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回 七情已尽归一刀

    忘了忘不了，痛极还是痛，不幸强说幸，欺人苦自欺！

    十二年前，步星流，十五岁。当时他还不是中原第一刀，亦没有刀狂的称号。他自名“矢吹刀郎”，在佐佐木家是一个平凡的扫地杂役。

    杂役在佐佐木这种武林世家中属于最低等的职位，但地位低下不代表没有地位，至少不代表将来没有地位，许多英雄豪杰都是由不起眼的小角色一步一步成长来的，只是成长的过程却是无比的寂寞，因为地位低下的人很少会得到他人的关注，甚至可能没有朋友，尤其是对矢吹刀郎这种只具有一半东瀛血统的杂役，他的伙伴便更少。

    朋友少，不代表没有人关注过他，而事实上，当时在佐佐木家便有不少人关注过这个地位低贱的独特少年。说他独特，因为许多如他地位同样低贱的人早已对未来失去了希望，最终自暴自弃的生活，矢吹刀郎似乎从来没有自暴自弃过，事实上他却在每日每夜不停修习刀法，谋求自强。自强，本是好事，但对于一个这样地位低贱的人谋求自强，在他人眼里只是与小丑无异，所以在他十数年漫漫习刀岁月里，很少有人愿意和他交往。

    很少，不代表没有，至少在刀狂认识的人中便有两个，而且这两个都是女子。一者便是佐佐木家三小姐——佐佐木雪心。许多次他在独自练刀的时候，都会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在远处凝望着他，之后等刀狂练刀完毕，准备找点食物补充消耗体力的时候，便会看见旁边已经有人为他准备了十分丰盛的食物。

    有人也许会问，究竟刀狂身上有什么能够吸引三小姐的目光？是长相？刀狂虽然也算相貌英俊，但亦不甚出众。是武功？刀狂刀法皆是偷习而来，且尚未大成，即便在同辈中也只是中上流水准。是名誉？那更不可能。

    究竟他身上有什么独特之处？若要真的寻找出一个答案，那或许便是他地位低贱却从不自暴自弃的坚忍品格吧，只是这种品格在其他人看来却只会嗤之以鼻。

    然而最后雪心却没有与刀狂成为朋友，原因并非年龄差距，而是因她是门主佐佐木无敌的女儿，拥有无比崇高的地位，碍于身份的关系，她没有与刀狂这样地位低贱的人交往的权利。

    幸而当时还有一个女子同样被刀郎身上的气质所吸引，她也可称得上是刀狂唯一的红颜知己，这个女孩叫做小情，年龄与刀狂相若，长得眉清目秀，却是佐佐木家一个婢女，地位与矢吹刀郎同样低下，也由此之故他们两个可以无所顾虑的成为朋友，在无数习刀的苦闷岁月里，都是这个红颜知己的陪伴令刀狂不至感到太过孤单，小情的动人微笑对于刀狂来说就宛如冬日里的一道阳光。

    久而久之，二人间逐渐产生了一种情愫，一种每一个年轻男女间都会产生的情愫。刀狂虽然自小在寂寞的环境下长大，性格却是爽朗乐观，因此有一天，他就准备向小情表达出自己对他的感情，但也就是在这一天，他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好、甚至可称得上噩耗的消息：小情因为相貌出众，被附近加藤家的公子加藤清看中，并纳为小妾！

    加藤家与佐佐木家乃是坐落在同一城镇的刀道世家，家主却没有佐佐木无敌那般深得人心，反而平日时常仗武扬威，欺男霸女，江湖口碑亦不甚佳，然家主加藤中信却是武功高强，在江湖中也算拥有一定地位，作为佐佐木家家主的佐佐木无敌为了不让两大家族关系恶劣，便答应了加藤家公子的提亲。

    当时的刀狂不知豪门望族间的黑暗，只想着小情能被这样一个武林世家的公子看中并纳为妻妾，将来的地位当不会如婢女一般低贱了吧？刀狂这样安慰着自己，同时也在默默祝福着小情。

    只是祝福归祝福，对于小情的离开刀狂内心深处还是无比失落，他依稀记得小情临走的那天还在宽慰他不要为自己担心，口上虽然说她去了别的地方一定会过上幸福生活，但眼中还是充满对未来的彷徨。

    刀狂亦在为小情的将来担忧着，可偏偏当她嫁入豪门后便再也没来看过自己，于是过了数月，刀狂便溜了出来，在加藤家苦等了数日后，终于见到了小情。此时的小情衣衫华丽，脸上亦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在豪门望族打造下俨然已经成为一个贵妇，更令刀狂震撼的是，她的小腹亦有明显的隆起，显然已经怀有身孕。在豪门望族中，怀有身孕的女子若能为家族产下男丁，名誉地位皆会大幅度提升。一念至此，刀狂不由一阵苦笑，不知该感到开心还是难过。

    又过了数月，刀狂奉命出门购买杂物，路过加藤家的时候又忍不住驻足。这次他碰巧再次遇到了小情，只是这时候的小情却似乎没有身为贵妇该有的开心，反之令刀狂感到她似有忧愁，她到底在忧虑什么？刀狂好奇之下正想上前与小情打招呼，却突然想到对方已为人妻，自己一个男子与她这般独处会否有所不妥？

    想到这里刀狂正欲转身离开，却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令他无比心惊的事物——那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伤痕来源自小情那白如羊脂般的颈后！在小情嫁入豪门后，他便听闻不少门人弟子讨论她的生活，其中便有人猜想她会否遭受那群公子的暴力和蹂躏。当时刀狂在旁边只感到耸人听闻，心中亦在默默希望着这只是这群门人的无聊猜想，直到今天看到小情颈后那道显是人为造成的伤疤，加上加藤家本就不算良好的江湖口碑，他不禁为小情的遭遇担忧。

    此事有如一块石头般搁在刀狂心底，令他辗转反侧夜不能眠，于是当晚他干脆壮着胆子夜探加藤家。

    凭借矫健身手，刀狂不断穿房越户，终于寻找到了小情的房间，通过屋檐瓦缝一看，刀狂赫然发现了一幕令他无比震惊且愤怒的场面——只见小情赫然被两名赤身男子夹在中间，带着痛苦的哀嚎承受着两名壮汉惨无人道的冲击！这两名男子皆非小情夫君加藤清，因为这个他认得的男子正翘着二郎腿，一脸猥琐的欣赏着这令人发指的场景。

    豪门望族家的妻妾最怕的就是失宠，失宠的大多是生不出男丁的女子，想必小情便是因为十月怀胎后生出来的是名女丁，外加其夫加藤清也只把她当做玩物，玩腻了就交由下人，从而满足自己更为变态的观赏欲，最终导致小情如今落得身价低微、甚至还不如一名青楼女子的处境！

    这时，另一名男子从门外步入，看似是加藤清的下属，与加藤清低语一番后，竟也脱下全身衣裤，准备加入对小情的蹂躏！

    房檐上的刀狂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一刀破碎房檐，直冲下来！

    当时刀狂刀法已有小成，外加三名下属注意力只集中在小情柔媚动人的rou体上，没料到会有危险发生，一个照面，三个本领不凡的男子就被刀狂一刀封喉！

    “走！”抓起床上一丝不挂的小情，刀狂今夜便要带她脱离虎口！

    “八嘎！”加藤清自然不允许有人明目张胆夺走自己心爱玩物，而刀狂也不可能放过这个糟蹋小情的罪魁祸首，二人当下持刀对拼。加藤清作为加藤家家主独子本领不低，不过百招就已把刀狂压得透不过气，身上不住挂彩。刀狂刀法尚未大成，但凭借一股顽强的战意不落下风。

    就在此时，一道雄壮身影出现，赫然是加藤家家主加藤中信亲自降临！加藤中信也算是成名数十载的老江湖，实力比之当时的刀狂不知强了多少倍，仅是一掌就已把全力以赴的刀狂打至吐血而飞！

    这世上有太多蛮不讲理品行恶劣的官二代，归根究底都是父亲对他们的纵容，加藤中信便是这些父亲中的典型。“嘿，我说这个丫头何以如此倔强，原来是早有相好为他撑腰。之前这个女娃诞生的时候我便怀疑是否清儿亲生，如今看来……”说着这话，加藤中信赫然把狠毒的目光投向旁边一个正在摇篮中嗷嗷待哺的女婴，随后惊见他将魔爪伸向这个不满数月的孩子！

    “不！”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加藤中信赫然将自己的亲孙亲手杀害！而作为生父的加藤清竟在一旁袖手旁观，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这世上竟有如此禽兽不如的父子！

    小情依旧在痛哭，哭的同时还不忘回头张望倒在血泊中的刀狂，一颗芳心不仅在为他的处境担心着。“你这贱人，自己死到临头，还在为这相好担忧？”看着小情颇具情意的眼神，加藤清心中一阵妒火，随后竟把屠刀伸向了小情！

    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刀狂尚未反应亦或发声阻止，小情的头就被加藤清一刀砍了下来！

    头滚落到刀狂的眼前，眼神中还带着对自己的关切，曾经相处的过往如昨日发生般一幕一幕闪现在刀狂脑海，只是这一切喜怒哀惧爱恶欲，尽皆成为了逝去的泡影。

    当一切都已逝去，当一切都只能成为回忆，所能留给刀狂的便只有——痛！一股贯彻心扉、痛到不能再痛的痛！

    随后，一股莫名的力量竟支持着重伤的刀狂缓缓站起，眼神亦因这股力量变得无比凶悍可怕，只是这样的神情在加藤父子眼里只感到无比可笑，一个地位低贱的杂役，他能拥有多大的力量？他能凭借低微的力量改变什么？一念至此，加藤清不禁笑得更加厉害，甚至还伸开双手作出挑衅。

    但他实不该这般小觑刀狂，至少不该小觑那股七情用尽后，痛到不能再痛的痛苦力量！

    次日，加藤家的人就发现了一件令他们难以相信，却也永远无法忘记的恐怖场景——加藤家的家主加藤中信及其独子加藤清，赫然被人一刀齐腰斩断！二人死前的表情无比惊愕，一双眼更是睁大得像要随时从眼孔内掉出来的一样，似是看到了某种令他们即便是死后也无法相信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加藤父子是由谁杀死的，当晚在场的弟子要么就是被吓得神志错乱，事后也成了痴儿，要么直接当场心胆俱裂而死！

    至于刀狂也没有人知晓他曾在加藤家出现过，那晚以后他便返回了佐佐木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都有如一具行尸走rou般。没有人知道刀狂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亦或者说也很少人关注过他的异常举动。

    别人不关注，但不代表小雪心不关注。虽然只有五岁大，但冰心剔透的她早已从加藤家的变故以及小情的悲惨遭遇知晓了大概，碍于身份她无法与刀狂做正面接近，只能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刀狂心痛，雪心也有如感同身受一般，陪着刀狂一起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刀狂才知道原来心痛也是会传染的，自己实不该因为个人的伤痛而累及他人。

    次日，刀狂便不再一个人孤自感伤，脸上亦挂起了从前那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其他人只当做他是大病了一场，过两天便没事，只有雪心知道，刀狂这是在把一切苦痛埋藏在心底，宁愿用这种方式令自己更痛，也不想让他人替自己担心！

    而自那以后，刀狂亦再没有使用过当日斩杀加藤父子的那式令他心痛的刀法，这股力量从何而来就连刀狂自己也不知道，包括多年后他与剑圣交手，凭借剔透的剑心剑圣也只能感应到他体内有一股充满痛苦的刀意，具体是什么却不清楚。事后反省刀狂却发现自己如能将自己的七情六欲灌注于刀法之上，刀法便能受不同情绪的推动威力大增，七情六欲刀也就此而创。

    至于那道莫名而来的刀法，刀狂便将其命名为“追逝”，追逝追逝，追不回那些逝去，却只为逝去而追……

    在他的生命中，“追逝”一式也只曾出现过一次，因为使用这一招时，他会感到特别的痛，贯彻心扉的痛……

    直到今日，又一个心爱女子因自己失去宝贵生命，那熟悉的痛突然涌入刀狂心头，令他痛到已经感觉不到痛……

    这一刻，就连天地亦感到悲伤，阵阵凌冽寒意突然从四方涌出，在场众人都从心底透出彻骨冰寒。

    只见刀狂原本阳光的面容赫然变得恐怖而狰狞，双目满布血丝，嘴巴不断呼气连连，间中还发出“胡胡”的沉重兽叫……冰心的死，深深激动着刀狂的心，过去的爱恨情仇，化作眼前燃烧的战意！此刻的刀狂紧握着情刀，就是这样才感到死去的冰心甚至小情仍在自己身旁！

    论功力，龙一郎远在刀狂之上，但刀狂现今将七情六欲融合为一，出刀之狠，无人能挡！

    龙一郎自恃功力深湛，且有“无限重生”的神技，当下举起五条右臂触手硬碰了这一刀。一阵龙一郎无法想象到的痛出现了，这种痛并非来自rou体，而是来自其精神感受，就仿佛整个灵魂都要被这一刀彻底撕裂了一般！

    熬过一刀之痛，龙一郎睁开双目，便看到了一道令他胆寒的情形——他的五条触手，包括整条右臂，均被这一刀斩碎成了千万段！

    千万道骨骼血rou碎在地上，就彷如刀狂已经破碎了的心。

    “可恶……”龙一郎想以无限重生将断碎的手臂长回，却发现一旦动用起邪煞咒的异能，甚至一旦运功，全身上下都会产生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痛楚，痛得令他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

    “逃！”龙一郎能做的只有逃到一处没人打扰的地方，安心将这种痛苦的感觉排出体外，洞xue外围已经被伊贺佐佐木两家人马团团包围，即便能冲出防线势必也会被武狼等人追上，因此他只能选择往洞xue深处。

    正当他准备冲往内洞洞口的时候，脑中突然感到一丝不妙，接着竟感到整个人都撞在了一处山壁上——原来这个洞口并非真实，而是被人以幻术幻化而来的山壁！

    与此同时，一道危机感从后而至，龙一郎侧身避过，但仍是被一把匕首刺穿胸膛。

    “碍事的小鬼……”龙一郎被痛苦力量折磨，无法动用天悔神功，只好使用正宗的神光玄气一掌将偷袭他的幻影刺客天灵拍碎，随后举起他的身躯，将其如炮弹般轰向武狼等人，接着快速闪身从正确的洞口逃走。

    “不能让他逃掉！”魔头此刻已是穷途末路，武狼等人怎能放过追杀他的大好时机？

    剑圣亦想随之追去，但看了看身旁的刀狂，再次用过一次追逝后，刀狂整个人如植物般，灵魂再次陷入空洞中。除魔故是重要，但因此忽略了身边最重要的伙伴，即便魔头除去，又有何意义？

    “尹大哥你不要担心，步大哥会有我照料的。”幸而刀狂在这世上尚有佐佐木雪心这样的知心人，令他在漫漫江湖路上不至孤身一人。

    “好兄弟，你安心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了！”落下最后一句话，剑圣带着小曦、忆如紧随众人而去，来到洞xue深处，赫然见到了一副无法置信的情形——在这片不算狭窄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两个村上龙一郎！！！

    下一回无相化体·一个只有村上龙一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