离了。伤感催动露西雅的泪腺，一贯的坚强面具终于在此刻被卸掉了，她失声痛哭起来。 至此，露西雅再没有亲人了！她只能在孤苦无依的世间独自生存，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谁都不会在意会飘向何处。 莫妮卡的面孔被染上一道晶莹的光，她残破的身体渐渐愈合，衣服也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这一刻她在井下等了三十年。可是望着年轻的侄女，她竟有一丝不舍了，她伸出手将这个痛苦的女孩环抱于胸前。 露西雅感觉不到莫妮卡姑姑的力度，却能够从她周身的光芒中摄取到温暖，她抬起头，凝视着莫妮卡那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面孔，后者微微笑了起来：“我能从你的眼中看见一个人，他拥有卓绝的能力以及超凡的智慧，你跟在他身边亦可成神亦可成魔，万事皆好自为之才是。” “莫妮卡姑姑，你说得不错。”露西雅噙着泪花，“那个人叫玄玉，是一只血妖。你既然有能力突破三重天，能不能告诉我世间有没有将我们二人分离的方法？” “这是天机，不可说。不过你问了，我也只能透露一点，就算送你的见面礼。办法是有，但是要付出代价。”莫妮卡缓缓道。 “只有要办法就好！有办法就好！”这一瞬，露西雅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光，这个人都振奋起来。 逐渐消失的莫妮卡的嘴角微微上扬：“只怕你到时候就会改变主意了。” “我心意已决！”露西雅倔强着，突然想起自己进石屋的初衷，急忙问道，“姑姑，你知道地下宫殿吗？” “知……道……”莫妮卡的灵体越来越淡了，她闭上眼睛，将露西雅期待的目光挡了回去，“这件事异常凶险，你还是不要管了！” “我已经身在其中了，不然怎么会摸到这修道院来！”露西雅急切道，她知道姑姑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露西雅的话使莫妮卡面无表情的脸上浮出微微的惊诧：“这么说……你……知道……阿苦兰？” “阿苦兰？”露西雅摇着头，同时将这名字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看来你……还不知道……”莫妮卡低声道，“你……也不用……白费心思……阿苦兰……不会出现……在你脑中那些……典籍里……既然不知……那就此放手……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莫妮卡的灵体闪了两三下，一部分眉眼已经消失了：“再见了，我的侄女，感谢你救赎了我！前方的路还很漫长，请你一定要坚持！” 露西雅不舍地向姑姑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到，唯有指缝间晶莹的光点，如萤火虫一般，缓缓飘散升空。姑姑的形象越发淡薄，终于扭曲了轮廓，再不见人形。 “露西雅！”一个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在回头的一瞬间，装作若无其事地抹了一下眼睛，露西雅必须尽快收拾好情绪，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紧扣心房。 出现在石屋门口的是安吉拉院长，她气喘吁吁满目惊栗：“朵……朵拉被抓走了！” 露西雅只觉眼皮跳得厉害，看来事态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