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葡萄花
“爸！你那么爱古董，知道这是什么吗？” “你知道吗？” “我送的我当然知道。” “这东西可不好找，你哪找来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何叔这是什么？看来水壶不像水壶，花瓶不像花瓶的。” “你都读的屎书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千宴倒口酒喊一句。 父亲又细细看了看，心中五味杂陈，这样东西究竟算女儿对自己生日的庆祝呢？还是表达对自己的恨呢？他并不清楚，只是仍面带微笑的解释。 “这东西现在没有了，以前也是有钱人家才用的，叫渣斗。” “渣斗？是干什么用的？” “渣斗啊……” 千宴大笑起来，乐不可支，几乎像疯了一样，接上父亲的话： “渣斗啊，就是垃圾桶呗！渣是渣滓的渣，以前专门用来扔垃圾吐痰的。高兴了，往里拉屎撒尿也没问题啊。” 桌上的人愣了愣，温成说：“千宴你爸爸生日，你怎么送这种东西？” “送这东西怎么了？它也是古董啊，我也是费了大劲才找到一个。” “是啊，这东西，嗯…我喜欢。”父亲开口说：“要找个这样的确实不容易。” “你肯定喜欢的咯。你和这渣斗也没差，看上面的鬼画符和你多像。” “像吗？”父亲望一眼，和蔼的笑起来。 见气氛不对另两人赶忙来劝解。 “可惜渣斗不大，要是能把人装进去就好了。” “千宴你够了啊，今天是你爸生日你别瞎闹，来酒给我你别喝了。” “今天是他生日没错，可今天也是我妈忌日哎，这样个家本来好好的，爸爸mama一起吃饭，可你们坐这里算什么？还有资格说我。” “千宴你妈的事…你妈的事能不现在说吗？” “为什么呀，亏心事做多了肯定也有怕的时候，我妈如果知道，看见我送个渣斗给你，在棺材里也会笑出声来。” “千宴你妈根本不是那种人，她和你爸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你妈她……” “阿成没事的，让她说，听她骂我我也开心的。” “保剑你该告诉她啊，你们两个感情有多好。” “他在外面有了女人，还逼死我妈，还说感情好？真好笑，算了我和你们这些人讲也没用，你们慢慢吃，吃不掉扔渣斗。” “千宴。”父亲叫住要离开的女儿。 “干什么？” “是我把你妈害死的。”六十岁的寿星眼烦泪光，但语气平缓，“不管我得到什么样的报应……都是应该的。” “恶心。” 千宴如此说一句后回到自己房间，锁上房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边烽炜，但那头久久没人接听。 千宴的心头很不是滋味，虽然痛骂了父亲一顿，可骂的越痛快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忽然她想起了边烽炜下午说的一句话。 “人的身体有多繁荣，灵魂就有多腐烂。” 这说的不就是何保剑吗？边烽炜真是太聪明了！ 千又 昏暗书桌前一灯如豆，有个女人趴在上面指尖还夹着原子笔，她的手下压着明天要用的备课资料。 缓缓醒来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困的睡了过去，但睡眼惺忪间大脑还游移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 她刚才做了个梦，那是个十几年来几乎每年都要做四五次的梦。 梦境很简单，她和另一个女孩手拉手跑在草坪上，那个女孩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手上都系着条红色手绳。 女人这样想着淡淡一笑，泡了杯速溶咖啡后跑到阳台喝了。 公房下万籁俱静，初夏的夜晚弥漫着独特的怡人空气。在静静喝完一杯咖啡的时间里，女人对于家乡北京升起了思念之情。 来上海虽已半年可仍旧不太习惯，但人就是这样，成长必定伴随改变，老是窝在一个地方，或一个环境下，永远盘踞不前。 喝过咖啡她又坐回书桌为明天的公开课做准备。这堂课关系到她的工作与未来，是一堂不容许有半点差池的颗。 女人名叫何千又，半年前辞去在北京的工作，被福利院推荐来到上海。目前在向阳小学做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兼任班主任。 向阳小学位于建国中路及瑞金二路交叉口，此地道路短小，勉强挤出两条车道供车通行。千又租借的房子在距学校不远的思南小区，而跨过小区便是热闹的淮海路及新天地。 而热闹繁华不是千又所喜欢的，相较家北面的淮海路她更喜欢南面的思南路，延思南路走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称之为“历史”的空气。 百年梧桐沿街两边漫延，在这片梧桐荫下隐藏着几家古籍书店，看古籍上的直排铅字别有一番味道，特别是宋词的民国印本，其中自然属李清照的词最迷人。 翻遍整本易安居士集还真找不到一首，哪怕一首能称之为快乐的词，这位南宋小姐、老太的一生紧紧被一个愁字所萦绕。而这样的愁在古籍书上展现出来最恰当不过。 除了书店思南路上还有家殖民时代修建的基.督教堂，这也是千又常去的地方。虽然不信教可她喜爱帮助有困难的教友。 这一方面源于善良，而另一方面则也是回报教会或者说社会将其抚养长大的一种方式。 公开课教育局的领导也到场，这对于才来上海半年的千又来说无疑是挑战，不过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她，自小便学会了在这世界生存下去的方式。 别说这种场面，就算是比当下再糟糕十倍的环境她也有办法度过。 梳着简单马尾的她身穿教师裙白衬衫，在幻灯机前讲解三年级的课文。这样二十多岁的女老师几乎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可以说在向阳小学半年，没任何一个人讨厌千又。她没有任何坏脾气长得也清秀美丽，如果干下去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升任为大队辅导员。 公开课上的领导家长都挺满意，就连窗外的上午阳光似乎都微微一笑。伴随下课铃千又大大吐口气，校长陪同教育局领导四处参观。 到了午饭时间，教室门外的蓝色大框内已备好统一的学生午餐，三十一个孩子排队领取后回到位子上。千又也拿了一份，在讲台上和孩子们一起吃了。 广播中放着钢琴曲，孟德尔松的夏蝉，孩子们自然不晓得孟德尔松，不过听音乐吃饭或许有益于他们在潜移默化中陶冶情cao。 但时常的孩子们的讲话声盖过钢琴曲，更有好奇调皮的男孩跑到老师身边，看她吃饭的模样。不可否认，十岁孩子的心中对这样年轻的老师有着爱慕的萌芽。 但不复杂，仅仅是老师我喜欢你这一简单的想法。 和初中明目张胆的早恋，高中偷尝禁果的麻烦相比，小学固然轻松惬意不少。千又也喜欢这种轻松惬意的感觉，就像开在葡萄架下的葡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