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见好就收

    作为工程部主管，没人比我更清楚厂里的状况，我实在没法理解这个决定：就像演奏，刚到华彩乐章，却戛然而止；又像爱爱，眼看高朝将至，却抽身而去。有谁会这样做，又有谁能理解这样的做法。

    “厂子好好的呀。。”我的话软弱无力。

    “是的。”徐姐并不否认，“最近一段时间，骏泰还要求我们扩大投资，增加产能。”骏泰是一家大型日本电子厂商，是我们厂最主要的客户。

    “那，到底为什么？”

    徐姐没有回答，反问：“你觉得人这一生最难的是什么？”

    我困惑地望着她，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我觉得最难的是急流勇退，见好就收。这跟人性有关，人性的弱点很难克服。”徐姐说，“打个比方，麻将桌上，谁都想赢钱，没人想在散场的时候两手空空，但你看看，有几个能做到。生意场上同样如此。”

    这是道理，道理总是正确的，没法反驳，我只能问：“为什么是现在？”

    “现在，我们厂表面上一帆风顺，实际上处在两难境地，如果不按骏泰的要求做，它可能随时翻脸抛弃我们。你知道，骏泰一旦停单，我们就撑不下去了，外面的散单根本养不起这么大的厂子；如果按它的要求做，也将面临巨大的风险。。”

    我有点迷糊，按骏泰的要求做，怎么也会有风险？

    “据可靠消息，骏泰准备成立模具事业部，上马模具，在这个当口，它鼓励供应商增加产能，还要求买进口设备，用意何在？很明显，等我们扩大规模后，它会反其道而行之，一步步压缩下单量，然后，趁我们奄奄一息之际，以低廉的价格连人带设备一口吞下，把我们厂变成他们模具事业部的一部分。”

    我心说，这不挺好嘛，背靠大树好乘凉。

    “然后，他们会不动声色地进行人员调整，把我们当绊脚石一样踢开。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么多年的辛苦，全替他们做嫁衣了。”徐姐停了停，补充说，“商场残酷，类似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这一番议论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在我看来，却都是建立在阴谋论之上的推理和假设，很难让人信服。我闷头喝着咖啡，杯子很快见底了。

    “给这位先生再来一杯。”徐姐招手叫来侍者，吩咐说。

    我忽然觉得咖啡很苦，苦得难以下咽。我开始为自己担忧。打工就是这样，做得再好，也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徐姐不紧不慢地说：“这些年，为了生意，阿黄成天跟骏泰的人混在一起，对他们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我把骏泰的企图告诉他，他不但不警醒，反倒叫我不要胡思乱想。阿黄这个人，你知道的，表面上是老板，骨子里是师傅，干点活还行，拿主意就差一点。”

    这话没错，如果没有徐姐，阿黄可能还是107国道边上那个忧心忡忡的小老板，也可能厂子早就不在了。阿黄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他跟别人说，徐迎春旺夫，自从她来到厂里，他就一天比一天发达了。

    “前一阵儿，有个朋友从香港过来，阿黄才如梦初醒，同意收手不干了。”徐姐说。

    “哦，是吗？”我很想听听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