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章:横刀夺爱
殿内烛火有些晃眼。 笙箫默幽幽转醒,眼睛眯起,颇不适应的伸手去挡,一牵扯,心肺处彻骨的疼。 忽然一双手覆了上来,在上方轻轻罩住,眼前一暗,霎时而来的适意令他晃了神。 然而只是片刻,他闭了闭眼,反应过来,淡淡挥开那只手,侧头,果不其然三个徒 弟都乖乖趴在床前。 “师父,您醒啦。”舞青萝欣喜万分。 唔,他支吾一声,无力道,“难得你们还有些孝心,知道来给为师送个终。” “师父,您胡说些什么!”火夕焦急嚷道,“虽然伤得重了些,伤口深了些,流血 多了些,可是绝对没生命危险的!!” 他无语,白他一眼,他家憨厚的徒弟能把他每句玩笑话当真,这种本事也实在难得 。 “师父,您中了透骨钉为什么不说,真是吓死我们了。”舞青萝犹是胆颤。 “我知道了,师父您一定是怕说出去丢人是不是!”火夕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笙箫默闭眼,决定不再跟他一般见识,微叹口气,也知道这次伤得实在不好看—— — 那时师兄赶到,明摆着他若受了伤便要狠罚,作为她的师父,他于心不忍,他伤了 已是事实,心想回去运力逼出来便是了———他原没想到这暗器会这样厉害,入骨 三分,他拔出时痛的几欲昏厥,再加上毒气上侵,竟真的不察晕了过去。 本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他自信可以应付,可这次若非他们及早发现,他昏迷中让 毒走了全身,便当真要去和阎王下下棋了。 笙箫默挣扎着想坐起一些,却被舞青萝一把按了回去,“师父,您别乱动,莫要牵 连了伤口。” 他有些口干舌燥,挣扎着轻声道,“我要……” “师父,您听话好不好。”火夕也急了,一把又推了下去。 笙箫默咚的一撞,受伤太重挣扎不过,不由气得头晕眼花,颤抖道,“推什么推, 为师要喝茶!” 哦!众人恍然大悟,连城快步走到桌边倒了茶,回来小心翼翼喂他喝,喉头的沙哑 好了些,笙箫默淡淡抬眼,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叹口气道,“你师伯一向严厉, 你犯了错就该罚,不要因此心存芥蒂。” “弟子明白。”连城垂了垂眼,暗暗捏紧了指间的茶杯,“幸好师父没事,您若有 个好歹,弟子该怎么办?” 他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火夕已嚷嚷道,“切,师父哪有那么菜。” 连城开口道,“弟子受再重的罚也是自找,师父万不该为了袒护就冒这样大的险。 ” 周遭一时安静下来,笙箫默暗惊,他心中虽确是在袒护,可被她直言出来,难免有 些尴尬,不由轻咳一声,转了转视线。 身侧,舞青萝感动道,“师父,您老人家真是菩萨心肠啊。” “就是就是。”火夕也忙不迭开口,“每次世尊想罚咱们,师父都护着,这次更是 ‘舍身成仁’。” 笙箫默一口气没上来,气得眼睛翻了翻,再与他多说,他真的会英年早逝。 舞青萝一拳捶了过去,怒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什么舍身成仁!” 笙箫默有些头疼,深深叹气,语重心长道,“你们几个,师父也不求能有何大作为 ,若以后能听话些,别再动不动扔了小命让为师去捡,我今次受的伤便值得。” “是。”三个人难得的异口同声。 “那便好。”他看了看胸前密密麻麻缠裹的白布,又淡道,“谁帮为师处理的伤口 ?” “是火夕,师父。”南域连城不紧不慢道。 火夕看了二人一眼,咽了咽口水,决定乖乖的背一回“黑锅”。 笙箫默想了想,也对,他的三个徒儿有两个都是女儿家,这次终于学乖了些,懂得 了男女有别,最难得的是火夕也懂得了分寸,不由多出了些赞赏,“不错不错,只 是……” 他顿了顿,伸手松了松脖颈上几乎将自己勒断气的绷带,提气道,“绑松一些会死 吗!” 日落西斜,贪婪殿中空无一人。 “十一师兄!”伴随着清脆的声音,一抹碧色身影跃了进来,四处看了看,却未见 到落十一的身影。 疑惑的咕哝几句,正欲走,扭头却正撞见了踏门而入的霓漫天。 霓漫天望她一眼,目光幽深令人猜不出喜怒,淡淡道,“找师父?他尚未回来。” 今天真是运气够背! 糖宝不屑的剐她一眼,转身要走,衣袖却被她扯了住。 霓漫天迎视她,正色道,“糖宝,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糖宝顿住了步伐,盯着她与前世别无二致的脸,想想长留海底的一掌之仇,再想想 从前无数次的刁难,心中怒焰高涨,看她实在碍眼,不由冷哼道,“听说你已不记 得上一世?” 霓漫天皱眉看她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糖宝得意一笑,心中冒出了主意,不再急着走,反而缓步踱到了她身边,冷笑道, “今日遇见了,不如我帮你回忆回忆?” 话语间煞有介事,“坑蒙拐骗,烧杀抢夺,你真忘了自己上一世是怎样的恶人了? 你这般人下十八次地狱都不为过!我与你没有仇啊,我只是嫉恶如仇,人人厌你恨 你,我见面没有杀了你就算便宜了你!” 她存心要气她,只字不提从前的过节,偏挑尖锐的话让她难受。 霓漫天心中一震,盯着她神色莫测,“所以你才刻意在我面前一次次夺走师父?” 糖宝嗤了一声,鄙夷道,“你少来恬不知耻了!落十一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何谈来 夺?他每日宁可陪我也不屑理你,难道不是厌恶你至极?他上一世为我而死,这一 世依旧对我痴心,我若愿意,他立刻便心甘情愿的娶我过门,你现在叫声师母来听 听!” 一通话刺激下来,望着她铁青的神色,糖宝甚是解气,哼,加上骨头mama的仇,落 十一的仇,二人可以说是不共戴天,她今天只用些话激激她,算是便宜她了! 殿中空气分外冰冷,霓漫天垂下了眼,半响冷哼道,“说得大义凛凛,说到底,你 也只是利用他是不是!” 糖宝恼恨的围着她转了几圈,实在巴不得上去一个勾拳,忍了又忍,不怒反笑,提 起她的衣襟,强作蛮横道,“你算哪颗葱?我与他何时轮得上你说话!他甘愿对我 好,甘愿为我撇下你,甘愿惯着我宠着我,我便真是利用他,也轮不到你来管!更 何况———” “师父!” 话未说完,便被这一声惊呼截了住。 她顿时惊呆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空气中微尘如沸,殿外残阳似血。 糖宝僵直的扭过头去,暮色下那人单手撑着殿门,唇色苍白,双目如炬冷冷锁着她 。 不知过了多久,抑或那只是一瞬,他收回目光,竟凄凄扯出一个笑来,清瘦的身影 转身而去。 “你!”糖宝恨不得将她掐死,狠狠跺脚,再也顾及不得的追了出去。 贪婪殿外,晚风冷得彻骨,一路狂奔,空气灌入心肺,只觉令人窒息。 “十一师兄!”她上气不接下气,艰难的拉住他的胳膊。 残叶被那凌乱的脚步声卷起,眼前之人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放开!” “十一师兄,你听我说———” 他一把狠狠甩开了她。 她被他大力挥得一个踉跄,狠狠撞上了身后嶙峋的山石,背脊火辣辣的疼。 忍着痛再次扯上他的衣袖,软声道,“我方才是气她的,不是我的真心话。” “不是?”他颤抖着扭过头来,双目赤红,苍白的唇没有一丝血色,“你日日来贪 婪殿搅局,我都不怪你,我原还以为———” 他再也说不下去,他如何能再自取其辱?如何能在奢望她心中真的有他半分位置? 是了,在霓漫天入长留之前,她从来不会这样缠他的! 她爱过他吗? 不!她从没说过! 她说,我便是利用他又能怎样? 落十一,承认吧,你心中珍逾性命的感情,她早已弃如敝履了! 他低头,退后两步,轻轻拂开她的手,任何话都已多余。 糖宝再顾不得什么,追上几步低声哀求道,“十一师兄,你信我好不好。” “我从前便是太过信你。”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握成了拳,神色中那抹伤隐得如此深 ,声音意外地平静,“霓漫天是我的徒弟,你不是。从今往后,不要再来贪婪殿了 。” 什么? 她委屈的红了眼眶。方才的那番话她只是想气气霓漫天,她恨她阴险歹毒,恨她三 番五次陷害骨头,更恨她连累了落十一,害他性命。 他从来都是那样温吞善良,上一世他二人走至绝境,也是因他一直优柔寡断。 他总是一次次原谅包庇霓漫天,她一直明白他的心意,却在这一刻,连他的心思都 变得莫测起来。她能信他吗?这世间除了骨头,她还能信谁? 手滑至他的袖上,她问,“你心中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霓漫天?” 他猛地转过头来,怒意几欲将他击垮,想笑,眼眶却酸疼至极,落十一,你竟可悲 至此,痴恋半生,她却连你的心意都不知! “很好。”他看着她,眼中一片死寂。 下一瞬,光剑直指,袖角削落。 他御风而去,再不回头,话音四荡,“对错也罢,我与你,终于有个了结了。” 天高云淡,晚风吹皱了一滩静水。 花千骨卷着小裤腿,猫着腰在水里抓鱼。 “嘘,乖乖,听话听话,让我抓了给师父炖汤哦。”花千骨噤声,两眼盯着沉在水底的鲤鱼,笑嘻嘻伸出小“魔抓”,上前就是一扑! 鲤鱼一个弹跳,逃得干净利落。 “师父师父!”脚下的鹅卵石一滑,花千骨一头栽了下去。 周遭空气仿若凝成了一个大手,轻易将她托了起来,花千骨心有余悸的抚抚胸口,偷偷瞄了瞄湖边静坐的白子画,小脸红了红,捋起袖子,掐腰哼哧几声,她偏不信抓不住! 水中的小家伙正似挑衅一般,直跃出水面来了个鲤鱼打滚。 白子画睁开眼,望着那上蹿下跳的小身子,无奈一叹,指尖微转,那尾鱼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花千骨迷迷糊糊探手一捞,竟轻而易举的抱了个满怀。 那鲤鱼挣扎着颇为不服气,花千骨将它搂得紧紧,笑得开怀不已,“师父师父,你看,我抓住了!!” 下一瞬,一股力道将她带回,停在了岸边,白子画宠溺的摇摇头,展臂唤她过来。 花千骨愣了愣,身前之人白衣如水,高洁而淡然,花千骨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污,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自觉靠远了些。 白子画微微皱眉,一把将她捞了回来,手掌缓缓摩挲着她花猫似的小脸,不由失笑,“可玩够了?” 花千骨笑嘻嘻点点头,抱着鱼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师父师父,你看小骨多厉害。” 他淡淡一笑,望了望天色,拉起她道,“回去吧。” 花千骨迈着小步伐跟着,抬头问,“师父,我们要在这儿住多久啊?” 前些时候他带着她四处游历,自极北无妄之海一路行至南荒梵林,又隐去身形,于喧哗人世走了一遭,看尽了百态。 最后,师徒二人在这林间结了一草庐,一住便是数月。 白子画弯□子,轻道,“小骨不喜欢这里吗?” 才不是,花千骨忙摇头。此处宁静幽远,她住得不知有多自在,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 “谁?”白子画神色忽的一冷,肃杀之气弥漫而来,下一瞬,翻手结印,身侧光芒大盛。 “小骨,别妄动!”白子画一手将她推入身侧结界,白衣翻飞,人已如疾风般追了出去。 花千骨愣在原地,还没回神,恍然已有另一道光打了过来,身侧结界震荡,发出巨大轰鸣,然后在她愣神之际,一只手趁机将她凌空捞起,她一惊,人已瞬间移到了山后。 救、救命啊! 花千骨脑袋嗡嗡作响,刚想出声,嘴巴已被一只大掌捂住。 “嘘。”那人轻轻一笑,眉眼里说不出的温柔,“骨头,是我。” 天光云影徘徊,有金芒穿过树叶斑驳落下,花千骨瞪大了眼,看清了眼前之人,不由又惊又喜。 “东、东方!” “小声些。”他压低她的声音。 白子画此时大概已被引去了千里以外,却未料到他二人便躲在草庐后的山林中,若再出声将他引了过来,今日的苦心安排当真要功亏一篑了。 花千骨激动地说不出话,他为何每次都出现得如此惊天动地。 东方彧卿一笑,拍拍她的小脸,“傻骨头,还不快回神,我的时间可不多。” “东方……”她声音有些委屈,这些日子他遁得无影无踪,三界中遍寻不到,着实让她担心了好久。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微不可闻的叹口气,他何尝不想多多陪她,只是白子画防得滴水不漏,他如何能接近她? 就连这一次——— 笑意中浮现出一丝黯然,他柔声道,“骨头,我来与你道别。” “什么?” 他摊开手掌,展着纹络给她看。 “我已满了二十五岁。” 如此平和的一句话却如惊雷般狠狠劈入她心里,她周身一震,忙掰过他的手来,如玉般的手掌上掌纹浅淡,却也能分辨出那极短的阳寿命格。 “你……”她难过。 他揉揉她的头,目光飘向远方,轻声道,“别的都无妨,只是又要许多年见不到你……” 自嘲一笑,若非他已是将死之人,身上气息淡若虚无,又如何能瞒得过白子画,调虎离山与她一见?想来着实悲哀,他堂堂异朽阁主,通晓天地,却竟找不出一条路可以时常看到她。 若往后,当真二十五年才能见她一面…… 他不敢再想下去,异朽阁的宿命,他从来没有选择,而她,是他无尽轮回里唯一的坚持。 花千骨慌乱至极,被他的话震得脑袋发麻,只知道紧紧扯着他的袖子不舍得放。 突然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不甘心的想,若她依旧是妖神,是否就可以改写他的命格…… 东方彧卿抚平她紧皱的眉头,手指在她眉眼间流连,终究不舍得收了回来,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睛眯起如月牙般,令人移不开眼。 “你大婚之时我未能去,一直遗憾了这许多年,现在来给你祝贺,可是晚了?” 他那时尚在轮回,无能为力,一朝错过,竟成了一生的憾事。从前只盼着能看一眼她长大的样子,后来见到了,他又自私贪婪的想看她当新娘子的模样。 “晚了晚了!”她有些霸道,当年那场生离死别似乎还历历在目。上天无处入地无门,已平和百年的心,竟又隐隐痛了起来。 “我想你好好活着,堂堂异朽阁主,贺礼都没还给,怎么能这么走了!” 他失笑,半响,喃喃道,“骨头……你知道的,你要什么我都能给,只要我有……” 她不需再拿任何东西来交换,他的心都已是她的,四海八荒,还有什么值得来换? 掌心微微翻转,指尖风势骤起,秋叶漫天,东方彧卿拂下她发间的一片银杏,执在手中灵巧一拉转,竟不知怎的变出一只细长簪子来,簪尾杏叶栩栩如生。 “这便是我送你的贺礼。”他将那簪子插入青丝,声音缓缓,“祝你与他情长到老。” 周围的空气突如逆流,东方彧卿偏了偏头,听着远方的动静,苦笑道,“他的确厉害,这样都能让他寻到。” 身影缓缓隐入天地间,望着她万分不舍的面容,依旧保持着微笑,“傻骨头,我们还有以后的是不是……” 这句话已不甚真切,仿佛是风声在低低诉说。 几乎在同一瞬,白子画已挥袖急至,眉宇间难得的露出了慌乱,望见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由心悸的将她拉入怀里,抱得死紧。
这样的把戏,除了东方彧卿,还能有谁? 眼神冷了冷,他为何始终不肯死心?! 他将她拉开了些,张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落在了她发间的簪子上。 抽出来,拿在手里打量了打量。 花千骨一惊,怕他误会,慌忙解释,“师父,是东方送的贺礼,贺你我成亲的。” 白子画无奈叹气,他当真有这般霸道么?害她一提到东方彧卿,登时便小心翼翼。 手间的物甚触手生凉,他摩挲一阵,不由无奈一笑。虽不知他又用了何种禁术,但凝了百多年灵气是不假的。 花千骨不明所以,望着他轻轻道,“师父,这簪子怎么了?” “没什么。”他淡淡道,东方彧卿虽是好心,却也不一定非要让她知道。 将那簪子插回她发间,轻叹一声,“既是他的一番心意,便别辜负罢。” 花千骨眼睛亮了又亮,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小声唤,“师父……” 他闭了闭眼,虽允了她收下,到底不是滋味了一番,莫测的看了眼树林深处,望着怀中睁大眼睛满脸无辜的小丫头,不由收紧臂弯环住纤腰,薄唇毫不犹豫覆了上去。 这一吻缠绵至极,唇舌纠缠着舍不得放开一丝一毫,她的唇火热,而他的气息冰冷,冷热相融,他敲开贝齿,长驱直入,掠夺她唇齿间每一寸甜美气息。 良久,在她几欲窒息前,他终于舍得放开了她,退开寸许,意犹未尽的舔舔她的唇。 花千骨脑袋轰的一声,双颊顿时如煮熟的虾子。 师父突然这样主动,她会忍不住兽性大发的哦,她真的会哦!! 白子画不舍的抱着她,心中思虑着,只要他二人仍在外,只怕东方彧卿便不会死心,转念又想了想,此番出来也确实有了些时候,不由低头轻问道,“前些时日,你师叔传音来说长留将有大宴。你可玩尽兴了?可舍得回去了?” 唔,花千骨脸颊通红,晕晕乎乎的点点头。 “那好。”白子画唇角弯了弯,望着她微肿的樱唇,心中一悸,连续几个吮吻,拦腰将她抱起,往内室飞去,偏头,目光一扫,冰冷的落在林中某处。 东方彧卿,便是百世千世,你也休想有一丝缝隙可钻! 林间寂静,只余虫鸟相鸣。 山林深处,幽幽传来一声叹息。 白子画师徒二人将回的消息传来,幽若激动地一蹦三高。 思前想后,深怕尊上再度遁走,幽若一颗心七上八下,干脆跑去销魂殿虚心请教。 笙箫默轻咳几声,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守株待兔”四字。 幽若大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山脚下支了小帐篷寸步不离的守着。 于是白子画与花千骨行至山下时,还未反应过来,幽若已一个飞身扑了过去,抱住白子画的大腿眼泪鼻涕纵横。 想她被框着当了这一年掌门,如苦行僧般苦苦煎熬,其中辛酸,可算字字血泪,幽若声泪俱下,摆明尊上不与她走便以死相谏。 花千骨望着幽若足足瘦了一圈的小脸,于心不忍,三言两语将自家师父卖了出去。 白子画唇角抽了抽,迫于无奈,只得将她放在山门下,随幽若去了长留大殿。 花千骨笑嘻嘻目送二人远去,也不急着回绝情殿,独自一人御剑四处游荡,望着周遭一草一木,只觉分外亲切。 她离开一年有余,长留山景色如旧。一路行至后山桃林,正对着不远处一方碧池,这池中引得是上古神泉,水源活而不断,最宜修养心神。长留山人声喧嚣,此却却格外安详,周遭仙乐如飘,幽幽平抚着思绪,花千骨干脆找了棵桃树舒服地靠下,眯着眼分外惬意。 池中温暖的雾气一阵阵缭绕,扑在面上,倦意上涌,花千骨昏昏沉沉,不知怎的,竟靠着桃树做了一场美梦。 梦里白子画对她笑,还、还主动扑倒…… 鼻血刷的涌了出来,她咧着嘴摸摸,再摸摸,刚摸索到腰间……. “姑娘!” 咚的一声,她被人猛地推醒。 诧异瞪大眼,瞪着眼前俊逸陌生的一张面孔,顿时石化了。 她……她刚才做了一个春梦? 这、这还不算,她的手竟还扯着那陌生男子腰间的衣带! 她她她!她背着师父犯色戒了! 若是让师父知道…… 仿佛晴天一个霹雳,花千骨小脸惨白,自觉地给自己想了一万种死法。 颤巍巍抬头,那男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被她这么一摸,这人定会咬牙切齿,她可千万不能承认是白子画的徒弟,实在太给她家师父丢人了! 花千骨一咬牙,干脆闭眼装死起来。 半晌没有一丝声音,花千骨忐忑的眯着眼偷偷往外瞄。 出乎意料的,那人看上去并没有生气,手中金丝骨扇一折,桃花眼微挑,目光相接,花千骨急忙又闭上眼。 突然腰间一紧,猛地被人揽了起来,耳边有一个声音戏谑道,“别装了,我知道你倾慕我,也不是头一遭了。” 虾米?花千骨惊得猛地睁开眼,却突然觉得周身仿若施了定身法,从头到脚,连说话都已不能。 那男子理了理绣着金丝的衣袖,颦笑风流,“我赫连百潇从来虽是风靡万千,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却不想今日拜倒在佳人的石榴裙下,一定是上天垂怜,月老牵线,你我一见钟情,花前月下,是天赐的良缘!” 一串如此rou麻的话竟说得如此顺畅,仿佛已练了千遍万遍。花千骨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 他、他在调戏她! 方才占他便宜的少许愧疚登时跑了个没影,下意识的就想一脚踩过去,可身子无法移动分毫,想喊救命都喊不出,花千骨满身冷汗,保持着姿势僵直的被他抱着。 “走走走!”赫连百潇笑得动人,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来,“你父母是哪个?咱们提亲去!” 花千骨小脸惨白,然而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的碧池突然水浪翻滚。 众人惊愕,赫连百潇身侧,一名黑衣男子闪身跃至跟前,挡住了他,沉声道,“公子,小心。” 他退后两步,水中一阵银波,浪花四散,然后在众人还未看清之际,一女子已迅雷不及掩耳的裹衣上岸。 水波平息,连城理了理湿透的发丝,含笑望着眼前一幕,调侃道,“赫连小子,你倒是自在,跑到我长留来拈花惹草了。” 黑衣男子一僵,退了下去,赫连百潇一见是她,大大的笑意挂了上来,搂着花千骨的手更不松了,“阿宁,你来得正好,快来见见你的新嫂子!” 南域连城撇他一眼,语重心长,“你怀里抱着的这位可是有几个追求者的,你不怕?” 赫连百潇两眼放光,怕什么?他最喜欢挑战高难度了!从前游戏人间时,九重天上被他拆散的才子佳人不知多少。 南域连城叹口气,“你既然一副非卿不娶的模样,你我朋友一场,不如我来给你指条明路,虽路漫漫其修远,你擅自珍重就是了。” 赫连百潇挑眉,“你倒是说说看。” “简单啊。”南域连城踱了两步,一副悠哉,“你先凭武力打败魔君杀阡陌,再凭文力撂倒异朽阁主,凭内力制服蜀山墨冰,再凭兵力消灭帝君轩辕,如此,就离你的‘花好月圆’近了些了。” 天空暗云涌动,赫连百潇眼角一抽,却听她继续道,“最后,你只需再摆平她的夫君,便可抱得美人归了!” “夫、夫君?”赫连百潇舌头打结,声音发颤,“谁?” 连城望着他放在花千骨腰际的手,凉凉道,“你且抱着千万别松手,白子画会让你死得瞑目的。” 天地静了下来,连城挑挑眉,望着他果然没松的手,不由玩味了起来,这小子几日不见,胆子大长啊。 却听赫连百潇颤声道,“阿、阿宁,你帮我把手掰开,我僵住了……” 连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手甫一离开,花千骨登时便如解了咒般恢复了自如,“你……” 刚想扭头算账,连城已眼明手快拉了他飞出老远。 有声音含笑传来,“千骨,你别与他计较,这小子面坏心不坏,你也未算吃亏,他喜欢的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