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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明择(第一更,求月票)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岳阳楼!

    又一次,凝视着岳州城上的岳阳楼。朱宜锋默诵着范仲淹所作的,待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两句时,心情所至不禁高声道了出来。

    “大都督可知范文正公的此名句之出处?”

    听着大都督的话声,张亮基则出声询问道,此时的他只需要看那被剪掉的辫子便已经表明了心迹,“汉贼不蓄发”,亦正因如此,这剪辫子在某种程度上,就标志着一个人的立场,与少数人剪刀辫子后若不剃光便极为难看的阴阳头不同,因为在大牢中关了数月,这头发已经长长的张亮基在剪掉辫子之后,却没有剪短头发,而是将一尺多长的头发绾成发髻盘在头顶,甚至还换上一身明式的儒袍。

    这,同样也是立场!

    默默念诵,心中思索着的朱宜锋不即回答,实际上也根本回答不上来。而张亮基只当是大都督心有所思的他又说道。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在道出范文正的那句话的出处时,张亮基的神情显得有些古怪,他用颇为复杂的眼光看着大都督,这声话既是的解释着出处,又像是一种委婉的劝言。

    沉思片刻,已经从其话中体会到他之深意的朱宜锋,神情肃穆的说道: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欲得天下者固当如此胸怀!”

    说罢朱宜锋便是微微一笑,而张亮基同样也是面带微笑,一时间主臣二人间只用那无声的微笑完成了一次勾通。

    “石卿,你与曾国藩熟悉吗?”

    “尚可!”

    面对大都督的询问,张亮基用一个极为微妙的字眼形容两人间的关系,实际上当初若是没有他的全力支持,又岂有曾国藩办出的湘省大团。

    “润芝与曾涤生倒是关系极深!”

    张亮基的话朱宜锋点点头,可止是胡润芝,就连同左宗棠与曾国藩亦是交情颇深,而且胡润芝与左宗棠更是亲戚,胡林翼正妻乃陶澍第七女静娟。按辈分,左宗棠比胡林翼高一辈。但实际上,左胡同年,胡比左还大四个月,故二人之间,始终以兄弟相称。

    固然朱宜锋求贤似渴,恨不得把天下名臣贤吏皆为已用,可臣下之间的这种关系,却让他不得不谨慎应对。也正因如此,在张亮基归顺之后,朱宜锋自然把张亮基留于身边,原因非常简张亮基祖籍江苏铜山,其虽说与胡左熟悉,但却也仅只是些许私谊,远谈不上关系匪浅,如此自然应该予以重用。

    而精明如张亮基虽说未曾猜出大都督心意,但却也猜出了他的顾虑。至少猜出了其顾虑中的一部分,他非但不觉得有异,反倒觉得的这是其能成大事的根本,欲为人君者必选通权术,而权术的根本就是平衡,若是他们一条心又岂能为人君所用!

    “曾涤生实为满清之忠臣,以臣之见,其极难说降!”

    有时候一些许,需要当臣子的去说,对于宦海沉沦数十载的张亮基来说,他自然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话,办什么事,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润芝看重情谊,而大都督亦宅心仁厚,焉能不成全润芝欲全情谊之心,可以臣看来,这曾涤生欲为清之忠臣,且其心智坚若磐石,远非臣所能及,又岂会为他人言语所动!”

    张亮基一言一语毫无疑问的都说到了朱宜锋的心底,他情不自禁的点点头,而张亮基注意到大都督的举动,则只是微微垂首,人总是自私的,或许张亮基已经归顺了义军,但是私心作祟之下,他却深知那曾国藩若是归降而来,必定将会对自己造成影响,其非但是义军之大敌,更是他张亮基他日为宰为相的大敌。

    如此这般私心作祟,张亮基便做出了一个最简单的选择,对义军来说也是最安全的、没有任何风险的选择。

    看似赞同张亮基意见的朱宜锋内心深处,却还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诉他应该“为国惜才”,与其说是“为国惜才”倒不如说是为自己惜才,这个曾国藩的确是有大才之人,历史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这样的相才,杀之可惜啊!

    也正因如此,才岳州他才会攻而不围,留有七分余地。当然表面上,这全都是为了照顾臣子的“情谊”,是应胡林翼之请。

    可若是不杀,这曾国藩却极可能注定成为将来义军推翻满清的最大阻力。这样的人,可真是留不得啊!

    若不然……瞧着身边的张亮基,看看直接俘虏了,慢慢的“熬”上一番,终有一天,其总会想通吧!

    不过……就在思索间,那边刚刚处理完事物的胡林翼却是兴冲冲的走了过来,先向大都督施了一礼,然后他便说道。

    “大都督,这长沙既然已经陷落,想来再过几个时辰,曾涤生那边就该得到消息了!臣请大都督同意臣亲自去说服其归降我义军!”

    尽管明知道曾国藩的为人,但胡林翼却依然满怀着希望,在他看来,既然自己能够“择以贤主”,精明如曾国藩又岂不知这天下之势。

    心下想着还友人雪中送炭之情的胡林翼又转向张亮基,深鞠躬道。

    “到时候还请石卿先生能够手书一封,由胡某带去交予曾涤生。”

    “这自是应该,自是应该,若是润芝能够说服曾涤生,便又为大都督招一贤才,如此岂不正是我义军之幸,亮基自当效命!”

    张亮基的神情显得极为诚恳。

    “这曾涤生是当世之大贤,若能说其归降,润芝你是为我义军又立一大功啊!”

    嘴中这般夸奖着,张亮基抬眼看了下大都督,随后眼皮微微一垂,心下冷冷一笑,为人臣者擅于揣摩上意的他知道,自己的话说到了大都督的心里了。

    且其心智坚若磐石,远非臣所能及……张亮基的话又一次在朱宜锋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曾涤生确实是当世之大贤!

    可若是大贤不能为已所用,那便是心腹之患了,既然是心腹之患,那也就只能痛下决心了!

    心下暗自这般定下主意时,朱宜锋又是神情庄重的冲着胡林翼抱拳鞠首道。

    “润芝,居然要你亲自置身险境为我义军笼以贤能,润芝之情,朱某必铭记于心!”

    深知上下之别的胡林翼那里敢受这一礼,而是急忙避开身体,穆然还礼道。

    “大都督于林翼之厚爱,林翼焉能不知,唯能粉骨碎身报效大都督之恩!请大都督放心,臣必尽量说服曾涤生,令其为我义军所用……”

    尽管胡林翼满是感激的言语,让朱宜锋颇是感动,但在其离开的时候时候,他的心底却浮现出一个声音来。

    他说服不了!

    “大都督,臣唯恐非但不说服曾涤生,反倒适得其反,令其痛下决心!”

    在胡林翼远去时,注意到大都督的脸色,张亮基便于一旁说道。

    “嗯?”

    诧异的看着张亮基,朱宜锋的脸上带着些许疑色,同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都督,此时曾涤生守以岳阳,遭我水陆两师合攻,我义军火器之利远甚至于其,其此时必定犹豫是守是离,若是长沙陷落之事传出,以曾涤生之精明,又焉不知岳州不可守之理?而润芝冒然加以游说,虽为往昔之谊,然于曾涤生看来,这却是其离开岳州最后机会,其又焉能错过?”

    “石卿,你是说,他曾涤生要逃?”

    眉头微微一跳,朱宜锋立即出言询问道。

    曾国藩会逃,这并未出乎他的意料,在历史上有着“屡败屡战”之名的曾国藩,其心志之坚可以说超乎人们想象,若是眼瞧着这岳州是以死地,他肯定不会心存死意与岳州共存,若是他逃出去的话……那将来他和自己来个“屡败屡战”,有这么一个心志极坚的家伙在一旁牵绊着,那可不是件什么好事!

    “大都督,臣以为,断不可放虎归山!”

    终于张亮基一言道出了他的想法,但这句话他必须要说,不仅仅是为自己,同样也是做臣下的必须要担的责任,有些帽子必须要由他这个当臣下的去担,至于人君……嗯,只需要顾全情谊既可,就像先前那样,不是已经成全了胡林翼的情谊了吗?

    断不可放虎归山!

    感叹着这么一句话,朱宜锋心情似有些沉重,他的眉头紧蹙着,微微摇着头,似乎仍然在犹豫着,而张亮基则再次深鞠劝道。

    “臣请大都督为我义军之将来,断不可有妇人之仁!”

    又是一番请求,面对张亮基的请求,朱宜锋长叹口气的同时目光又是微微一敛,沉声问道。

    “那以石卿看来,他会逃往何处?”

    “江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