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小镇明星（2）
《江湖美人》之《潜龙勿用》第02章小镇明星（2） 据说小姨成为明星以后，暗恋她的男人没有一箩也有一筐，但没有一个她看得上。那时姑娘择偶的标准，既不是“三转一响”，也不是“五子登科”，而是“工人老大哥，农民二黑哥”。所谓工人在九天之上，农民在九地之下，虽然夸张，但剪刀差确确实实存在。童谣说：“幼儿园的阿姨嫁给解放军，镰刀背篼丢了去相亲！”嫁给工人就更不得了：“半工半农，辈子不穷！”可惜，“二黑哥”式的农民，虽然喜欢小姨，却很自卑，在心里暗恋而不敢去追，担心“配不上她，误了她一生”。工人阶级吃的是“皇粮”，“8小时”之外快活似神仙。他们怕再生产一个“农民后代”（按当时的政策规定，子女户口随母），工农联盟只停留在口头协议上，落实在实际行动上则采取若即若离的态度。其中有一个从小镇出去参加革命工作的青年，他和小姨大概是同学吧？总之小的时候就曾和小姨在看坝坝电影时偷偷牵过手，估计此人就是小姨的初恋情人。小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爱上了人家，现在更是爱得不得了了。但小伙子那若即若离的态度和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让小姨的心灵好空虚。不知二人是否有海誓山盟誓言或者花前月下的浪漫，只晓得小姨躲在闺房里做了一双绣花鞋垫给他。他也送了一件洗白了的女式的劳动布做的“工作服”给小姨。他们俩的“地下活动”被工人的父母侦破，做主在青工所在的车间给他处了一个对象，并找到了车间主任保媒。青工只好按照组织的意图和父母的要求痛苦地和小姨断绝来往。失恋的小姨哭得死去活来，两眼不看人只流泪，嘴巴不吃不喝不说话，只抽泣。幺外公怕她寻短见，开导她：“自古道，笆笆门配笆笆门，板板门配板板门，咱农民要有志气，穷得硬肘，饿得新鲜……” 小姨父于是崛起江湖之间，乘虚而入进攻小姨的围城。三天两头请幺外公喝烂红苕酒。为了找到好的下酒菜，小姨父去堰塘捕鱼捞虾，在荒野追兔猎狐，妄图走一条曲线求婚的道路，但在打猎的时候，因鸟枪走火，烧坏了半边脸。这件意外事件，让小姨看清了一个痴心的男人是怎么爱女人的，小姨父终于赢得了小姨的芳心。小姨和小姨父结婚后，表姐表妹一个一个地生，都天仙似的靓丽，没有半个长得像小姨父那张丑脸。尤其是小表妹仪琳，更是人见人爱，比花解语，似水柔情…… 三十二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当年的青工退休了，回到了小镇居住。不久，老工人就因为得了肝硬化，医治无效，去世了。 小姨五十二岁了，看起来仿佛二十五岁。我调皮的儿子给小姨婆取了个“天山童姥”的雅号！ 我也觉得小姨怪怪的，常常违反季节和年龄的规律穿衣服，打扮有些过分，而且话又特别多，罗哩罗嗦，真担心她会出事。老婆也私下对我念叨：你看小姨，多半会成神经病的。我对她的话不予以采信：臭婆娘，就你长了个乌鸦嘴，只晓得说不吉利的话。 小姨果然疯了。整天神志不清地念叨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名字，打扮更加不伦不类，到街道、到工厂、到她觉得能找到感觉的地方处去寻找她的“Wangr可爱”。 可怜的小姨，她《迟来的爱》在清明茶馆里传开，正如《雪花》的故事飘到千家万户，一夜之间家喻户晓。 小姨离家出走，小姨父的丑脸越发地丑，笨笨的嘴只吐青烟不说话光喝酒。 小姨父费劲地把她找到，从街上背回家里。但疯疯癫癫的小姨连小姨父也不认识了。说：大哥啊，你别拦着我了，我很快就要找到我的“Wangr可爱”了，他在车间的后门口等我，要送我工作服呢…… 小姨父整天倾听小姨诉说着她对于一个男人的痴心妄想。女人的痴情，有时候甚至比男人更狂热和无所顾忌。家，能关住她的人，人，能看住她的身体，但，怎么能关住她对别人的思念呢？……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小姨再次偷跑出去“踏雪寻梅”了。小姨父再次上山、下水，四处寻找，最后，在那个青工的坟墓所在的林子外面的雪地里，找到了被冻死的小姨的尸体。小姨死得很安详，也很满足。她身上穿着一件洗白了的劳动布工作服和她表演节目时穿的红裙子。 “自古红颜多薄命”，小姨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她在迷幻中找到了令她痴狂的梦中的初恋情人，虽然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真的会给她幸福，但我却坚信她的爱情是伟大且美丽的。 仪琳小表妹扑在她母亲身上放声大哭，几个表姐劝也劝不住。小表妹就是那个令我产生“维特之烦恼”的女孩。“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我一直懊悔无缘与她做白头到老的夫妻，却又十分庆幸有缘与她做血浓于水的表兄妹。在她最伤心的时候，我关心她、体贴她、照顾她，以此酬答自己对她的痴情。她的痛苦让我揪心，也上去劝慰。结果小表妹大发雌威，一向温柔的小手打在脸上也气势如山。我老婆自然要捍卫她的“领土”不被侵犯，说：“小表妹，冷静点……你表兄也是为了你好！” 小表妹忽然改变了温良恭谦让的所有美德，大声说：“我喜欢打他，表嫂，我就是要打他！我喜欢打他……” 老婆再笨，也明白了我是“克林顿”，居然敢对她隐瞒了这么重大的历史原则问题！我担心她会跟小表妹决战，便用血rou之躯筑成“长城”横在她们中间劝：“语嫣，你听我说，我跟小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清清白白的……” 我知自己嘴拙，怎么也解释不清与小表妹的“关系”问题，于是运用“沉默是金”的战略。其实，天下有几对夫妻真的是“初恋情人”？仔细追究起来，恐怕人人都是“克林顿”。我的沉默终于换来和平，老婆叹了口气，在无可奈何的表情中结束了紧张敌对状态：“我早就知晓你和小表妹的情意，我一直担心你也会象小姨一样执着。我内心听矛盾的：责怪你吧，我又不愿和我相伴的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不怪你吧，哪个女人容忍自己男人心中还有别的女人？！” 初恋是朵美丽的昙花，她的绽放往往又是一个错误。“人生恋爱糊涂始”，不要再把美丽的错误珍藏心底。一曲《钗头凤》的悲歌从古唱到今，我只记住三个字： 错，错，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