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七十章 君子之交淡如水
李云道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懦弱之辈,否则也不会在下山前得了老喇嘛噶玛拔希“少杀人”的临别赠言。一个威胁了自己的人,李云道不会将他放在心上,但是一个威胁了自己家人的人,他只会除之而后快,所有对家人的威胁因素,他都打算扼杀在萌芽状态,包括背后站着谢嫣然和朱家的朱梓校。原本看在他这两年受尽了折磨的份上,李云道倒是可以放他一马,但是朱梓校在殡仪馆的一番威胁论,就是在逼迫李云道动手了。吴巧巧需要给下面人一个交待,一个能够再次振奋部下的消息,将一个破寨当晚亲手虐杀众多吴系部下的刽子手送到吴巧巧的嘴边,这位情商和智商双高的女魔头没理由不张口吃了这块肥rou,哪怕她对李云道的借刀杀人心知肚明,这样的利用,她也心甘情愿。 谢嫣然并没有来问责,因为这件事跟李云道并没有最直接的关系。吴巧巧干掉了朱梓校后,还想趁胜追击,但在谢嫣然的强势反攻下,又折进去几名部下,本就人困马乏的吴巧巧不敢恋战,通过李云道透露出的只字片语,她也意识到以几人之力与一部国家机器抗衡无异于天方夜谭,便带着所剩无及的部下远遁东欧。 世事总是如此,一时波澜壮阔,一时风平浪静。所有人都以为戚洪波死了以后西湖会乱,但这是一个缺了谁地球都会照样转动的世界,戚洪波的权力真空虽一时无人能填补,但戚家五小姐在卢真和宋乾朝的大力支持下,竟然出人意料地稳住了戚家一系除毒品市场以外的所有局面,包括戚氏名下的桑拿、夜场、洗车店、财务公司…… 凡青蛇在戚洪波出事的当晚匆匆地露面后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这个曾经有快刀之称的瘸子去了哪里,头七过了,二七过了,直到三七那晚,一瘸一拐的凡瘸子遍体鳞伤地再度出现在戚家,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这个救过戚洪波也被戚洪波救过的瘸子拎着黑色袋子,走进戚家客厅,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黑色塑料料,里面竟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有些胆小的已经倒退出半步,只有戚小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颗双目圆瞪的人头,轻声问道:“蛇叔,是他吗?” 凡青蛇点了点头:“从浙北追到湘西,再到贵州,一不留神被他溜进了缅甸,拿到这颗人头,也是稍稍费了一番功夫。”近一个月的艰辛,凡青蛇一句话轻描淡写带过,而后双膝着地,跪在戚洪波的灵位前,“戚爷,青蛇回来晚了!您放心,青蛇一定谨记您的嘱咐,辅佐五小姐,振兴戚家。”四记重重的响头,磕得大理石砰砰作响。 当晚,所有人都以为这辈子只能当司机的凡青蛇复出,一呼百应,退守城郊的众兄弟齐入西湖城,一时间宵小避退。 凡青蛇的复出,早就在李云道的意料之中,原以为这着棋是戚洪波给儿子戚小江布下的,却不料最后冒出来的是戚小五。得到戚小涵退学的消息时,李云道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窗边,看了许久随秋雨潇潇落地的桂花。 靠近市局的“陋室”茶楼早两个月的时候已经易主,康与之一死,茶楼便失去原先的意义,没了权力的庇护,谁也不愿意守着一个不赚钱却消耗大把时光的茶楼。 走进茶楼时,纪灵岩“诶”了一声道:“想不到,在你的大本营附近,还有这么一处绝妙的地方。只是可惜,这个点,居然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云道笑了笑:“暂时不对外营业了。” 纪灵岩吃惊道:“你给盘下了?” 李云道摇头:“我哪有这种闲情雅致,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那家素食餐厅的老板娘,我叫她蓝姨,之前我提过一句有这处地方要兑出去,她便留了心,打算改建成一个禅意主题的茶室,可能还要再重新装修一下。” 纪灵岩笑道:“是该重弄一下,这名字就起得太沽名钓誉了些。古人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你说之前这是康与之的产业?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但是破坏了‘陋室’这两个字的意境,大煞风景啊!” 李云道亲自给纪灵岩沏了壶大红袍:“今年武夷山的新茶,别嫌弃,不是那颗老树上的,之前我家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偶尔还能去他书房偷一撮解解馋,现在老爷子驾鹤西去了,连个偷茶的地方都没了,就只能用这种货色解解馋了。”壶起茶落,红色的茶汤在白瓷杯中轻轻旋转,壶口轻点,极具韵律。 纪灵岩也不客气,端起瓷盅,先闻了闻:“好茶!虽不是那颗老树上的,但也差不远了!” 李云道嘿嘿一笑:“我老婆从她们家老祖宗库房里偷的,也就给你尝尝,别人想喝我都不给!”李云道得意地冲纪大秘眨了眨眼睛。 纪灵岩却长叹一口气:“现在还能这般悠闲地在这里喝茶,就不知道明年此时,我们是不是还有机会凑在一起,喝个茶,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了。”他抿了抿茶水,让茶的苦涩与浓香在舌齿间回荡。 李云道给他添了茶水,笑道:“怎么突然如此伤感?” 纪灵岩无奈道:“别装了,你一定早已经得到消息了。” 李云道诧异地看着纪灵岩,半晌也没能反应过来:“什么消息?” 纪灵岩苦笑摇头:“也不知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反正不管真假,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李云道也笑了起来:“看来你老板去向定了。” 纪灵岩用手沾了茶水,在茶上倒着写了两个字:蜀中。 李云道微微点头,笑骂道:“这可是价值连城的茶叶,你这家伙实在是暴殄天物。” 纪灵岩却死皮赖脸道:“你老婆可是腰缠万贯的大金融家,这一点半点的,对你家来说,算什么暴殄天物!” 李云道见纪灵岩眉间总有一股散不去的郁结,小声问道:“他走了,带你走吗?”纪灵岩摇了摇头道:“问过我,说是尊重我的意见,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到下面去积累一些基层的工作经验。之前一直干的是伺候人的工作,现在也是时候让自己练练手了,是骡子还是马,拉出来练练手就知道了。” “去哪儿?”李云道有些吃惊,但也能理解纪灵岩的选择。 “市里一个区刚好跟贵州的一个县结了帮扶对子,市里原本就是要挑一个人去挂职当县长,现在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就等红头文件了。” “乖乖,上来就给你一个实权正处,可以啊!” “什么实权正处?一个县全年的GDP还不如咱们这儿一个镇,我这个挂职县长,弄不好就是去兼职当招商办主任的。” “那也是实权正处,先是县长,再是书记,赶明儿你就可以回来接赵平安的班了!”李云道笑着开玩笑道。 “我倒是觉得,你接班的可能性要选大于我。”纪灵岩突然笑了起来,“来,云道,我以茶代酒敬敬你!” “敬我?总有个理由吧?”李云道端起了杯子,笑着望向纪灵岩。 “我在体制里也混了这些年了,你是我第一个看得入眼又是真性情的家伙!我媳妇儿一直批评我太过特立独行,但认识以后,我才知道,不是我特立独行,而是我们这样的人,都不愿随波逐流,都有自己的坚守。来,为了咱们自己坚守的东西!” “好,为了那份坚守!” 君子之交淡如水,纪灵岩与李云道就是这样的君子情谊,如今即将天隔一方,倒又多了几份依依惜别。 “老板走后,严东阁一定会觊觎这个位置,但还有消息说,汤瑶有可能会调来西湖。” 李云道一愣:“汤林阳的女儿?”这是李云道万万没有想到的,汤林阳出事,但汤瑶非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相反却可能要调进西湖,这样的女人,肯定不是好相与的。 “我见过汤瑶,用老板的话来评价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女政客。”纪灵岩似乎在回忆着见到汤瑶的场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另外,酒量奇大!据说赵平安下去的时候,她一个女人喝倒了一桌子男同胞。” 李云道冷笑:“汤家倒是个个儿都是厉害角色。” “云道,如果汤瑶真的调过来了,你一定要小心这个女人。” “一个连父亲都可以不管不顾,只关心自己仕途的女人,的确是要小心。” “对了,你在浙北的挂职还有多久?”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说是说一两年,但我瞅着他们是不想让我回江南了。”李云道有些无奈,但好在自己也很喜欢西湖这个城市,尤其是最近,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爱上了这方古越之地,只是那烟花江南,还有诸多未扫尾的事情自己便匆匆离开了,却不知道再次回去,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