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各逞机心
陈敦义没有被温柔的对待。 他带着满腔的热情,朝着林卓纵身一扑,充满了险死还生的喜悦和翻开人生新篇章的激动,结果,那牲口,躲开了,躲开了,躲开了。 “啪叽”一声贴在冷硬的地面上,陈敦义的内心是崩溃的,泪水在地板上逆流成河,他觉得需要至少好几个晚上的花酒才能弥补内心的伤痛,好在这一点,金凫可以满足他。 陈敦义被金凫牵走的时候,似乎陷入了意识混沌状态,以至于,把武将公子哥儿给落在林卓这里了。 “你是谁?” “你又是谁?” “你来有什么目的?” “问我有什么目的,那你是什么目的?” “你的剑很漂亮。” “虽然你的话很好听,但是我听出来,你这是在凌辱我。” “你很喜欢带兵打仗?还喜欢演武?” “虽然事实如此,但是我不会承认。” …… 林卓跪了,这是一个涉世不深的中二青年,一会儿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一会儿又化身成为傲娇的小孔雀。 交流,是痛苦的。 林卓抓抓头皮,不说话,埋头苦干是正理。 他依照自己粗浅朦胧的认识,扛木头、钻火圈、泅渡啥的,搞了一份高端霸气的《特种兵cao典》,还用浪漫飘逸的国画手法画了一堆特种兵专用的冷兵器图纸,三棱刺,开山斧,多用匕首,血滴子,应有尽有。 挥手召来了在深山老林里蹲了很久的哈龙和耿大力,把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连同这位武将公子哥儿一股脑儿塞给他们俩,板着一张正义脸,希特勒附体半柱香,声嘶力竭表示林家护矿队要做时代先锋,要做大明楷模,慷慨激昂的宣扬特种兵的战斗力和持久力,像是传承至高心法一般,殷殷期待着大明的第一支特种兵队伍在他们手中诞生。 哈龙和耿大力被忽悠得两眼翻红,很给力很激情的洪声应是,如获至宝地把cao典和兵器谱往裤裆里贴rou一塞,保证把护矿队训练成,那啥,特别有种的兵。 眼见他们拖着满脸好奇偏又不屑一顾的别扭公子哥儿,一阵风般远去,林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撩了撩额前的秀发,总算是了却一段孽缘。 特种兵能训练成啥样儿,兵器弄不弄得出来,那很重要么?最多白费力气,反正不会走火入魔,也没有生命危险,对于跨越了时代的发明创造来说,这还不够么?要啥自行车。 打发走了两个风格迥异的逗逼,林卓继续跟好基友陈苏和马容在书房里腻歪。 “公子,按照往年的常例,院试从成都府开始,参考考生为成都府及周边四府、三直隶州,其余九个府、三个直隶州则由提学官分批按临考试,不过,因叙府文风不盛,以往也有与泸州府合并考试的先例。”马容觉得有些棘手,“以赵固其人的行事风格,料比今年与泸州合并考试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在叙府当地,我们影响力较大,赵固不会一无所知。” 林卓闻言,点了点头。 “赵固执拗顽固,既然放出话来要把公子拦在院试之外,想必会有所布置,不得不防。”陈苏也在皱着眉头。 “毋须忧虑,赵固要把本公子刷下来,必然要先确定本公子的答卷,确定答卷势必要有人有所cao作,只要是人做的事情,就不会没有漏洞,陈苏,这老头儿到四川提督学政,身边带了哪些随从,尤其是贴身的亲随下人之类,你要调查清楚,最好,”林卓却是一贯的条分缕析,专业攻心一百年,“最好控制住其中一两个人,明白么?” “是,公子,赵固老头儿一直待在翰林院,官位虽然荣耀,但是也很穷苦,策反几个从人应当问题不大,不过,”陈苏看着林卓发号施令,目光炯炯有神,让林卓老大不自在,崇拜可以,迷恋滚粗,“要不要在提学衙门的官员中弄些手脚?也好提前获知内情。” “此事不可,官老爷们动动嘴皮而已,动手的事情,万万指望不上,而且饱食终日毫无节cao,容易走漏风声,得不偿失。” “马容,你这几日去泸州府一行,与泸州府学、礼房的小吏交游一番,探听一下那边院试的动静,看看水温如何,莫要在意银钱。” “你们二人还须在泸州府做些手脚,散布一些流言,说是今年院试,赵固要大肆打压川南文人,要大幅度缩减叙府和泸州府的名额,有可能一个都不让通过之类的,怎么有煽动性怎么来,还有,配合上一些有暧昧色彩的元素,总之,就是要把水搅浑,让所有的士子都high起来……” 马容和陈苏听着林卓指点江山,片刻将难题化于无形,似乎还有一些可以以攻代守的环节,都有些兴奋。 只不过听到最后一个任务,两人眉头一拧,脑水有些不够用,赵固为难考生的暧昧元素,那就只能龙阳之好,菊花残,两人对视一眼,旋即各自捂脸。 憋了一肚子坏水儿出来,林卓顿感一身轻松,自信的男人最美丽,且到县学去遛遛赵宗琪。 林卓的恶趣味没有得到满足,县学笼罩在一股怪诞的氛围里。 县学里的空气居然如此自由清新,县学里的妖孽居然如此之多。 汪心存老大爷居然笑脸相迎,跟校长碰到了优等生似的,要不是身高问题,估计都要试着摸头杀了,如今林卓已经抽条儿到了一米七,汪老头儿这根号二的身高,哼哼,千年杀还勉强能做到。 “林卓啊,院试在即,可要多多用功,你是我们戎县乃至于叙府的希望所在,切不可掉以轻心。” “林卓受教,请教谕放心。” “嗯,如此就好,今日你既然来了,稍后就交一篇制艺到我那里,嗯,再据诗经采薇篇,赋五言绝句诗一首,我为你磋磨一番,此次院试务必一战而竟全功。” “……”林卓抬头望天,似乎没有塌下来,山也还是有棱有角的,这一切的条件都不具备,汪老头儿你怎么说变就变呢,说好了做对方一辈子的路西法,你都忘了么? 开小灶,私下辅导作业?这老头儿一定失心疯了,果断不理之。 当然,这必须不是高-潮,县学还有更多的奇迹和惊喜等待着林卓,踏入教室门的那一刻,他成了全世界的中心,不管是讲台上须发飘飘的老师,还是台下老中青搭配的学生,都很温柔的凝视着他,要不是林卓上辈子考上985的时候,有过这种体验,估计就要尿在当场了。 那是谁?赵宗琪,高傲冷酷的赵宗琪,他居然对我笑了,真的笑了,露出了六颗雪白的牙齿。我要不要尖叫一个配合一下,再说点儿生猴子之类的羞耻的事情? 然而林卓断然不是迷妹,他拍拍脑门儿,转身就走,一定是见了鬼,都说了年轻人不要老熬夜,这种大规模的幻觉都出现了,要去好好看看医生,士大夫的征程刚刚起航,可不能中道崩殂。 “林……林同学……”中年童生拦住了林卓前进的步伐。 听到声音,林卓使劲儿夹了夹眼皮,然后又猛地睁开,妖孽还不滚犊子。 “咳咳……林同学,既来之则安之,何必急着要走。”赵宗琪看到林卓一个眼神儿就把中年童生弄得吐血,只好亲自出马了。
“尔等是人是鬼?”林卓直接问了出来。 “林同学说笑了,我等自然是人。” “哦?赵公子,你做人的时候,似乎不是这个做派。” “啊,哈哈,哈哈哈……”赵宗琪捏着嗓子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比哭都难看,“林兄,真是诙谐,如今院试只有十来天了,林兄乃是戎县才子,我等正要多多向你请教,林兄可莫要拒人千里才好。” “正是正是,要向林兄多多请益……”旁边的同窗,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都纷纷表示,要向林卓同志学习。 “诸位客气了,既然分属同窗,理当相互砥砺,共同进步。”林卓看着这群幺蛾子,漏出了灿烂的笑容,表态也是昂昂烈烈,毫不迟疑。 “林兄高风亮节,真是我辈楷模,我等这便由浅入深,就从书法开始如何?”赵宗琪笑得更灿烂,慌不迭的直接按倒,就要全垒打。 “唔……”林卓一副很失落很遗憾的表情,“实在不巧,方才汪心存教谕交代了功课任务需要完成,今日怕是没有闲暇,只能留待来日,再与诸位同窗切磋。” “以林兄才具,区区功课,不过须臾之间,在下正有许多疑难急需解惑,林兄可不能虚言推脱啊……”这是一个很诚心的叔叔级人物。 “这可万万不敢,诸位愿意与林某会文,正是林某的福分,”林卓连忙挥舞着爪子否认,“只是据说,提学官大人对川南学子颇有成见,叙府要与泸州府合并考试不说,名额也远远不如往年,林卓也颇为忧虑,怎敢再轻率从事……”林卓同学愁云上脸,大摇其头。 既然赵宗琪难得如此给面子,戎县的学子们都聚集在此地,不管他居心如何,不坑他一把,就对不起自己个儿。 林卓同学身体力行,半真半假的造谣活动就此开始。 “竟有此事,一省提学,缘何厚此薄彼……” “又要合并,以往每次合并,都是泸州府独占鳌头,我叙府竟无路可走了不成……” “……看来此言非虚,我有个远方舅父的远方表亲的儿子,在泸州府学任职,也说是两府要合并考试……” “……欺人太甚,我等跋山涉水,还要连遭打压,这提学也不是个好东西……” “……真是晴天霹雳,我叙府士子造的什么孽,苦学两载,一枕黄粱,提学,我扑他老母……” “……****的……” “娘希匹……” …… 叱骂声此起彼伏,也越来越难听,赵固的女性亲属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林卓在人群中悠然自若,赵宗琪脸上却是青筋坟起,他老母显然也在被问候之列。 “林兄,正是因为形势如此恶劣,我等叙府学子才要集思广益,团结图强,林兄的经验技巧也要分享出来才是啊,比如说这书法……” 赵宗琪强行打断了县学同窗精彩纷呈的骂人艺术,又把矛头对准林卓,始终念念不忘林卓的书法。 林卓眉头微蹙,旋即绽开,“如此也罢,林卓一身荣辱,与诸位同窗比起来,又算得个甚,”林卓大义凛然,希特勒附体,“诸位同窗,若不嫌弃,还请将墨宝赐下,林卓回府挑灯夜读,明日再将浅见与诸位细细分说,如何?” “林兄大仁大义,我等拜服。”同窗们眼里为何常含泪水,那是因为被林卓感动得深沉。 林卓气壮河山,众同窗纷纷交卷,感激之词不绝于耳。 接过赵宗琪书卷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