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小河钓叟（2）

    《江湖美人》之《潜龙勿用》第04章小河钓叟（2）

    两岁时，天生喊“爸爸”脆生生的，我也乐滋滋的。再苦再累，只要回家，见了老婆孩子，男人就会产生一种伟大或者崇高的感觉，自然会在孩子的调皮捣蛋中获得天伦之乐的幸福。

    水英见我喜欢孩子，几次跟我说，我们生一个吧。

    我也不是圣人。我也希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我也需要女人的抚慰和照顾。

    但是，水英是我心中的圣女。她始终是城市人，她的归宿不在农村。她就像是一只美丽的小天鹅，总有一天是会飞走的。

    我看这两年知青回去的越来越多，更加坚定了不让她跟着我在农村受苦的决心。就不敢打算和她生什么孩子了。

    中秋节那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圆。我下乡出诊，回来很晚。天生已睡熟，水英正等我。她端出我最爱吃的回锅内，斟满了酒，说，黄大哥，今天中秋佳节，这酒不能不喝。我们就闷闷地喝酒，三杯两盏下去，醉意就上来了。只见她脸蛋红中带粉，白里透红，眼里含着泪花，似海棠沾露，如梨花带雨，娇羞无限，楚楚动人。迷糊中，只觉得有一位天仙向我走来……于是，有了这一生中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痛的一件事。

    也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最难忘的事。“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这句歌词真是写得好！

    我四处托人去搞返城指标都没搞定，革委会主任老婆病了，我“趁人之危”终于办成。回家后，我把喜讯告诉水英，她说什么也不走。我说，人家革委会主任说，随便哪个女知青要走，没有不去亲自、亲自感谢他的。你想，搞这个指标多不容易呀！

    为了赶她走，我硬起心肠，说我与红萍水的伍媚相好，要不是她碍手碍脚，早就……

    水英走了，哭着走了！

    天生哭了，哭着送走了母亲。

    我就带着天生过日子。爷儿俩相依为命过日子。

    后来，天生考大学进了城，儿媳也是城里人。

    开始一年回来两次，有孙子后两年回来一次。

    我退休后，天生要我到城里去，我不去，我舍不得这个地方。

    黄药师说完了他的故事，仿佛放下了一个历史包袱。他感觉到了明显的轻松，和我在一起非常愉快。他教了我许许多多的医学知识和为人处世的道理，我尊敬地喊他师傅。他也把我看作了衣钵传人，严格要求，悉心教导。

    后来，我调动了工作，在新的单位里，受到了领导和同志们的高度重视，工作任务比较繁重，较长时间没空去钓鱼了。

    第二年春天，我买了一根漂亮的鱼杆，准备去送给师傅。到家里去看，大门紧锁着。我想到黄师喜欢钓鱼，便到河边去寻找。在老位置坐下，不见黄师，却见一座新坟倒映水中。坟前有人悲悲切切地哭。钓友陈队长正好坐在黄师过去常在的钓鱼台上。我问：“黄师咋会没来呢？”

    陈队长说：“啊，是小金啦，你今年是头次来吧？黄药师，他老了，正在上面看着咱们哩。那哭泣的就是他的亲人！”

    我忙去买了纸钱和香烛，执弟子礼跪在黄师坟前拜祭。那位白发如银的女人正哭得起劲，一位青丝如瀑的妹子见我这样，不解地问：“大哥，你这是……”

    我说：“我是黄师的徒弟，姓金名亮。”

    “哦，是金大哥哦，我爸有东西给您哈。”

    我以为她是天生的老婆，说：“怎么，天生呢？他公务多忙啊？！”

    那姑娘低了头不言语。白发女人说：“你误会了。我就是江水英，这是我闺女月儿，她从来没见过亲生父亲，也不晓得有个哥哥叫天生。”

    “水英阿姨，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英沉默一阵，说，估计他给你也讲了不少。但有些情况他并不知道。我回城之后，发现自己已有了，决定给他生下来。为不影响他，我隐瞒真相，与一个比我大10岁的男人结了婚。我给女儿取名月儿，是想总有一天让他们父女团圆。前年我丈夫去世，女儿考上研究生。我想等女儿工作后再告诉她来认生父，哪知道却来晚了。

    我说：“水英阿姨，其实黄师和伍媚的事都是他瞎编来骗您的。”

    水英点了点头，深情地望着黄师的坟墓。泪水如串线珍珠，不停地往下掉。

    月儿回去给我拿来一个包：“金亮哥，这是我父亲弥留之际，反复交代一定要交给你的。”

    我打开，是三部古书和一幅字。书是医药书，古朴雅致；字是黄师的书法，飘逸出尘，内容是十个大字：“有子万事足，无官一身轻。”落款一行小字：“为金亮贤契补壁”。

    我粗略一看，莫知其妙。

    仔细一瞧，发现“足”字是上虚下实，“轻”字乃头重脚轻。

    我明白了：

    黄师呀，我的恩师，我的知己。

    我一定不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

    ——有子万事足，无官一身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