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仙人断长生
项渠斜睨王禅,心中暗自冷笑。 人族无圣,仙人便可称炼气士巅峰。世间修士为跻身仙人,证道长生,历经千灾万劫,可说十死无生。 你王禅既有幸斩道,成为仙人,该当好好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的修为,不成想却为了韩国贱民,区区蝼蚁,竟跌境散道,实在可笑至极。你既然如此不智,那今日亡于我剑下,也怪不得他人心狠。 “死!”项渠大喝一声,又将湛卢剑横劈。 霎时间,万千剑意涌现,于半空之中疾速旋转,如漩涡一般,朝着王禅席卷而去。 王禅面色微变,忙将羽扇收了起来,向前跨出一步,一道虚影竟于背后出现。 项府之上,天地规则化作符文,纷纷涌现,循着大道轨迹运转,渐而形成一个硕大的人影,恍若神灵降世,当空而立。 饶是韩彦,与王禅相识十数载,可说知之甚详,也不由得咋舌不下,喃喃道:“这便是仙人么?竟可使出这等神通,岂是人力所能及!” 项府诸人此时仰头凝望,皆目瞪口呆,一片黯然。这般通天手段,即便强如二公子项渠,怕是也无法匹敌。 只见那股剑意漩涡撞击在虚影之上,如同烈阳开裂迸射,剑光夹杂规则符文,飘散在项府半空。 王禅面色陡变,不等虚影完全破碎,体内一缕缕规则符文再次涌现,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化为一座防御大阵。 项渠前行受阻,目光一滞,身形悬停半空,忽的将湛卢剑抛起。 空中残余剑意似受到牵引,凌空飘忽,竟逐渐凝聚于湛卢剑之上。 只见剑意呼啸,呼吸之间,便已形成一柄光芒璀璨的巨剑。 王禅见那巨剑气象庄严,不时有威压弥漫,心中大惊,急道:“这项渠好了得的剑道。公子,快快躲在老臣身后,方可护你周全。” 韩彦更不迟疑,闪身而过,心中好不懊恼:“我初见项渠,只道是个性情火爆的莽夫,不想他修为竟如此了得,便是老师这等人物,都只得招架之功。” “王禅老贼,我这一招剑灵合一,可称斩仙,你接得了么?”项渠说着,将巨剑高举,破空斩落,只听一阵嗤嗤声响,规则符文便随之消散。 但见此时,那些散落的符文忽然发出璀璨的光芒,便听一阵轰隆隆的声响,符文竟于消逝之时,炸裂开来。 一时之间,各种光芒绽放,眼花缭乱的功夫,便使得项府置身于一片茫茫之中。 项渠此时目不能视,忙催动宝剑,护住全身,大声道:“弓弩手听令,循着我的声音放箭,及至周边三丈之内,莫放跑了贼人。” 项府侍卫得令,皆拉弦射箭,一阵连珠急射,羽箭如飞蝗般,嗖嗖射向项渠立身之处。 如此这般,侍卫拉弓发矢,射完一轮又一轮,直射了十数次,待光芒渐逝,方才罢手。 此时,项渠所在附近屋顶,已密密麻麻,插满了羽箭,却不见了王禅二人的踪迹。 项渠见状,恼怒之极,暗忖:“王禅这厮,好不狡狯。我一时不察,竟让他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逃了出去。” 项颜这时也已接到通报,知项渠走失了王禅,当即传令道:“持我虎符,调项家亲军追捕。” 项梁、项渠二人得令,赶忙点起亲兵,召集诸将,道:“众将听令。今有贼人,密探我大魏军机,被大将军识破后,趁夜逃窜。现传大将军令,金陵全城戒严,全力搜捕歹徒,务必将之生擒,交给君上处置。若遇反抗,可就地格杀。” 项渠又将队伍分为三队:一队守住城门,有项梁坐镇;一队城内缉拿,由各将带队;一队城外搜捕,则是项渠亲自率队。 一时之间,金陵城人声鼎沸,乱了起来。有军伍于大街小巷之间,大呼小叫,搜捕敌国刺客。 四座城门亦是紧紧关闭,各有重兵把守。守卫皆抖擞精神,但见生人,必细细盘问。 项渠领着一队军士,又召集府中高手,于城外网状式搜捕。 当此之时,王禅趁着项府慌乱之际,已使了个缩地成寸的神通,带着韩彦逃到了金陵城外。 二人倚靠城墙,韩彦见王禅不停歇的吐血,血渍之中竟夹杂肉块,不禁大惊失色,道:“老师,你的伤势如何?” 王禅一面衣襟擦拭鲜鱼,一面暗中运功,以真气裹住内脏,过了良久,方才缓缓叹道:“这项渠果然了得,竟凭着一股剑意捣碎我的脏腑,断了我的生机。” 韩彦急道:“老师,咱们还是先寻找一个安全之所,治疗你的伤势要紧。” 王禅摇头道:“公子,你且细听。这金陵城此刻人声喧哗,全是嘶吼喊杀之声。项颜任魏国大将军,已有数十年之久,常年把持军事,门生故吏遍布全军。他凭虎符调度魏军,可谓如臂使指,用不着多久,魏军便会追杀而来,咱们还是快些离开魏国。” 韩彦道:“老师,咱们可是去青丘?” 王禅深深看了他一眼,却不答话,只是问道:“公子,倘使咱们大韩终是无法复国,公子该作何打算?” 韩彦闻言,愣了一下,缓缓道:“老师,神族杀我父母,灭我邦国,欲使我辈为奴,此仇之深深似海。此生纵使不复国家,也要教他神族暴骨盈野,三年收之未尽也。” 王禅轻轻点了点头,暗忖:“公子陡遭大难,心情尚颇为激荡,还须过些时候,再开导他一番。” 韩彦见王禅面色凝重,神情变换不定,只道他伤势恶劣,心中甚感歉疚:“老师的伤只怕极重,若终于难治,我该如何是好?” 他一面想着,泪水便一面从脸颊上缓缓流了下来,竟浑然无觉。 王禅强笑道:“公子,你无需难过,老臣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君子不立危墙,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处,再做打算。” 二人正说话间,忽听得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道:“呵,只怕你们哪里也去不了啦。” 话声未落,只听咚咚声响,便有数人从城头跃下,落在二人身前。 又听一阵马蹄声传来,约摸二十余骑,提着铜灯,沿着官道奔驰而来。 这两拨人汇合一处,将王禅二人团团围住,或持长刀,或按剑柄,皆神情冷漠,杀气凛然。 韩彦见那为首之人,正是项渠,心中大怒,道:“项渠,咱们并无国仇家恨,你何故处心积虑,要置我们于死地?” 项渠嘴角泛起一阵冷笑。 这韩国公子委实天真,自春秋之后,天下大乱,亡国灭种常有之,又何须深仇大恨? 王禅叹道:“少将军来得好快!用兵之道,贵乎神速,少将军怕是已得项公衣钵。” 项渠笑道:“王相国明知必死,又何苦逃逸?你以为护得住身后那位韩王后裔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拔出湛卢剑,收敛神色,缓缓说道:“大魏芈氏项渠请韩国相国赴死!” 项渠身后诸人闻言,皆刷刷拔出刀剑,指向王禅,齐声道:“请韩相赴死。”诸人齐言,其声洪亮,远远传将出去,久不停歇。 韩彦心中凛然:“这些人功力深厚,每个都非寻常人物。项府这次怕是好手尽出啦。” 王禅神色黯然,看了一眼金陵城,又望向南方,喃喃道:“徒儿,一切便托付给你啦。可惜为师到底不能再见你一次了。” 韩彦奇道:“老师,您说什么?” 王禅摇了摇头,缓缓道:“公子,可信得过老臣愿将性命交付于我?” 韩彦点头道:“老师,何必多言?韩彦之生死,但凭老师一言决之。” 王禅神情肃然,点了点头,道:“公子,老臣神游天下之时,曾收了个关门弟子,其胸中所怀乃逾于甲兵。公子离开金陵城后,可去寻他。” 韩彦愣了一下,心中暗自纳闷:“咱们此番已是山穷水尽。老师怎的说出这话?莫非他竟有脱身之法?” 他正要说话,便听项渠已然喝道:“王相国,你二人已是穷途末路,不如痛快些自己了断,还在此泄泄沓沓做甚。” 王禅却不理会,忽的一掌挥出,拍在韩彦头顶,口中喃喃道:“公子,可悲老臣已无来世,只能以一缕残魂护你半生。” 韩彦还未回过神来,便觉浑身滚烫,恍若有熊熊烈火在体内焚烧,待要伸手瘙挠,又全无力气,身体渐渐蜷缩成一团。 “啊……老……老师……你杀了我罢!”韩彦仿佛置身炼狱之中,正经历诸多悲惨的酷刑,疼痛侵蚀着身体,渐而弥漫到灵魂深处,使之神智逐渐模糊。 王禅轻叹:“公子,老臣法力殆尽,这传送之法又消耗甚大,你便只能吃些苦头啦!” 项渠见状,顿感错愕,怒道:“王禅,你这是做甚?便是要杀了他,何须这般,大可痛痛快快一掌将他打死。” 王禅斜睨他一眼,却不理会,只是闪过身形,挡在韩彦前面。 过了一会,嘶吼声逐渐衰弱,终于而至消亡。诸人只道韩彦已死,忽听得一阵小儿啼哭之声,从王禅背后传了出来。 王禅登时喜形于色,忙转过身去,便见地上衣物夹杂表皮,混成一堆,狼藉不堪。 他拨开衣物,寻到表皮裂缝处,扯了起来,便现出一个粉妆玉琢的婴儿。 项渠等人见状,皆瞠目结舌。有左右凑到项渠耳旁,轻声问道:“少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项渠缓缓摇了摇头,心中疑窦万分:“这便是仙人手段么?竟使人返老还童,简直不可想象。” 王禅将那婴儿抱了起来,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睛,一双黑瞳隐约泛起涟漪,三眨两转悠后,竟伸出双手,咿咿呀呀,要去抓王禅的头发。 王禅轻笑道:“公子,老臣这便送你离开。此去之后,你将带着人族的荣耀回归。” 王禅看向项渠,道:“少将军,老夫得证长生,悟出一招神通,名曰葬道。少将军天资卓越,乃是了不得的少年英雄,还请指正一二。” 话声未落,便见他眉心之中,走出一尊仙人。霎时间,天地灵气蜂拥而至,汇入这仙人体内。 这尊仙人,正是王禅的仙人道身。仙人走出,与王禅相视而笑,道:“道友,公子便托付给你啦。” 王禅亦笑道:“此生能证道长生,已无憾事。种族重担,当有公子担之。道友,一路走好。”说着,身影逐渐飘忽,化作七彩虹光,将变作婴儿的韩彦包裹其中,投天外而去。 项渠正要出手拦截,仙人却已气息突变,周身大道符文骤现,绕着仙人旋转不休,一股恐怖至极的威猛随之爆发。 项渠见状,一股危机之感顿时涌现,赶忙一面高擎湛卢剑,一面飞身后退。 项府诸人却是慢了一步,后退不及,纷纷先后失神,继而肉身破碎,如同泥塑一般,不断脱落,终于而成齑粉。 此时,天地蓦然变色。漆黑的夜空,顿时亮如白昼,有血云不断涌现,往天际蔓延,无际无边。 下一刻,雪花如柳絮,从昏暗的天空飘落。霎时间,遮住了血云,亦将整座金陵城笼罩其中。 金陵城中,相国府邸,有青衫儒士凭栏而立,眯眼假寐,任由雪花飘落身上。 许久,儒士蓦地睁开眼睛,府中原本渐趋静止的雪花,倏地扬起,紧邻的数间屋舍崩塌,支离破碎。 儒士目光远眺,目光所及,便至金陵城外,却不见王禅踪影,只余一片狼藉,喃喃道:“老师,您何必如此!” 儒士自府邸走出,乍现于金陵城下,缓缓伸出手,几道淡淡的虚影在其掌心缓缓凝聚,竟成了王禅的模样。 那虚影见着儒士,失笑道:“你到底还是现身啦。其实无需难过,生而为人,且修身,且渡人,且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无尤也。”说罢,虚影又逐渐消散,化为虚无。 儒士轻笑,身形亦随之消失,只余一声叹息:“小师弟如此年少懵懂,如何教这天地换颜色!” 风雪之后,一切又复旧如初,好似王禅几人未曾至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