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红月山下
又是一路艰苦的跋涉，坐在马车上颠簸得谢景迟快要吐出来。 听到领头的人喊停的时候，谢景迟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姬无涯看着她瞬间的转换，也是心疼地把人搂在怀里拍了拍脊背。然后，谢景迟就不争气地吐了姬无涯一身。 等姬无涯换好衣服的时候，谢景迟仍是在苦着一张脸自责中，还说帮姬无涯把衣服洗一洗，以此来安慰一下自己。结果姬无涯却是直接让重章把脏衣服给烧掉了，说是这些事用不着她来做，这样一来，谢景迟更加自责了。 等两人下了车，才知道已经到了红月山下，只不过是红月镇所在的山脚下的对面。要到红月镇去，就要绕开红月山或者翻过红月山。在地图上看到的时候，谢景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从前翻山越岭是件很简单的事，而现在—— 不仅仅爬山难，更难的是山上还有山贼。 裕王令所有人下了车，马车在前，人在后，如果有什么异样，也是马车先遭殃，后面的人还有一些反应时间。姬无涯对此没有什么异议，谢景迟悄悄问道：“那……马车车夫？” “别担心，车夫都是武中好手，个把山贼难不倒他们。”姬无涯明白谢景迟在担心什么，于是开口安慰着。这些车夫都是姬无涯挑出来的，除了重章、叠彩、黎桐、黎枫四人外，还有官兵中武艺高强的翘楚。其实没有告诉谢景迟的是，这些官兵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接了姬无涯的命令，伪装成灾民混入辽西，最后被姬无涯收编在官兵队伍中，今次跟着一同到了红月镇，更多的还是护谢景迟周全。 “翻过红月山便是红月镇，如今山上的山贼情况如何，我们也不知晓，已经派遣了熟悉此处的人和官兵一同前去打探，至多两个时辰，便会有消息，大家现在在此等候片刻吧。”黎桐按着裕王的吩咐下了命令，姬无涯听了之后也是点了几人跟了上去。 谢景迟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过红月山这事不会如此轻易，在等待途中，一同前来的薛辞突然笑道：“你们可知，为何红月山得名红月山？” 在场的官员们，能考上功名，大都是饱读诗书，写文章时引经据典不过家常便饭。可说起红月山的由来，却没有人知晓。因而薛辞这一句话，吊起了许多人的胃口，连谢景迟也一同好奇了起来。姬无涯满意地看了薛辞一眼，也跟着一起等着下文。 上官笙道：“虽是饱读诗书，但对于这些地方传说，倒是不甚知晓，还请薛辞公子赐教。” 薛辞抿唇笑了笑，便是在等待的途中，讲起了这样一段故事。 “红月山原本名叫弦月山，因为月行中天的时候，站在山顶向月亮望去，那轮月亮会被山顶的堆石遮挡着，哪怕是满月，在哪里看起来也只像是一弯钩月，楚朝名士丁三弦便是给这山题名为弦月山。”薛辞先是大致说了一下红月山原名的由来，说完之后，许多人都抬头向着红月山山顶看去，似乎是在看一勾弦月。 顿了片刻之后，谢景迟迟疑着问道：“丁三弦是谁？” 姬无涯低声道：“随后告诉你，先听他讲。” 薛辞继续开口，说是过了几百年后，这弦月山的界碑上的字迹渐渐被磨平，随后是改朝换代，这界碑彻底地倒在了兵荒马乱中。新朝刚建，百废待兴，而红月山地处偏僻，人烟又少，自然不是朝廷关注的重点，久而久之，那界碑或是被村人拉去奠了房屋，又或是化为尘埃融于泥土，总归是没有踪迹可寻。 只是，有山有水，自然少不了人。有人在，也自然不能让山无名，不然往后出了门，再想回家时，竟难道连个地名也说不出吗？ 住在红月山上以及红月山周边的村人们，合计了一下，应当是给这山命个名字。但苦于都是一群没读过书不认识字的村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众人苦思的日子里，有个四处游荡走访名山大川的游客，到了这里。 按理说，红月山并非什么有名的大山，但他偏偏还是来了。 据他口述，他说自己是丁三弦的后人，在场的人们字都不认识一个，谁又能知道丁三弦是谁呢？然而这人也是不恼，只是听说这山的界碑早已消失匿迹，先人的遗迹自然是无处可寻。只是他晓得这山，原叫弦月山，借了先人了名号命了名，现在丢了名字，也或许就是一种天意，他便是觉得要顺从天意，给这山重新取一个名字。 正是苦思无果的时候，他本想在这山上先人站过的地方站上一站，看看先人是否会给他一些灵感。或许是天意为之，那一日他站在山顶，抬头望月，只见一轮满月挂在天上，散着微微红光。 原来时光飞逝，那些堆在山头遮挡月亮的石块早已匿迹，他看着这一轮红色满月，心潮澎湃，顿时感到了当时先人站在此处的感觉。 天地山川，何须由凡人来命名。山川有灵，名姓只藏在这自然之中。那些盘绕在脑海中的典故骈文，都被他会散开来，当即拿这树枝在地上写下“红月”二字。随即便是再不见踪迹，那些村人上了山，看到地上的字迹，以为是苍天显灵，便是拿纸张描画了下来，又找人重新刻了碑文立在此处，此山便是正式更名为红月山，山下的镇子，也是更名为红月镇。 故事讲完了，谢景迟仍是想着丁三弦到底是什么人，而且又想着在土上写的字，风一吹雨一下就没了，怎么能等到那些人上山发现？况且那些人既然能找到人刻碑撰文，怎么又会找不到人来给山取个名字？ 谢景迟将这些问题一一说给姬无涯听，姬无涯笑道：“不过一个打发时间的故事，何必如此推敲？” “唉你不懂，我就喜欢琢磨琢磨这些故事的合理性。”谢景迟又道，“那个丁三弦究竟是谁啊？” 姬无涯笑道：“丁三弦，是楚朝一个有名的学士。名叫丁琪，字明琬，号三弦上人。因是擅长古琴、箜篌、琵琶三种弦乐，故而得名三弦。传世有不少名篇，其中是最为有名的，若是有兴趣可以找来看一看。” 姬无涯说完之后，谢景迟才意识到不对。这样有名的人，还有那么有名的文章，自己作为才名远扬的谢家千金，怎么能不知道呢？于是谢景迟心虚地看了姬无涯一眼，姬无涯回以微笑，谢景迟看着他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在想，自己要不要坦白从宽？ 那些官员们自然也是讨论起来了这桩传奇故事，气氛轻松愉快。谢景迟感受了一下，才大概有些明白，薛辞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讲起了故事。没过多久，前去探路的人折返回来了，说是山中静寂，连走兽都不多见，更遑论人烟？想必山上的贼人们也去避灾了，大家可以安心前行。 得了这样的消息，诸位大人们都是舒缓地笑了起来，裕王和姬无涯的脸上却带着几分凝重，谢茗昀更是直言道：“为何不见走兽踪迹？” 裕王低声道：“现下已是深秋，走兽匿迹也算是常理。” “启程吧，若是仍有担忧，便按照原先的计划，马车在前人在后，这山也不高，日落之前定是能翻过抵达红月镇。”姬无涯开口说道。 谢茗昀还想说些什么，却是接了裕王的一个眼神后，放弃了。谢景迟悄悄地走到了谢茗昀的身边问道：“谢大人有什么担心的？” 谢茗昀回答说：“贼人狡诈，山中不见走兽足可见山林的危险，我等贸然前往，恐遭不测。” 他的语气十分的凝重，带着的担忧谢景迟能清楚的感觉到。谢景迟不由得道：“呸呸呸，别说这些晦气话。已经快到冬天了，动物们准备好冬眠的食物然后藏起来，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我们只要小心不惊动了山中的大型食rou动物，就没事了。” 说完之后，谢景迟不想再听他那些悲观的杞人忧天的话，就又回到了姬无涯的身边，脸色不是很好。姬无涯一眼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便是问道：“怎么了？” “谢茗昀也真是的，话都不会说点儿好听的，哪有他这样的，说什么恐遭不测，自己咒自己啊？我可不想陪着他一起出事。”谢景迟埋怨了几句，突然想起自己的大哥谢攸，谢攸那才是当哥哥的样子，这个谢茗昀，除了让自己感觉不爽，就没半点儿好处，一点儿都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谢茗昀心思缜密，有此担忧也是常理。”姬无涯缓声道，“不过阿迟大可不必担忧，我在此处，定是能护你周全。前面驾车的车夫，功夫都不差，抵抗山贼不过小菜一碟，安心一些，很快就能到红月镇了。” 谢景迟点了点头，自然是信任姬无涯的。 果真，这一路上安然无恙。到了红月镇前，谢景迟道：“瞎担心一场，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谢茗昀好巧不巧地就听到了谢景迟这句话，心中有些无奈，却也不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什么错。一行人向前行进，谢景迟几乎是在最后了，结果听到前面悲叹声此起彼伏，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只是人们停止了前进，过了会儿，重章到了这边说道：“红月镇整个塌了，还有些地裂开吞了房屋后又合上的，整个镇子除了门牌尚且完好，其余地方并无可以落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