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那些不甘与不臣
“你们两个……” 慕容恪看着眼前愈发往激动狗血发展的调调,有些尴尬。【】 身旁的黑马都不耐烦的打了个响鼻,厚厚的嘴唇里仍旧嚼着豆子,一左一右的横晃着,不知怎么,就透露出几分傲娇的模样来。 谢小满看着桓温欠揍的表情,顿时失去了继续跟他拌嘴的兴致,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双手在树枝上一撑一跳,整个人倏然落地后,施施然就失去了踪影,只将两个男人留在此地。 桓温嘿笑两声,走向慕容恪的神骏,仔细的打量了几眼。 黑马似乎很不喜欢桓温的目光,转了半个圈,把屁股对着他。 桓温大笑道:“你这马,可不像你的人。” 慕容恪摇头一笑:“它叫采炀,有点认生。” “实在是神骏非凡。”桓温双目放着精光,赞叹着点头。 慕容恪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他看着谢小满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身旁的桓温,若有所思。 “你们两个……”慕容恪最终还是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只是很奇特的,依旧只有半句。 “燕国北路的部队,什么时候能够布置得好?咱们在这多呆一天,就要多耗散一天的粮草。你知道的,这支是我的嫡系,运送粮草需要过江。”桓温打断了慕容恪的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峻与威严。 慕容恪也换上了认真的表情:“还请大将军放心,至多五天,那边必定会传来消息。” “否则呢?” “否则大将军撤兵也罢,就此与我慕容家交战也罢,随您定夺。”慕容恪说的诚恳。 桓温听着,却冷笑起来:“你这话说起来或许痛快,听起来也算是郑重,可是你我都是聪明人,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论是撤兵还是交战,对我来说。都是没有半点好处的。” 太阳高升的速度,要比寻常人想象的快很多。 最初还不过是一个鸡蛋大小的疙瘩,不知哪个眨眼睛的功夫,就会猛地跳出来。仿佛把地面或远山当成了平台,做了一个撑杆跳似的。 随着太阳的升起,带出的热力也愈发明显。身旁的雾气逐渐被驱散开来,从密密麻麻密布的水珠阵列,渐渐变成了星星点点的遗留。 而这些。也终究会在后续的时光中消散如云烟。 悄无声息的逝去,就如同人的生命一般。 桓温感受着身旁不断逝去的水气,目光冷峻。 慕容恪的脸很俊秀,俊秀的几乎像个女人,而且是很美丽很动人的女人。可是如今的桓温,并不会因为对方的长相,而心怀善念。 面对战争的桓温,更像是一部冷血的机器。利益最大化,这才是他所追求的极致,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包括钱财包括官职包括人命,同时,有的时候,也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这个世界上,敢于对慕容恪冷笑或是威胁的人并不多,但是桓温敢这么做。 慕容恪并不对此着脑,因为这个世界上,敢对桓温着脑的人,也同样少之又少。 “桓大将军,来都来了。单凭这一点,已经说明了足够多的问题。” 慕容恪看了看身旁的马槽子,草料和豆子只剩下一点,纯黑的采炀正在旁边悠闲的散步。时不时挥动着尾巴,很惬意的样子。 深秋的确是个值得惬意的时节,没有了太多的蚊虫,作为一匹马,这的确是个好日子。 “我在燕国的时候,听到过很多有关桓大将军的事迹。”不知怎么。慕容恪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天光,轻笑了一下,陷入回忆当中,“很多时候,面对着敌人的时候,我甚至忍不住会去想,如果桓大将军在这里,他会怎么做?你是个足够优秀的名将,只是很可惜,并未遇到明主。” “你想说什么?”桓温的声音愈发冷漠。他没有皱眉,因为很多时候,皱眉是一种软弱的象征。 “没有明主是个让人很失望的事情,毕竟你我这样的人,更愿意去做一把利剑,而不愿去做挥剑的人。这是你我所擅长的事情,也应该是你我的宿命。” 桓温冷笑一声:“难道,慕容将军觉得贵国的国主很英明神武?” 这句话的音调带着让人轻易察觉的嘲讽,慕容恪当然听得出,但是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评论。 “身为一把剑,拥有自己的意识已经很痛苦,一旦剑的意识与执剑人相违背,那必定会更加痛苦。桓大将军,在世人眼中,你我都是挥挥手就可以血流漂杵的人,可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慕容恪轻轻的诉说着,声音里带着轻微的叹息,彷如魔咒一般,很容易就能侵入到人的血脉里心脏里。 或许是因为心脏感触到了什么,桓温哈哈大笑起来:“早就听说慕容将军有三好,皮相兵法纵横之术如今不过相处几日,我桓温就已经领教到了三好中的二项,果然不同凡响只是可惜,如今虽然是乱世,却到底并非春秋战国。否则慕容将军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怕是无须兵戎相见,就可以保证燕国太平基业了。” 慕容恪闻言也不说什么谦辞,只淡笑道:“言语之所以动人,只不过是因为,所言之事是真非假罢了。桓大将军难道不这样认为么?” 桓温挥手道:“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我是不懂的。慕容将军若是真的有兴趣,不如我把郗超那个家伙叫过来,你们怕是能好生讨论三天三夜。就这样罢慕容将军,五天时间,希望你莫要让我失望。” 说罢,桓温不做多言,转身去了。 慕容恪看着他的背影,白皙到几乎透明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采炀凑过来,用鼻子顶顶他的手臂,慕容恪知道它的意思,不禁笑骂了一声,从腰间的袋子里又摸出一把豆子来,捧在右手里,喂给采炀吃。 天上一丝流云也无,看样子,雾气也已经散尽了。 到得最后,桓温也没能问出他想要的答案,虽然这种答案,并不重要。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罢了。 那又为何要问呢? 其实桓温自己也是清楚的,不外乎四个字心有不甘。 有不甘之心,有不臣之意。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桓温只是不明白,如今在这个世上,与自己心境最为相近的,应该就是他慕容恪了。 燕国的国主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狗屁不懂的。之前他也曾经看过燕国的战报,慕容恪在前线打仗时,燕国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包括燕国的国君,也做过扯后腿的败家事。 这种事情,桓温经历过很多次。他很气愤,气愤到义愤填膺,气愤到无以复加,甚至气愤到想要一刀斩了传递圣旨的官员。 好在有郗超在身边,有他不停的劝慰,有他不停的告诫自己时机尚未到达。 于是乎,桓温摔过碗筷砍过俘虏杀过降将,却从未真正的发泄出心中的怨怼之意。 这种怨怼,并未因为时间的存在而逐渐消融,反而如同发酵的酒,沉淀在密不透风的深处,缓慢的酝酿着。 就在这酝酿的过程中,桓温愈发冷漠,愈发冷静,也愈发像一头独狼。 每次上朝的时候,他都会冷眼看着朝中的这些大人物,看着御座上软弱不堪的皇帝,冰冷的如同太平洋的低气压。 狼子野心,他是有的。而且这心足够强大,这匹狼的力量也正在与日俱增。 有心,未必会这样去做。他在等,沉默又冷静的等待着。 他的愿望其实很简单。 或许,就如同慕容恪所言,他桓温不过是一把利剑,而利剑的宿命,只是简单的杀戮罢了。 还于旧都。 四个字,简简单单。 这是他对国家的忠诚。也是他对自己的忠诚。 桓温相信,慕容恪是跟自己相似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对燕国的朝臣与皇帝,完完全全的俯首帖耳?怎么会在他们几次三番拖了自己的后腿之后,仍旧忠心侍奉? 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这样的人。 如果只是简单的“看不出来”,那么,他慕容恪,在心性上要比自己强大的多。 桓温走回军营,感受着整个军营醒过来的味道,微微回头,看着那个完全被树林掩盖住的身影,心情万分复杂。 “哎哟,你们在哪儿抓的兔子?” 谢小满的声音传入耳中。 “川川会这一手,我们平时在外行军,都是靠着他的能耐吃点荤腥谢参赞,您可千万别说出去” 桓温寻着声音,绕过一面帐篷去瞧,果然见到谢小满正与三个士兵围在一个小篝火边上,旁边地面上血迹斑驳,其中一个士兵,正在用锋利的匕首割兔子皮。 “我不说,说这干嘛,我屋里还有点rou干,你们要是馋,我就拿来分点儿。你们的桓大将军也太抠门儿了,连亲卫都喂不饱,其他士兵该怎么办?” 谢小满看着“刺啦”一声在火上滴油的兔子,舔了舔嘴唇:“对了,你们看到薛大人没?我要找他。” “看见了,之前还在那边洗漱来着,现在应该是在自己的营帐里。” “好,我去找找。谢啦”谢小满道。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