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问计

    汝州，一场大雨。

    夏日侵袭南国，闷热的气温与雷雨同时抵达。

    风如拔山努，雨如决河倾，像汝州这样多泽之地，就更加饱受水害侵扰，连年遭受战乱的南国百姓，生活更加困苦。

    饿死之人成千上万，整个南国，都仿佛人间炼狱。

    连年战乱，天灾人祸。

    汝州，泊州城，昔日繁华的汝州大城，如今犹如空城一般，飘荡着一股孤灭的死寂。

    城头墙垛，高楼之上，大雨中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戴着斗笠，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一滴滴的落下，掉入了城中青石板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悲悯的声音响起，那身影注视着空荡荡的泊州城，心痛不已。

    在其身旁，很快便浮现了一道身影，比他个头要稍微矮一些，同样也俯视着这空荡荡的大城，语气沙哑：“北面有消息了。”

    “六月初一，曹肃称燕王，受封幽州。”

    那声音飘飘荡荡，语气却颇为凝重。

    在他之前的高大身影，在雨幕之中，久久都不曾言语。

    半晌，戴着斗笠的男子怅然失笑，摇头道：“没曾想我们一通设计，最后竟然让曹肃获得了最大的利益，现在看来，连道宫都向曹肃妥协了，未来曹肃登上乾元帝王之位，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嘿嘿。”

    语气沙哑的男子讲话声音不好听，就像是两根骨头摩擦发出的声音一样，十分妖邪阴森：“曹肃可是你的亲弟弟，现在教中不少人都说教主因私废教，教主现在说这样的话，恐怕是难以服众的。”

    “放肆！”

    雨幕之中，斗笠男子勃然大怒，勐然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玉制面具，其一身恐怖的气息悍然爆发，整个天地间落下的大雨，都仿佛被他震开了一般。

    瘦弱一些的男子被此气息一冲，顿时闷哼一声，不由的露出一抹骇然之色。

    斗笠男子沉声道：“师尊大业，乃是天数，岂会因为私情而更改？”

    瘦弱男子脸色一白，旋即又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没有回答教主的话。

    他作为为数不多知晓教中隐秘的人，对曹氏两兄弟可是佩服的紧。

    这曹兴也就算了，毕竟是天命所归，龙玉之主，得到了师尊的赏识，继承教内大统也不无不可，但这曹肃，听说可只是一个普通武夫，靠着自己一刀一枪在军中厮杀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如今更进一步，有望成为世俗王朝的帝王，据说其本身实力也达到了一品之境。

    小小的一个平城，小小的一个曹家，竟然能同时出现如此厉害的两个人物。

    瘦弱男子目光一闪，随后笑道：“教主，这些话可不是我说的，只是如今呐，这世道不好，加之上次在神都，终究是未能攻破道宫，因此教中的兄弟多少都有一些的微词，这些实属人之常情。”

    戴着面具的曹兴一声冷哼：“天机阁那边还有消息没有？”

    “没了，天机阁阁主左名卿说，曹肃已经将太阴秘境收服，皇城之中的龙气逐渐有收拢凝聚之态势，还想问问龙玉有什么直观反应？”

    那声音说完，目光盯着曹兴的身躯。

    曹兴便是龙玉之体，应该对世间龙气变化有最敏锐的感应才对。

    曹兴压下了自己的斗笠，冷声道：“龙玉如今早已与我融为一体，这些年为了辅助我修炼，已经消耗了太多的灵能，如今对于外界的感知十分浅薄，别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神都城龙气变化，就是这座小小的泊州，如今龙玉也极少给予直接反馈。”

    他这话说出来，那瘦弱男子却是不信，曹兴不是个善茬，其继承了大贤良师之职以后，便清理了教中太多对他不利的对手，甚至极为擅长借刀杀人，如今整个万平教，整体实力远不如数年前起事时候的巅峰时期，但教中精锐变多了，直接被曹兴掌控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多。

    曹兴执掌大权，无数人都想要他性命，多亏了龙玉救助，曹兴才几次得以死中求生，龙玉之神奇，教中谁人不知？

    但以前可能还有些想法，如今整个万平教都是曹兴一人可言说，曹兴本身也得到大贤良师的倾囊相授，实力远非普通武夫可以相比。

    瘦弱男子想到这里，阴笑道：“所以神都龙气凝结，只能说明，整个乾元帝国有出现明主之象，左阁主预测等曹肃登基之后，这个龙气凝结的速度会更快，或许要不了多久，神都城上空就又会出现气运苍龙守护，这次道宫如果想要安稳修道，就必须也要分一部分气运苍龙的气运，因此那无尘子......”

    “无尘子我也无法击败他，若不是师尊留下来的‘青天铜牛’，道宫永远都不可能被攻破。”

    “就算是这样，教中也损失惨重，数年内再无力量对付道宫，如今就算气运苍龙重新凝结，我们又做得了什么呢？”

    曹兴说到这里，那身旁语气阴森的男子心头冷笑，就知道是这样的回答。

    曹兴只要一说到和曹肃有关的事情，就会一票否决，什么一心向着教中辉煌，肯定还是在骗人。

    可惜了，早年间曹肃弱小的时候，没有直接弄死他，如今看来，却是没办法对付此人了，反倒是他们要小心一些，那曹肃对万平教的杀性可不弱，万平教由盛转衰的关键因素，可能就是曹肃。

    雨幕连绵不断，罩住了整个泊州城。

    面具之下的曹兴沉声下令：“暂且不要惊动神都，接下来所有的力量放在修真界，道宫的神话已经被我们打破了，接下来在修真界，便就是群雄争霸的局面，道宫难以形成绝对优势，而我们和天机阁联手，或许几年甚至几十年内都奈何不了道宫，但再过个上百年呢？”

    “你们的眼光，就是太过狭隘了，总想着面前的一亩三分地，把复杂的问题想的太过简单，又把简单的问题做的过于复杂。”

    曹兴把之前曹肃与他说过的话说了出来，说完这些，心头不由的怅然若失。

    而手底下的人，虽然一个个都能力了得，但几乎个个都是刺头，若不是天机阁合作者和前任掌教关门弟子这双层的身份，他也难以镇住这些妖魔鬼怪。

    一晃，都十年了啊.......

    曹兴默然，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和曹肃挤在一间破败平房之中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家，家徒四壁，可能最暖的地方便是家中的乱草垛。

    听说曹家，越来越显赫兴旺了，曹肃也成为了燕王，娶了很多女子，生下了不少后代。

    他目光闪过一抹怜惜，可惜了阿鸾，未能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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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燕王府。

    新燕王府便是原来的大将军府，曹肃进王爵，朝廷官职仍兼大将军一职。

    朝中不少的朝臣都向曹肃建议，扩建和修葺新的燕王府，以彰显曹肃定鼎天下之功绩。

    此谏言被曹肃拒绝了，因为曹肃认为天下还未真正平定，先行享乐，必生祸端。

    曹肃还斥责了上书修葺燕王府的臣子，至此之后，朝臣中也无人再敢乱拍马屁。

    燕王府便是原来大将军府，其实荣政已经将大将军府修建的十分豪华。

    如今曹肃进王爵，大将军府规格也已经达到王府规格，只不过是在原先的基础上，一些原本并不能够使用的仪仗、颜色等等，重新做了细微的调整，调整到可以是王爵使用的地步。

    此事，专门也交给了燕王妃柳亦琪来解决。

    曹肃做了燕王，其权势一天比一天重，寻常人更是难以见到他。

    七月，苏朝班师回朝。

    曹肃领着文武百官，在宣德门外迎接了回归的苏朝，以及马超、石勇、洛玉树、缪弘济等一众小将。

    一众小将经历了西州磨砺之后，也明显更加沉稳了一些。

    苏朝带出去十万多禁军，最后回归的只有五万禁军。

    足足有五万精锐的将士，永远倒在了西州的土地上，未能回到故土。

    而剩下的这五万精锐，气息更加深厚、沉稳，就像是隐藏在了刀鞘之中的血腥刀刃，蕴含着极强的杀伤力。

    曹肃收编更为精锐的五万大军，将原先从北方带来的大军一起，再度精简和改编。

    随后按照一早就定下的编制，改原先的禁军为“无当”“飞羽”“大戟”等众多兵种。

    苏朝则因为此次战功，彻底坐稳了朝中新贵将领的身份，朝中再无半点的反对声音，苏朝成为当朝最有权势的几个将领之一。

    八月初，曹肃在燕王府专门设立了庆祝宴会，请苏朝等将领赴宴议事。

    这一天夜里，燕王府灯火通明，朝中百官中，二品以上的紫衣大员基本上都得到了曹肃的邀请，来到了占地更加广阔的燕王府内，用宴一叙。

    酒过三巡，曹肃坐在高座之上，身旁是柳亦琪和安阳二人伴随左右。

    两个燕王府的正妃，都快要三十岁的年纪了，然而都看上去还十分年轻，宛如二八处子一般娇艳，一个做了燕王妃后，更显得几分端庄大气，一个则气质幽冷高贵，都十分高挑，与曹肃很搭配。

    曹肃请来的朝臣中，也逐渐变成了好几圈人。

    比如武将，一众武将自成一派，一般都不与文臣交流。

    而文臣之中，像姜琪这样的道宗朝老人，似乎是一派人马，然后封余禅又是另一派人马，还有就是像仲津、吴明这样的王府幕僚出身的官员，也逐渐成为一派。

    倒也不是说纯粹便一个派别与另外一个派别就是死对头。

    只不过是大家或许是因为“地缘差异”“政治差异”“性格差异”之类的不同，逐渐形成的不同圈子，这都很正常。

    只要是人多的地方，总会有几个不同圈子的，曹肃也没有要制止这种现象，他也希望看到朝堂上有一些不同的声音。

    这些不同的声音，不影响朝政，不暗中操持对手，不违法乱纪，便被他视为良性的竞争。

    酒过三巡之后，高座之上的曹肃，忽然开了口：“诸位。”

    宴会忽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明明刚才还极为热腾，可现在却因为曹肃“澹澹”的一句话，无论是谁正在干什么，都停下了手中之事，把目光看向曹肃。

    王府内瞬间安静，一言静场。

    曹肃目光扫过众臣子，沉声问道：“如今，雒水以北地区，虽然都已平定，但南方乱党横行，贼寇众多，这几日又有暴雨落下南国，整个南国已经化作了一片泽国，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南方的那些个乱党贼寇，作恶或许很厉害，但治国救人，却根本不行。”

    “他们的眼中，只想着如何壮大自己的实力，忽略最根本的平民利益，终究是走不远的。”

    曹肃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讲话，随后又半说半问众人：“平定南方众多乱党，诸君以为何计可行呀？”

    在军机阁中，曹肃曾经几次提出了要先定剑南道，再从剑南道向东，平扫天下的大方针大策略。

    但军机阁之外，曹肃还从来没有说过此事，此事只要曹肃不说，军机阁内的众辅臣老臣也不敢多说，因此外界并不知晓曹肃的“阁中对”。

    此时此景，军机阁阁老们肯定不会说话的，他们见曹肃有意考教众多臣子，都默默的饮酒喝茶，也都暗自观察起来。

    然而，满朝文武，此时没有人敢轻易说话。

    这种局面下，看似是非正式的会面，但越是非正式，就越是有可能因为说错话而在燕王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因此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轻易开口。

    曹肃看着这些被邀请过来的满朝文武，见竟然无一人敢开口，顿时就有些失望。

    “怎么，没人能教孤吗？”

    曹肃放下了酒杯，眉头一皱。

    顿时，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他身上传了出来，宴会中的众臣都心头一颤，一些臣子的脑袋就低的更低了，就怕被曹肃直接点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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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肃放宽要求：“今天是宴会，诸君但说无妨，不论可行与否，不论能不能成，只要开口能说个论点，都可算小功一件。”

    众人一听条件放宽到这种地步，心中顿时都有些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