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六、麒麟少女（五）

    蜀中绝峰高山极多，他们尽捡偏僻之处飞行，只觉耳畔风起，眼中山峰不断的掠过。更急行着，突然之间，一道巨力从天而降，如云如霓，光华隐隐，从头顶盖了下来，只听见柳善春叫得一声“摩云力”，五个人便被一阵猛力给压得向下摔去。好在这五个人道行不浅，左转右绕，将那巨力消弥殆尽，但也只一瞬，他们被逼得离地只有三尺，也只好各各落到地上。

    只听有人诵了一声：“无量天尊！”光芒一闪，一条人影已经飘飘然，远远站定。

    那是一名男子，年纪只似中年，剑眉朗目，神采飘逸，一身的简素的翩翩公子打扮，看来恍若一名身怀大志的士子。

    魔凤楼喃喃道：“怪哉，这人是谁？怎么口诵道号，却是一身的俗家衣衫？”

    柳善春的脸上表情，比哭好看不了多少，低声道：“少主，这便是青城四子中的老四，良辰子。”

    魔凤楼恍然大悟，点头道：“是了，怪不得刚才你叫唤什么‘摩云力’，原来是你的师弟。”

    柳善春苦苦一笑，转脸勉强挤出一个算不得哭，却也算不得笑的表情，道：“小师弟，你……还好么？”

    那良辰子剑眉挑了一挑，惊道：“柳善春，是你？”双掌突然一翻，便要向前推出。

    “师弟，慢着慢着！”柳善春险些儿哭出声来，哀声求道：“师弟，你瞧在我当年那么照顾你的份上，便放过师兄吧？你要知道，当初你刚上山的那儿会，师兄弟们都嫌弃你文弱，都瞧你不起，是我，是我经常照顾你，为你打抱不平，这么多年，你……你……”

    柳善春也不知是装的，还是动了真情，竟然眼睛一动，泪便流了下来，哽咽得泣不成声。

    良辰子身子一震，缓缓收回了双掌，淡淡道：“师兄，你的这些好，我一生都记得。可是，你要知道，你犯得可都是天理不容的大罪，罪大恶极而不容恕，你知道吗？”

    柳善春凄惨的望着良辰子，良久无语，他呆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我知道犯下门规不容之罪，只是师弟，你……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良辰子眼神一紧，嘴角抽动了两下，神色突然凌厉了起来，叫道：“不可以！你知不知道，你……那山下邓老公的女儿，那时她才十六岁，你这邪恶之徒，竟然把人家给糟蹋了，糟蹋了不算，你还把那女孩子……”他说到这里，浑身颤抖，再也说不下去，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咬了咬牙，绝决地道：“柳善春，这么多年来，死在你手上的无辜女子，只怕你也数不过来吧？这一次，你是跑不掉的，我也不会放你走。你放心，念在当年的旧情份上，我不会杀你。但是，我会把你交给掌门师兄，让他来处置！”

    他的话声音不大，但柳善春却也不得不低下头去。若是旁人说他，他倒浑不在意，但原先一直听话的小师弟，和他感情最好的小师弟，也如此斥责于他，他却无论如何也受不了。他睁大眼睛，目光无神，盯着良辰子，声调奇怪地道：“你要把我交给掌门师兄？”

    良辰子厉声道：“不错！把你交给掌门师兄！柳师兄，你不要逼我，如果你还稍微有那么一点良知和人性的话，就跟我走吧，不要逼我动声了！”

    “有一点良知？”柳善春偏了偏头，凄凉地长吁了，道，“好罢，我跟你走。不过，你要放过这些人，可以吗？”

    良辰子一怔，这才想起，柳善春一伙里，还有四个人在那里站着。他眼神望了望，心中一忖，道：“这位公子是谁？那其余三位，怕是所谓‘修灵四邪’中的另外三位吧？”

    柳善春一时倒也不易回答，三邪倒也罢了，只是魔凤楼乃魔宫少主，只要报出名号，十有八九，这位师弟不会善罢甘休。

    魔凤楼倒不以为意，上前一步，轻轻拱手道：“良辰子前辈，我小小无名之辈，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你这位柳师兄，你倒可以考虑放他一马，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良辰子脸色一变，冷冷道：“什么意思？”

    魔凤楼笑道：“你没瞧见么？他这胡子好像没多少了，声音也变得又尖又细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被骟了！”

    良辰子脸色又是一变，讶然道：“你说什么？”

    魔凤楼接着道：“他做不了男人，自然也干不了坏事，你们杀了他，不如让他做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一直做好事，不做坏事，改过自新，不也能再多造福点天下吗？这样不比杀了他来得好得多吗？”

    良辰子怔了怔，脸色沉了下来，冷然道：“他的罪过，无法可赎，也无法可恕，如果他来世还能转世为人，那叫他来世做个好人吧！”

    魔凤楼依然笑容不变，道：“这个你说了不算，得望月真人说了算，是吧，望月真人！”魔凤楼假意往后一看，良辰子下意识地便转身。

    只是，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更不必说二师兄的身影。

    就此一瞬间，良辰子忽然觉得身后一股阴煞之气扑来，里面还杂七杂八的有佛道两家正气，正中奇怪，随手便一掌“摩云力”挥了出去。

    这看似浑不为意的一掌，却不知道内气有多深厚，只听得一阵的惊吼之声传来，那五人被掀得远远飞了出去。良辰子跟身直进，便要再下一招，眼前突然一迷，一道道的五颜六色的烟雾腾了起来，滚滚如潮，扑向了他。

    良辰子挥袖之间，体内的法力向外四散，自然而然结了一道护体清光罩，将那烟雾挡在了外面。他飞身而起，直直的腾到高空之中，凝神看时，远远五条人影正破空而去。他剑眉一竖，猛然之间双掌一旋，朝天空直直地推出一道旋风。那旋风竟似如闪电一般，比那五人的逃跑速度不止快了数千倍，眨眼之间，便卷起一大片的云霓，压在了那五人的头顶。

    便听一声厉啸，那五人被摔下一道巨峰的丛林之中。

    他飞身而至那落下之处，四下寻找时，已经找不到那五位的身影了。

    就在这个时候，后面一阵的呼唤，回身看时，却是望月子和摘星子等人远追而至。望月子等已经从远处看到一切，过得跟前，道：“师弟，那些人呢？”

    良辰子一指那峰下，诸人便落下峰去，大丛林之中找了半天，又出了林子，四下搜寻，直至周围方圆百里都搜了个遍，仍然没有。

    这般的又搜寻了好半晌，终于走到一处空谷之中，聚在一起。

    摘星子四望一眼，奇怪道：“这些人还真溜得快，眨眼就不见了。”

    望月子沉吟道：“这方圆百里都没有，想来他们并不是逃走了，若有动静，只怕我们立时就会发现。吩咐下去，百里之内，安插暗哨，一有动静，当立即发信号。”

    立时有那些道士转身离去。

    良辰子一直未说话，此时才道：“师兄，你们怎么来的，那些人……”

    望月子道：“这五个人和我们早一步碰上的，那魔家的少主魔凤楼那小子，诡计多端，竟然使计拖延了我半刻时间，他们便乘机逃之夭夭了。不想半路上遇到你。若不是你这一阻止，只怕连影儿也找不着了。”

    良辰子惊道：“那公子是魔家的少主？”

    望月子摇了摇头，道：“我们小瞧那魔少主了。走罢，各处瞧瞧去！”当先飞身而起，又搜寻了去。那些人四散而去，也各自寻找。

    空谷安静下来。

    突然之间，从谷侧一个绝壁之底，一阵的响动，一方大岩石被推了开来，里面魔凤楼的声音道：“想不到，良辰子的道法也出奇的高。好家伙，一个打我们五个，竟然若不起那一招摩云力。柳善春，那摩云力便那么厉害呀？”

    柳善春道：“我们四个平日里左道的邪事多做，修行的时间便少了一点，又被少主该阉的阉，该下蛊的下蛊，都伤了元气，而我的师兄和师弟，这二位素来与世无争，一心修炼，所以，打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更何况，我瞧少主的神色轻松，似乎也未尽全力。”

    魔凤楼一怔，知道这修灵四邪眼睛毒辣，已看出自己藏了私，掩饰地嘿嘿一乐，道：“我便尽了全力，也不成啊。那二位的道法，实在太深了些。我留下的余力，其实就是为了逃跑时快一点，不被抓了俘虏，那便万事大吉了。如今我们被困在这里，想逃出去，必被发现。我瞧这样，我们分五路走，把他们的注意力分散开来，逃走也容易些。”

    老毒叟嘿嘿一笑，道：“少主是想甩开我们罢？尊主有令，叫我们无论如何，要保护少主的周全，我们可不敢违背。”

    魔凤楼被欧阳文忠窥破心思，却也不以为意，只道：“我瞧这样，我们各自出去之后，用本宫的暗号联络，各位小心了。”说罢，更不管那四位同不同意，潜身出了洞，便飞身而去。

    四邪再要相阻时，魔凤楼早已人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