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周王质疑

    王宫中，周王脸色铁黑，颜醒站在他身边，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内侍恭恭敬敬站在一边，殿中安静得可怕。

    周王现在很纠结，他心中想要让周王朝强大的梦想已经成为执念，而姬武，就是他年迈之时看到的一点希望，但是如今，这希望似乎不是那么靠得住。

    若说之前他将天子六工的一半人手带到军中导致天子六工被焚那是别人陷害，之后的禀粮官杀人也是系别人指使，那么后面一连串的事情，已经让周王很怀疑姬武了。

    他本就多疑，即便是身边人，能让他完全信任的也只有康伯一个，其余几人都不在他完全信任的行列，现在姬武闹出那么多事情，即便这是假的，也让他怀疑这些事情都是无风不起浪。

    龙弋急匆匆从外间走进来，先周王揖礼道：“王上，太医令来了。”

    周王活动了一下许久没有动作过的脖颈，抬抬手：“请她进来。”龙弋一抱拳，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就领着季泠走进来。

    季泠提着一个盒子，一身红衣，刺得周王有些心烦，季泠上前行礼，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来，季泠看了看颜醒，见他点头，才上前一步，抓住了周王的手腕。

    良久，季泠将周王手腕放下，往后退了一步，盈盈道：“王上身体正在康复，但是脉象平稳之中有些许炽烈，若是无事，还需得静养方可。”说着从打开盒盖，从一堆纸包着的药材中挑出一小包，交到老内侍手里。

    “煎服，每日三次，可得两日，若是王上别无它事，季泠告退！”季泠转身要走，周王突然开口：“等等。”

    季泠顿住脚步：“王上还有何事？”

    周王看着季泠极为守礼，脸色缓和了些许：“太医令觉得，禀粮官一事，廉野杀人一事，与王长子可有关系？”

    季泠神色恭敬：“回王上，当然有！”

    周王突然觉得有些生气，再次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看不透眼前的女子的心思，斟酌了一下，他才又问道：“以你与王长子的关系，你竟然那么不信任他？”

    季泠笑了：“季泠与王长子的关系算什么，周王与王长子还是亲生父子，周王尚且怀疑自己的亲子，季泠难道就不可以怀疑吗？”

    颜醒脸色一变，轻声提醒：“季泠，慎言！”

    周王沉思一阵，似乎觉得季泠说的话有些道理，些许愧疚从心底蔓延出来，转念一想，竟然因为季泠说不信姬武而感到有些生气。

    “他待你如同手足，你竟然也不信他，真是让一人难以相信……”

    季泠再次提起地上的盒子，露出一个微笑：“季泠并没有怀疑兄长，季泠以为这些事情与兄长有关系，不过是因为这是有人在陷害罢了，王上身体孱弱，还是早些歇息罢，季泠告退！”

    说着，季泠就提着盒子走了出去，龙弋也随着走了出去，护卫季泠，本就是周王所安排的。

    殿中恢复安静，颜醒面露惊奇，他可没想到过，季泠会有这样的胆魄，即便是他，现如今也不敢这样对周王说话，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这显然是失礼。

    “王上难道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吗？”殿中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周王惊喜抬头，就看见虎伯追着一个老头正走进来。

    虎伯有些羞惭：“王上，臣下……”

    周王心情突然变好，只是朝他摆摆手：“罢了，给大祭司上座。”

    虎伯连忙从纱帐后面搬出一个蒲团，想要放在周王身前，却没想到大祭司已经坐在了地上，一时间不知所措，颜醒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赶紧把手中蒲团放了回去。

    “王长子是大周气脉所在，天命已经在他身上，任何人都改不了，至于这过程，那是非常艰辛，若是王上都觉得他无才失德，这大周，怕是真没救了！”

    大祭司说话分外耿直，进门时一句已经让周王老脸涨红，现在后一句更是让周王大惊失色。

    任谁都知道大祭司擅长卜筮，观天象，望云气，相吉凶，其中卜筮又一分为二，占卜用龟甲，筮用蓍草，可以判定吉凶。

    作为周室现如今还算兴盛的一脉，祭司一脉即便总是一脉单传，现如今也比颓颓欲倾的周室要风光，目下来看，相信卜筮之术、望气之术、观星之术、相术的诸侯非常多，其中尤以燕赵楚为盛。

    而此时，最负盛名的，就是周室的大祭司，眼前这位，单名敛。

    所察之事，无有不准，只是他行踪隐秘，周王室对他也没有什么掌控力，所以仅仅是在周王室挂名，去他府上能不能找到人都得看运气。

    但凡他说过的话，没人不敢不听，周王也不例外，神权依旧有遗留的时代，这也算得上是时代的一大特征。

    现在他这么说，周王如何能不惊慌，天命落在一个人身上，并不意味着这人一定能成事，他那么大年纪了，这方面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

    天命一事，实际上无关神与天，乃是擅长推演的人依据现有状况所推演得，未来最有可能发生的那种状况，而姬武，就是大祭司推演中最有可能是周室复兴的那个可能性！

    周王张口结舌：“大祭司，你这……你要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大祭司老脸在火光中不甚清晰，言语很轻松：“若是不选王长子，难道王上还有心思选别个王子，王长子已经智勇皆备，王仲子的品德，王上也有所领略，至于王叔子，那好色之人，能成什么事？”

    颜醒面露惊叹，这些事情，他可是打探了很久才打探出来，大祭司常年不在洛邑，上次他去找都没能找到，这些被推断出来的事情，似乎是通过市井流言所得，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周王无奈：“罢了，既然大祭司为他说话，这些过去的事情，就算了罢！”

    颜醒心中不快，这都已经说了那么多，周王竟然还在怀疑姬武，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会他的亲子心寒？

    “呵呵，威王，你这性子若是不改，必然毁了姬武，也毁了这大周，你要是还有让周王朝强大的心思，就让他为自己辩解，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大祭司！”周王站起身来朝前走了一步，却连大祭司的衣袂都没抓到，只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向殿外飘了出去，周王呆了一下，颓然坐回了王座之上。

    殿中再次恢复沉寂，没人说话，颜醒只是站着，也没有去劝的意思，周王的脑子已经一片混沌，若是不让他想清楚，姬武回来知道，肯定要出事。

    良久，周王低着头出声了：“太宰，去把姬武给一人召回来，若是他能将事情解释清楚便好，若是不能澄清，该惩处一人还是要处置。”

    颜醒只觉得自己胸中怒气上涌，但是他强行忍住，走到周王正前方揖礼答话：“臣谨遵王命。”说着就快步走出了王宫。

    周王看着颜醒的背影消失在灯火中，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往寝宫走去，常伯连忙上来扶住他，周王紧紧抓着常伯的衣袖：“常伯啊，这事情，到底该如何处置啊？”

    常伯的声音变了腔调：“老奴可没想过，王上竟然对王仲子如此信赖，这种狼心狗肺之辈，吾王竟然处处为他着想，可想过当年夫人就是死在他母妃的毒害之下！”

    周王浑身一个激灵，身子越发佝偻，他挣脱了康伯的搀扶，自顾自向前走去，只留下些许悲怆的遗音：“罢了，为了周室的未来，就让他们争罢，我就在一旁看着，看着……”

    康伯沉沉舒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又很快收了回去，虎伯却已经记住了上面的一行字：王妇姜姬孟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