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玄幻小说 - 剑灵的秘密日常在线阅读 - 第95章 血冥旧事(5)

第95章 血冥旧事(5)

    那天与众人商谈结束后,执鸾带我进了火泉窟。【】站在洞口,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了祭剑岭那闻名天下的天然铸剑炉从地心涌出的沸腾之血。热浪蒸腾中,穆执鸾的面上却是前所未有的从容平和。

    “祭剑岭中诞生的所有神兵,身体里都流淌着大地的血液。正因如此,才极易产生剑灵。”他转头看我,有些纳闷,“我倒是从未见过你用剑。”

    我嫌弃地撇撇嘴,“舞刀弄剑的,太不美,不符合我的气质。”

    他瞪大眼睛,“我没听错吧?剑乃是百兵之君,你还要多美啊”

    “你难道觉得那些臭道士的剑法比我的莲华地狱还要美?”

    “……那是你还没见过好看的剑法”他忽然拉住我的手,“走,我让你见识一下。”

    不同于那些他铸出来卖钱的华丽冰刃,执鸾自己的佩剑普通得就像地摊货,而且还没有剑灵。这令我有点儿诧异。他说他深居简出,很少有跟人打架的机会,所以也用不上。与其让个有灵的神剑荒废在他手里,还不如都送去,给更能让他们一展宏图的人使用。

    他拉着我到了祭剑岭后一片开满野花的山披上,将剑鞘随意一扔,银色剑锋在夜色中开除绚烂的银花。在他身后苍茫山影重重推开,满天星河横贯穹窿。他缓缓将剑举起,向我罕见地张扬一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剑舞。”

    在看到他的剑法之前我确实不觉得剑舞有什么美的,中规中矩,不够华丽。然而今晚一见,我才知道剑原来可以这样舞。

    轮转的剑芒仿若是围绕着他优美的身姿飞旋的月光,黑色的衣衫恍惚化作了飞扬的翅膀,随时都要带着他飞入九天,搅动漫天星河绚烂。他在我面前张扬地舞着,脸上明媚的笑容就算在我将他忘却以后,也总是隐隐约约带给我心醉的感觉。

    一遍剑招舞毕,我情不自禁飞过去,揽住他的腰身,深深吻了下去。

    星海月光,另这个吻格外长久,仿佛到了地老天荒。

    “这剑法,美不美?”他弯着眼睛问我。我点点头,“美,你会教我吗?”

    “那要看你乖不乖了。”他笑的狡黠。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数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因为我知道三个月后,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那颗特殊的花种已经迅速蔓延了整个寂静岭,不动声色地将岭中受阵法保护的树木花草浸染。蒲公英的种子也已经成熟了,此时已经载着我探查到的讯息,飞出了祭剑岭,飞向白泽的九寰宫还有我的辟邪宫。当九黎大军到达的时候,祭剑岭外的树灵早已尽归我的控制,我万妖大军可直捣泪泉宫。而这一切,他们不会有一丝防备。

    这三个月,是我离幸福最近的日子。

    我和穆执鸾做了很多恋人之间会做的事。他教我祭剑岭的独门剑法,我教他怎么酿制梨花酒;他在月下吹笛给我听,我跳起祁灵之舞,给他在后山造了一座小小的秘密花园;他读书给我听,我躺在他的膝盖上午睡;他青涩地主动吻我的唇,我则把他压在床上索求无度……

    三个月还是一点一点过去了。

    九黎大军围困祭剑岭,最开始执鸾还是很淡定的。他召集诸位长老和地水火风四圣使商议,说是祭剑岭外的古阵坚不可摧,九黎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进来。蜀山等十派的联军已经飞雁传书,说是十日内就会抵达,该是万无一失的。

    然而当九黎大军长驱直入,岭外古阵失灵,众古树仿若有知觉那样纷纷为入侵者退避开路的消息传来,祭剑岭才终于炸了锅,陷入一团混乱。

    我本以为执鸾会方寸大乱,谁知道他格外镇静,把城中老幼妇孺都藏入泪泉宫,亲率四圣使调集人马据守山门。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易守难攻,能拖一刻是一刻。

    我也跟着他一直到山门前。当逐月护法带领的万妖大军如潮水一般从山峦另一侧狂涌而来,我感受到了祭剑岭所有人的绝望。

    但执鸾,我脆弱的执鸾,却高高举起长剑,大喊着,“诸位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怕,我也是但是为了我们的家人我们的爱人我们必须战斗到底”

    众人被他的气势激励,咬紧牙关,瞪着一双双充斥着怒火的眼睛,俯视着当头压下的死亡。

    我感觉到执鸾在握我的手,“小离,这本不是你的战争,一会儿你快点走吧。”

    我说不出话来,连假装都做不到。

    在大军到来之前,山门处一道辉耀天地的光华迸射,宛如千叶莲华绽放,锋利的花瓣四散开来,刹那间,便是惨叫连连,血流成河。

    那才是真正的莲华地狱,辟邪宫主的杀招,而不是当日在盘古林中的小打小闹。

    我身上的白衣被九色华彩覆盖浸染,绝世灵光笼罩周身。我转过身来,停驻在半空中,望着那些被不敢置信和绝望惊恐吞噬的人类们。我露出睥睨天下的笑容,享受着凡人对神的畏惧,却独独不敢看那人的脸。

    “小……离?”

    “吾乃辟邪宫主,你们口中的万妖之王,”我声音很轻,但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祭剑岭已经完了,现在投降,我可以留你们的孩子一条性命。”

    话音落,妖军铺天盖地而至,展开血腥杀戮之前,我还是忍不住看了。

    我看到了他的那双眼睛。

    那双仍然弥漫着不相信的眼睛。

    当血色染红了曾经苍碧的山林,当昔日的属下朋友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他面前,他眼中那美丽的令我着迷的光芒终究还是一点一点破碎了,碎的彻底,碎到连碎片都找不到,都被吞噬进一片听不到回响的空茫中。

    他愤怒地砍杀着,但是眼睛一直在看我。死死地盯着我。直到……他呕出一口鲜血。

    我身体猛地一颤,用灵识向众妖命令道,“众人不准伤祭剑岭岭主,我要活的。”

    尽管妖兵们没有碰他,他还是身形不稳,用剑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他的眼睛也变红了,但仍然看着我,从眼眶中流出了两道血泪。

    一颗颗一点点,血色泪滴仿佛地心的熔岩,吞噬着我的心……我感到胸口无与伦比的痛,像要裂开了一样。

    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恨。

    曾经绝对不会在他眼中看到的东西。

    火泉使杀出血路,将他背起来,向着泪泉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没有了上古神阵的祭剑岭不堪一击,我九黎大军如海啸般顷刻间便冲破了山门,吞噬了整个城市,一直蔓延至辟邪宫。曾经那些我见过的人类,现在都化作累累尸块横陈路边。大地被血染成了黑色,空气里弥漫着硫磺和血液混合着的腥臭气息。

    泪泉宫,祭剑岭最后的堡垒。

    所有人都杀尽了,大门被我的妖力震开。我率先走了进去。

    在火泉窟外,戚罗企图阻止我进去,被我一道灵气劈死了。我推开了大门。

    他并不在洞窟里。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跑到另一侧通往火山口的洞口向下看。他就站在那被铁链拉着悬在滚滚熔岩之上的铸剑台上,黑色的衣袍和长发被热浪吹得飘飞而起。

    我缓缓降落在他面前。这里炙热得要命,就算我有灵气护体,也觉得燥热难忍。

    他背对着我,看着脚下几千尺处沸腾的岩浆,表情空茫。

    我忽然有点害怕。

    “执鸾,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可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我只是知道,我不想他死。

    就算他恨我,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也没关系,只要别死就好。

    “辟邪宫主……哈哈哈哈……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辟邪宫主……我何其有幸啊”他忽然低笑了几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不能让你们造出那把剑……”也不知是不是空气太闷热,我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徒劳一般,我开始解释,“我知道你认为妖是邪恶的,人是正义的。但你可知道,在九黎崛起之前,妖过的是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人类生性贪婪,心中充满憎恨,为了九色鹿的皮毛,将我一家人都杀了如果苍生果真平等,为什么人就可以受到天境庇护,妖就活该被驱逐?我没有办法,人和妖之间,只能选一个”

    我说了半天,却总觉得自己只是在拖延时间。

    我也不知道在拖延什么时间。

    半晌,他转过身来。被血泪玷污的面容,却显出了悲苦至极的笑意。那笑容那样凄厉,就仿佛地狱深处被曼珠沙华覆盖的厉鬼,令我全身冰冷。

    他说,“对啊,是我太愚蠢了……是我被蒙蔽了双眼,害死了祭剑岭上上下下几千条人命……是我,太痴心妄想。”

    “执鸾……跟我走吧,我不会为难你。就算你想杀我也可以,我给你机会。”我向前一步,可是我一动,他就往后退,于是我也不敢再动半步。

    “小离……”他痴痴地望着我,恍然间一如以往,“你知道么,即使你对我都是假的,我竟然是真的爱你的。即使现在……还是……”

    他说完忽然伸出已经被剑划开的手腕,另那血一滴一滴滴入岩浆之中。

    他望着我,轻声地用吟诵一般的方式说着,“殷扶疏,我以此身之血此命之魂为代价,换你对我永世遗忘。身陨之时,你九色神鹿之力尽归幽冥,今生今世,以自身为囚,再无出离之期。”

    我慌了神,“执鸾你要干什么?”

    他抬起头,举起那只染血的手,手心散发出淡淡光明,“祭剑岭冤死的魂灵啊……追随我手中明灯,随我永堕无间,洗雪冤仇”

    我隐约猜到了他在做什么,于是扑了过去。在他跳下去的一瞬间,我握住了他的衣袖。

    我死死地抓住,即便那铸剑台烫得我的皮rou发出嘶嘶的烤焦声。

    他悬在半空中,抬起头,眼中映出我惊恐的脸,露出一个如梦似幻的笑容。

    “小离,你对我,可有一点真么?”

    翩然的问话,仿若一片虚幻的羽毛,擦着耳际飘过。然而,我并没能回答。

    我没有时间回答。

    他猛地扯断了衣袖,宛如一片飘落的鸦羽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被炙热的地火吞没。

    后来的记忆,全都很模糊。昏倒的我被逐月护法救了出来,沉寂了无数年月的火山忽然喷发,火山灰和倾覆的岩浆吞噬一切,而众妖的灵力却突然被封印,导致我辟邪宫之军队死伤惨重,几近覆灭。

    醒来以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发现,自己的灵力只剩下了原来的一半。盘古林也自此陷入长达五百多年的沉睡。

    我就这样将那个在梨花树下吹笛的人,彻底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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