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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社(2)

    胡天罡正准备喝酒吃饭。听完喽罗的报告,胡天罡心中虽火,但不急。散布在洞庭湖中大大小小的岛屿,如同天上的星星,他们怎么晓得这个岛屿就是我的窝?很可能是借我的名头在此讹诈一通。这种活不说别人,我胡天罡也干过。至于自己的名头么,肯定晓得的人很多。如今的年代,树个名头可真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胡天罡可是一名有道义的劫匪,死命顽抗的除外,只要钱,不要命。每次劫持货船时,胡天罡都会大声喊,老子胡天罡,只要钱,不要命。叫的次数多了,自然会有人记得。有人指名道姓叫他滚出田螺岛,还真是让胡天罡感到很意外。谁要抢我的地盘?胡天罡东想西想,想了老半天也想不出是谁来。“看看是哪个鸟蛋敢如此口出狂言!”胡天罡拿着飞钩绳,出了主寨。岛上竟然还有一株白花还没有谢完的梨树。石斛背交着手,踱步到梨树旁,抬头观赏。吕夷则、张建阳如同黑帮的两名打手,两手相交相互握着臂肱站在石斛的身后。不多时,一群手持各色兵器的水匪围着长着络腮胡子的胡天罡出现。胡天罡旋转着手中的飞钩绳说,“是你小子叫老子滚?”

    一片梨花的花瓣飘下,刚好掉到石斛的鼻沟上,石斛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摸了摸。石斛没有掉头,也没有回答,只管仰头看着已经只有几片梨花的梨树。“你就是胡天罡?”石斛带几分怀疑的语气问。“正是老子。”胡天罡说话语气充满了豪气。哼,石斛冷哼了一声。“老子?”石斛说,“看在你我无冤无仇的份上,滚吧!”哈哈哈,胡天罡仰天就是一阵狂笑。“那还得看你小子有没有这个能耐。”胡天罡手中的飞钩绳,如同狂风中飞快旋转着的风车,步步逼近了石斛。那些个水匪,赶紧后撤。猝然间,胡天罡手中的飞钩绳出手,如同矰缴,直射石斛。眼看就要射穿头颅时,张建阳猝然手一伸抓住了飞钩绳的钩头。胡天罡一愣,心中开始有些发毛。紧接着,两人就在码头边的空地上举行一场单对单的拔河比赛。水匪个个瞪着眼睛站在一旁观看。只见胡天罡手上的青筋根根暴胀,使劲向后拉手中的飞钩绳。胡天罡无论如何用力,张建阳好像铁铸似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突然,张建阳右手向前一拽,胡天罡卷在拳头上的绳子,来不及松开,向前一踉跄,趴在地上。张建阳随手一抖,飞钩绳已经转到了张建阳的手中。此时,岛上响起了呐喊声和打斗声。李邈已经率领那一路人马登上了岛。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来一个更厉害的土匪,自然要另投明主了。胡天罡手下的那些喽罗,立马跪在地上,认石斛为自己的新主人。胡天罡原手下的水匪个个冷眼旁观胡天罡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胡天罡真正感受到了世态炎凉。不能在这里等死!这是胡天罡的唯一想法。胡天罡瞧准时机,突然提腿飞窜到田螺岛边沿,飞身一头扎入了洞庭湖,消失不见。没等石斛下令,站在帆船上面观战的皇甫子“吱”的一声一头扎入洞庭湖。刚入水时震荡的水波消去,洞庭湖只有微风吹动时泛起的涟漪。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八十丈开外的地方,洞庭湖底窜出了人头,快速向田螺岛游了过来。

    胡天罡趴在地上叩拜。“请都统饶仆性命!仆愿意归降!”自黄巢造反以来,江湖铁的规矩就是谁有力,谁占有。洞庭湖以及湘西地区,跟木匠出身、又是河南道人的马殷沾不上一丁点边。然而,马殷倚仗着刘建锋的几千名残兵败将夺取了洞庭湖和湘西地区。谁不服?倘若不服,那就放马过来啊!现在,石斛靠自己的实力争抢胡天罡的地盘,也是天经地义。即便胡天罡不服,又能怎么样?别忘了,这里是神州!“刚才本都统叫你滚,你不滚。现在想起归降,已经晚了!”石斛手一挥,张建阳手中的飞钩绳出手,钩头直飞胡天罡,插入胡天罡的脑门。胡天罡身子后仰,倒在地上。几十名水匪顿时个个脸色苍白,哆嗦着身子,伏在地上。“本都统的话只说一遍。以后若是谁敢对本都统的话说个不字,胡天罡就是榜样!”水匪伏在地上齐声说,“一切遵从都统吩咐!”“起来吧。”水匪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前面带路,到主寨。”水匪在前带路,希声社兄弟簇拥着石斛前往田螺岛主寨。

    穿过一片树林,来到由碗口粗圆木围成的堡寨前。水匪惶遽惶恐地在寨门两旁站成了两排,俯身让石斛和希声社兄弟先入内。石斛率荆善居、张建阳、敖江、吕夷则等希声社兄弟进入堡寨的中堂。石斛当仁不让,在中间的主位上坐下,第一次真正做起了匪首。众水匪齐刷刷跪在堂下,向石斛叩拜。石斛第一次没有笑容,看着水匪整整齐齐磕了三个头,才开尊口。“众兄弟请起。”“谢都统!”水匪磕了头,站了起来。此时,李邈和章毅等人押着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前来中堂,推着男子,来到石斛跟前。

    “哥哥”,李邈说,“小弟费了些手脚才将他擒住,有些能耐。”

    “见了都统,还不跪下?”章毅一声呵斥。

    男子就是不跪,很有骨气。章毅用脚在他的膝弯处一扫,男子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石斛跟前。“报上名来。”“褚可师,帮内排第七。”一名水匪代褚可师回答。

    “褚兄弟,别不服气!”石斛说,“朱温、宋文通、王建、马殷、杨行愍、钱镠、刘守光等等,哪一个不是凭借自己手中的实力拼来的?远的都不说,就单洞庭湖边的荆南这个小地方,陈儒、张瑰、成汭、赵德諲能够成为节度使,哪一个不是凭实力?只有赵匡明是从他父亲手中继承了节度使的位置。可结果呢?就是因为实力不行,赵匡明才落得像丧家之犬,灰溜溜逃到了成都,投靠王建去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蜉蝣。本都统其他人吃不动,恰好可以吃你。你不服,又能怎么样?本都统叫胡天罡滚蛋,胡天罡不服。本都统吃不动马殷,却可以吃得动胡天罡。不服的结果,就是倒在码头上。你不相信,本都统可以让你去看一看。本都统看你有些能耐,也算得上是条好汉,破例让你选择,归顺或者离开。本都统当着众人的面,保证不会杀你。章毅,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

    章毅解开了绑在褚可师身上的绳索。

    “褚兄弟想好了吧?”

    “小人褚可师愿意归顺!”褚可师趴在地上,给石斛叩拜。

    “褚兄弟请起!”石斛站了起来,走上前去,伸出双手。

    “多谢都统!”褚可师行了礼,站了起来。

    “神州这个江湖,讲的就是实力。其他玩虚的把戏,只能哄孩童。”

    石斛在众兄弟的簇拥下,褚可师俯身紧跟在后,来到了步檐上。

    “本都统宣布,任褚可师为鸱枭帮帮主!”

    黄巢造反以来,神州到处是杀人场。作为南北交通要道的荆南也是各路土匪杀人的好地方。不说平头百姓,光荆南节度使就已经杀了五六任。杀人必须有杀人的人。褚可师也是应招募加入赵匡明的水军。褚可师力气大,水性好,从兵士慢慢升为一个指挥。好梦还没有开始做,杨师厚来了。神州有坑杀降兵的优良传统。朱温如此,马殷也如此。荆南的隔壁是郎州。当时的节度使是以贪婪残暴闻名的雷彦恭。看看没什么去路,褚可师投奔了胡天罡。过了快将近八年时间,褚可师在鸱枭帮还是老七。可又能怎样?

    石斛一把将褚可师拉到了身边,用了一招神州史上大土匪、大流氓臣服小土匪、小流氓的招数,高声说,“众兄弟快恭喜褚可师接任帮主之位!”堂下众水匪跪下,齐声高唱,“恭喜帮主!贺喜帮主!”“多谢都统提携,仆一定不会辜负都统期望!”这一招虽已用烂,可很有效。自黄巢造反以来,活跃神州的土匪屡屡使用这一招。众水匪恭贺完毕,褚可师这才醒了过来,跪在石斛面前,叩头行礼。

    “褚帮主快快请起!”石斛伸手去扶褚可师。

    “多谢都统提携!”褚可师行了礼,站了起来。

    “像褚帮主这样的英雄,理应有机会好好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抱负,而不该埋没在淤泥中,一辈子浑浑噩噩,无所建树。本都统请褚帮主掌管鸱枭帮,就是希望能充分发挥褚帮主的才华。同样,也希望褚帮主能多多提拔有才干的兄弟,让他发光。”

    “谨遵钧命!”褚可师拜手说。

    “有道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定能闯一番不同的天地来。本都统相信,褚帮主总不至于像胡天罡一样满足于做一个小小的无名帮主!现在就由褚帮主对众兄弟说两句。”

    “仆就算能力有限,都统的钧命不得不服从。当着众兄弟的面,仆保证绝不辜负都统的期望,和众兄弟一道努力,让我们鸱枭帮威震洞庭,兄弟们能喝香吃辣,过上好日子!为有一个好的开头,仆叫水寨坑饪准备酒宴,岛上的兄弟都要开怀畅饮。”

    一听有吃有喝,水匪们顿时欢声雷动。

    “都统是不是让他们先散了去?”

    “褚兄弟是帮主。帮内的事情自然由褚兄弟来决定。”

    “钱应洪、庄阔远、呼延东留下,其他兄弟都散了去!”

    堂前水匪一个一个都向石斛、褚可师行了礼,离开了主寨。等水匪走完,石斛转身返回堂内就座。李邈也在堂内坐下。吕夷则站在石斛身边,俨然就像大土匪身边的贴身侍卫。褚可师站在一旁,不敢就座。石斛说,“褚帮主坐!希声社不是土匪黑帮,坐个位置也要讲究排行大小。坐!众兄弟坐。”褚可师在原来鸱枭帮老五坐的位置上坐下。

    “褚帮主,鸱枭帮如今到底还有多少弟兄?”

    “禀副都统,仆投奔胡天罡时,有五百来号。这两年招募了些,现在有七百多号。”

    “怎么看不到那么多人?”

    “禀副都统,主寨有一百多人,其余人分布在其他岛屿上。”

    “看得出,鸱枭帮弟兄有些蛮力,但拳脚不是很好。这对以后办事不利。小弟想,让有些拳脚的敖江带几十名兄弟,来协助褚帮主办事。不知褚帮主意下如何?”

    “一切遵从都统吩咐。”褚可师拜手说。

    “以后要多招募一些个有能耐的人,切勿让那些个无能之人在鸱枭帮滥竽充数!人数固然需要,但更要讲究精干!”

    “一定会按照都统的意思去做!”

    “正如小弟方才所说,如今在江湖上能说得响话,靠的就是实力。没有实力,只有挨打的份。赵匡明带着一群乌合之众逃到成都,还不是他的实力不如杨师厚?鸱枭帮的事情,褚帮主只管放开手脚去干。小弟不会过多干涉!”

    “多谢都统信任!仆一定加倍努力增强鸱枭帮的实力。不怕都统见笑,仆就是赵匡明手下的一名小指挥。赵匡明逃走,仆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投奔了胡天罡。”

    “褚帮主原来还是有些故事。”

    “惭愧!只能说是仆无能,堂堂男子汉连自己的家人也保护不了。”

    “褚帮主无须惭愧!那些年,皇帝都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何况褚帮主!褚帮主有所不知,希声社兄弟多多少少有些故事。过去的都已经过去,现在就看我们将来如何。像褚帮主这样的英雄,总不至于躲在洞庭湖做一辈子遭来往客商唾骂的水匪。小弟组建希声社,就是希望能改变命运。想改变命运,光靠嘴上高唱没用,得靠实力。招募到有能耐的人,铜钱是必不可少的道具。铜钱从哪里来?不能像以往那样依靠简单地打家劫舍,要靠做大买卖来筹集。希声社要做的却是别人看不眼的大事。具体情况就由李副都统向褚帮主介绍。”

    “打希声社旗号的是我们自己的运粮船,褚帮主定要确保这些运粮船完好无损地离开洞庭湖。打建昌宫旗号的是我们对手的运粮船。褚帮主要设法统统劫持,不能漏掉一艘船。劫持船之后,马上换上希声社旗号,驶往滨江村。如此以来,进出洞庭湖的运粮船就只有我们一家。我们通过买劫相结合的办法,就可以筹集到大笔的钱。用这些钱,不仅可以招募到有能耐的人,自然也就可以实现褚帮主方才说的两条愿望。”

    “妙极!妙极!仆一直看到挂着建昌宫旗号的运粮船进进出出洞庭湖。食粮笨重,即便就是劫持来,不仅搬运麻烦,储存困难,而且也没有地方可以一次性销赃。所以,胡天罡不感兴趣。如今劫持运粮船,送到滨江村;换上旗号后,从滨江村出发,直接运到金陵、广陵等地卖掉。都统,这真是人家根本看不上眼的大买卖。如此一劫一卖,银两自然就像洪水一样滚滚而来。劫持建昌宫的运粮船,既不会招徕过往洞庭湖客人的诅咒,又可以筹集大把银两增强自己的实力!仆一定会完成都统交付的使命!”

    “褚帮主,到时候还怕我们说不响话?夷则,去码头将箱子抬进来。”吕夷则起身,和几名弟兄一起前去码头抬箱子。李邈说,“褚帮主,建昌宫可不是一般的商社,劫持它的运粮船,有些难度不说,还隐含着相当大的风险。你考虑过没有?”“副都统,仆和手下弟兄在洞庭湖干水上营生已经多年,应该有些经验,而且洞庭湖水深水浅我们熟悉,加上都统和副都统派人协助,即便有些难度,也能做成。仆会根据对方船舶数量,决定在何时、何处动手。至于风险,在洞庭湖做水上营生,本就是掉脑袋的生活。”“希声社对外是正正规规的商社,褚帮主应该晓得怎么做。”“请副都统放心。鸱枭帮以往劫持过来的货物主要也是靠正规的店铺或者商社销赃,更不用说如今鸱枭帮已经是希声社下属帮会,仆自然更不会让外人对鸱枭帮和希声社之间产生联想。”“褚帮主毕竟干过多年的水上营生,这些普通的道理,小弟本不该多说。”“副都统,仆一定会比以往做得更加隐秘。”

    “这仅仅只是一个方面。虽说是掉脑袋的营生,但安全还得首先考虑。希声社不需要用性命去换银两。第一,鸱枭帮兄弟平时要勤加cao练;第二,行动之前要周密筹划,切忌仓促行事。第三,那些个能耐差又不忠诚可靠的人统统赶走。小可绝不允许鸱枭帮成为一个可以随便混饭吃的乌合之帮。”

    “谨遵都统钧命!”褚可师拜手说。

    吕夷则和一名叫楚高鸿的兄弟抬着箱子进入了堂内。“都统,可否告知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物事?”“夷则,打开来让褚帮主瞧一瞧到底是什么物事。”石斛手一挥。吕夷则打开箱子,里面是白花花的银两。“都统,这是何意?”“本都统是人,褚帮主是人,鸱枭帮兄弟也是人。是人都需要吃。这些银两留在田螺岛,由褚帮主支配,作为鸱枭帮接下来活动用的临时开支。小弟留些银两,只是想减轻褚帮主的负担,集中精力将眼下的事情办好。劫持了建昌宫的运粮船,银两那可不是用箱子能装得下。不错,银两确实很重要,小弟可不会将两只眼睛盯着银两。银两仅仅只是我们办成大事的道具。正如褚帮主方才所说,来洞庭湖做水匪也是迫于无奈。到时候,褚帮主还怕不能过上体面的生活?在神州人的眼中,你过去做过什么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站没站在中央!”褚可师俯身拜手说,“都统,仆懂了。”

    酒宴后,敖江和五十七名兄弟留下,石斛、李邈等人离开了田螺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