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献城免死
扬州城 文官出身的史可法换上了一身盔甲,出现在北门的城楼之上,望着城外漫山遍野的清军,心中升腾起一阵阵胆寒。 试问谁不怕,一场大战下来,成千上万的人战死,丢下一堆的孤儿寡妇,作为一名饱读圣贤书的文人,他不怕死,一死报君王是人臣最大的荣耀。 史可法怕的是扬州难保,让满贼南下,惊扰君王,那就是愧对天下,成为千古罪人,他把自己声名的成败看得太重。 史可法身边没有什么得力的将领,唯独一个许定国还有些作为,不过好在是昨日王岚平和他商量,让淮安总兵郑森引全军入扬州休整,这又给史可法添了不少信心,郑森的这一万多人虽说是被打残了败军,可那也与正红旗苦战一个多月的老兵,战斗力不是扬州兵能比得了的。 此时的北门城楼上,史可法与许定国、郑森凭高而望。 史可法惴惴不安地说着,“许将军,城防都检查过了吗?” 许定国还没开口,郑森却道,“敌人已经兵临城下,现在才想起来检查城防,晚了” 郑森按战区划分,他应属扬州督师的管辖,不过,实际上郑森的淮安军是状元军王岚平的部队,史可法只占个名义,一直以来,郑森很看不上史可法的战略部署,这主要是因为史可法闻听清军打来后,将扬州外围的驻军全数撤入扬州城,这一下就把淮安军的侧翼给暴露了,也让当时的正红旗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从容不迫的攻击郑森部。 郑森在淮安孤军奋战,损失了一半人,这个气他怎么也咽不下,所以,他对史可法完全没有好脾气。 史可法面带尴尬,虽然他是督师,可眼下守扬州还得指望郑森。也就只能忍气吞声。 还是许定国识大体,忙道,“督师放心,扬州城固若金汤” 郑森扬起嘴角一笑。“没有王督帅在城外吸引敌军实力,扬州城早就被重重包围了,固若金汤,天下就没有固若金汤的城池,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许定国也不悦。“郑将军,为何说话如此刻薄,大战之际,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郑森道,“大局为重?为何你们不听王督帅的,史老你与他早有定议,若是清军来攻城,必须派军出城迎敌,不能让仅仅固守城墙,城墙不是天险。守得一时,守不得一世” 昨夜庆功宴时,王岚平在大营中,召集状元军各主将以前史可法的扬州城防守将就往后的战事作了一次商讨,定下了个方针,王岚平的意思是,扬州城是此战的根基,断不容失,若是清军先取城池,那状元军定拼死来救。若是清军先取状元军大营,史可法决不能出城支援,小心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只要扬州军不动。孔有德就决不会与王岚平在城外两败俱伤。 而且王岚平也建议,不管清军兵力多少,只要他来攻城,一定要城外击敌,不能被人兵临城下,那就显得被动了。再多的实力也施展不开,更何况清军中汉八旗的火炮异常犀利,缩在城里天天挨炸那滋味足以令全军军心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全涣散,还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但今天一早,史可法接到探马来报,说三万清军离城不足二十里,他一紧张,就完全把王岚平的话给扔到了九宵云外,但没有派一兵一卒出城布阵,还再次下令让人用土石来封堵城门,做出一番敌不能进爷也不想出去的死守之势。 为此郑森是大为恼火,如此一来,扬州城和状元军大营的消息将完全断绝,可他又不能私自出城,因为他没有接到王岚平的命令,就算有命令他也不知道。 史可法道,“郑将军还是对老夫有成见哪,不过老夫不在意,都是为了报效朝廷,只是战守的意见不同而已,眼下大敌当前,你我还是应该先抛弃前嫌,一致抗敌才是,你说呢,郑将军” 郑森长吸口气,胸口的伤口却令他眉头一皱,“我还能怎么办,城外都是清军,西门和北门都被围死了,东门和南门也出现了小股清军,连信使都没发送出去,只能背水一战了” 许定国接口道,“郑将军无需过于担心,这扬州城头各门都配有火炮三十门,火枪二百支,另有神火飞鸦相助,清军想接近城墙是很难的” 郑森对许定国也有所耳闻,此人是名老将,不论是对守城还是野战都有临战的经验,有他在经营扬州的城防,料想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许定国嘴里说的神火飞鸦是一种火器,以竹条和布帛为材质,做成一种大鸟的模样,就像是大风筝,但比风筝太得多,只不过这东西的动力不仅仅是借助风力,主要还是靠其尾部装填的火药推动,架在城头,设好角度,按要飞行的大概距离装填火药,然后点燃火药的引线,此物则一飞冲天,朝即定的方向飞去。 此物一般只用于水战,飞鸦内部装填有大量的火药,一旦落地,立刻引发大火,用来烧毁敌方的船只,后来随着火药的更新迭代,此物也慢慢用到了城防上,是明军守卫城池的又一利器,飞鸦从城头起飞,落入敌军阵中,火药快速燃尽,引起爆炸,将里面装填的锐利金属器向四周迸裂,只要飞行角度不偏离,比大炮还好使。 不过这东西唯一的坏处就是依赖风向,火药推动后,火鸦很容易受风向的影响而随时改变方向,没准就会在空中兜个大圈子折回到自己的阵地上。 不过今天没什么风,神火飞鸦能指哪炸哪。 郑森对许定国道,“恩,许将军之能,我早有耳闻,在下一定鼎力相助,与将军共存亡” 史可法大喜,各视二人一眼道,“对对,大敌当前,就当如此。郑将军,你与满贼恶战过一月,你说说,对方会先攻何处” 郑森道。“这没预料,困守孤城最大的缺点就是过于被动,敌人想怎么打都有可能,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见招拆招吧。我最怕的就是他们只是围城,全不进攻,只用火炮连番轰击城池,那我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再坚固的城墙能坚守多久?所以,我还是那个意思,不如让我的人出城迎敌,趁现在清军还没完全集结,先打乱他的阵形,猛攻其火炮阵地。迟缓他们的攻城时间,而后等王督帅那边的战事结束,再前后夹击破敌,当为上策” 史可法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淮安军现在可是防守扬州的重要环节,万一出城后被清军围上了,那后果更难收拾。 史可法道,“郑将军,我的军令已经下达,切莫再提出城击敌之事。你只说说满人作战时所依赖的长处,老夫虽是扬州督师,还从未与满人对过阵,说句惭愧的话。不知深浅哪” 史可法都如此自贬身份,郑森也觉有些过意不去,拱手道,“督师言重了,在下年轻气盛,说话激烈了些。这样吧,既然督师之意不改,那这北门就交给末将吧,丢了北门,在下提头来见” 无奈,史可法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纵使郑森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得这样,战场抗命是决不能做的事,不过他在得知史可法的战守之策后,马上派人寻机出城,看看能不能将城里的消息送到王岚平那里。 城上城下,相距一里多地,双方都在火炮的射程之内,但谁都没有抢先开炮,火炮这东西可不是弓弩,可以反复射击,不到万不得已这家伙是不会没目的乱用的,第一,炮管不能长时间使用,连续发射顶到十余炮就能停下散热,要不然非炸了膛不可,第二,弹丸有限,谁知道这攻城战要打多久,这远距离炮击,杀伤力太小,这年月的火炮可不是落地开花弹,一炮打出去也就是个大铁球而已。 火炮的主要目标也不是士兵,而是对方的攻城器械,没有这些器械,再多的兵冲到城下也无所作为。 日近正午。 两名骑兵从清军阵中打马跑来,站在护城河边,冲着城门楼上的史可法等人大声喊到。 “大清定南王,劝喻扬州守将,八旗铁骑攻无不克,献城者免死,敢逆天而行者,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史可法闻之大怒,“逆贼安敢岂我大明无人,来人,乱箭射死,老夫不受城下之盟” 霎时,箭如雨下,当场将两名清军射成了刺猬。 “慢!”郑森忙喊了起来,可惜已经晚了,“哎,督师,你杀他们干嘛?” 史可法正色道,“老夫身为大明督师,岂能受此辱,杀了又如何?” 郑森直摇头,叹息道,“督师呀,何苦置这种闲气,杀了他们只会促使敌军马上攻城,没有一点周旋的余地” 史可法一听,怎么感觉郑森有消极的想法,便道,“怎么,我不杀难道那鳌拜就不会攻城了?” 郑森道,“非也,但可以多争取些时间,好让王督帅有时间来救援哪” 一旁的许定国也觉得史可法此举真不值当,堂堂一品大员,胸襟却如此之小,扬州的结局还真难预料,他但不能向郑森那样直言,他可没有状元军在他背后撑腰。 史可法就听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老提王岚平,好像这天下少了那小子就没日子过了,于是,一挥手,“老夫是主帅,传令各守将,准备迎敌,敢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说罢,他便带着许定国,飞马跑去西门,那里是许定国的防区。 城外,鳌拜见信使被城上乱箭射死,不禁一笑,“螳臂当车,传令,准备攻城” 少时,几百破衣阑珊的男女老少被一众清军从阵后赶到了阵前,哭喊连连。 鳌拜看了一眼志在必得的扬州城,轻描淡写地道,“擂鼓,攻城!” 咚咚咚! 军威赫赫的战鼓从清军阵中漫天而来,继而西门那边的战鼓也随之而起,连成一片,看样子,这鳌拜是要同时在两处发动攻击了。 闻鼓而动是进军的信号。 两千多八旗兵裹挟着从城外抓来的百姓,推着云梯,破城锥,浩浩荡荡朝城墙走来。 郑森一咬牙,大喝,“敌军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