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火候不到
万历二年三月三十日,甲戌科会试的第一日,黄道吉日。网 金鸡初啼,晓露初降,昏黑的天色慢慢挣扎着透出丝光亮,老林家就已经活泛了很久了,大家伙儿惦记着林卓的考试,谁都没有心思睡觉。 张婉儿夫妻俩把林卓赶回去睡觉之后,略略歪了一会儿,就又起身了,检查这个检查那个,生怕哪里出点儿纰漏,耽误了家里文曲星的登天之路。 出来就碰上了老管家张全,老人家根本就没睡,打着个昏黄的灯笼,佝偻着腰,把林卓的备考物件从上摸到下。 不一会儿,耿小妹也出现了,接着是可儿和萱萱手牵着手跳了出来,之后就成了全家总动员,连高葵这个五岁胖娃都坚强的拒绝了睡意,睡眼朦胧地要帮老爹干活儿,迷迷糊糊憨头憨脑的模样,惹人爱怜。 众人轻手轻脚、轻声细语地把所有流程都捋了一遍,对着早就拟好的单子一一检查,自然没有现什么毛病,林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每个人心里面,都把林卓的会试当成了天大的事情,事事经心细致,又怎么会有差错? 天渐渐亮堂起来了,妍儿和瑾儿早早打开了林卓卧房外间儿的门,备好了洗漱用品,家里人慢慢聚拢在林卓卧房里,听着林卓有些沉重的鼾声,这不是林公子的常规水准,作为无论内外,都精致优雅的翩翩佳公子,林公子睡觉是从来没有磨牙打鼾放屁这种有损格调的行为的,如今鼾声阵阵,显然累得不轻。 “他爹,要不,要不”张婉儿听得揪心,泪水缓缓积蓄,“要不,今年就不让卓哥儿考了吧,再等三年,下一科他也才二十一岁,不算晚呢” “卓哥儿要强,不会答应的”林泰来面色也很沉重,理智得多。 “老爷,太太,这时辰差不多了,汪少爷、孙少爷他们都起身了,是不是……”张全老管家有点儿难办,都盼着少爷金榜题名,却又都不舍得把奔波了一个月的少爷从被窝里拽起来。 家里的女人们互相对视,心都软成一团,林泰来叹气,还好儿子少年争气,该硬能硬该软能软,要不然,家里这些女人惯着,就算有才能,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林泰来捋了捋袖子,正要亲自下手,冷不防,窜出来个小萝卜头,张开双手拦住了要下黑手的爷爷,自告奋勇,“我去,我去,葵儿叫爹爹,葵儿起得早” 然后,胖乎乎的小屁孩儿就推开内室槅门,噔噔噔冲到林卓床边,林卓拥被高卧,恍然不觉,鼾声也越来越响亮。 “嘻嘻嘻……”坏小子整张脸光芒绽放,搓搓小手,就要施展捏鼻子冰背心,掀铺盖的路数,这都是以往沐焰她们对高葵用的,难得有个用在别人身上的机会,高葵的小脸儿都兴奋得涨红了。 “库哇……”躺在床上睡得死得不能再死的林卓突然一跃而起,怪叫一声,摆个鬼脸直冲到一脸坏笑的高葵面前。 “哇啊啊……”饶是高葵心智比较早熟,此刻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乖葵儿不哭,不哭”林卓这下子麻爪了,很尴尬的把高葵揽在面前,各种哄,本来只想逗儿子玩儿,看样子玩儿过头了。 一家人在外面看得忍俊不禁,却也没人前来援手,自己弄哭的儿子,跪着也要哄好,连高葵他娘沐焰也只是撇撇嘴,给了个无限风情的白眼儿。 “爹爹,呜呜……”高葵哭了会儿,很快稳定下来,抽答抽答地表功劳,“葵儿,呜呜……葵儿起的比你早” “是是是,葵儿可勤快了”林卓赶紧接住这根稻草,谀词潮涌,“葵儿是个男子汉,最坚强了,比爹爹都要强” “咯咯咯”高葵破涕为笑,胖脸上的泪水都被鼻涕黏住了,脏兮兮的,却谨守底线,连连摇头,表示不敢抢班夺权,“跟爹爹一样” “好,咱们爷俩儿都是大英雄,大男子汉,大文豪,大官儿,大……”林卓喜不自胜,要不是儿子脸上没有可以亲的地儿,早就啪叽上去了。 “大少爷,你们都是”张婉儿姗姗走进来,翻个白眼儿,原本的怜惜和不舍全都没了,只剩下没好气,拿出锦帕给高葵细细擦脸,摆手指挥林卓,“起来了,赶紧出去,让你媳妇儿给你洗脸,赶紧吃早餐” “哎哎”林卓逗哭了高葵,莫名的矮了一大截,低头塌肩,灰毛毛溜了出去。 等到林卓一切就绪,跟家里的赶考士子们一起吃了早餐,张可儿今天的戏份儿非常多,劲劲儿的介绍这些吃食,嗯,都是好兆头,状元糕,榜眼粥,探花馒头,高升花卷,还有头榜咸菜。 等到大家伙儿都吃得差不多了,还不忘一长溜喊下来,叮咛嘱咐,“汪大哥,孙大哥,还有李大哥,高大哥还有陈大哥……我师兄刚刚从辽东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可累可累了,这次一连在考房里关九天,你们可要看顾着点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汪秉宜就已经不是姐夫,只是普通的大哥了,他苦笑一声,“可儿放心,卓哥儿的事,我等义不容辞” 一通扰攘,林卓等人倾巢而出,出南熏坊,沿着东长安街,直往贡院而去,一路呼朋引伴,早就盯着老林家动静的天择学社和菜根学社的赶考士子,从各自的会馆蜂拥而至,混成一大片。饶是人数众多,林卓等人也非常吸引眼球,沿途人等,无不啧啧赞叹,无他,他们的考蓝都很大很畸形,尤以林卓为最。 辰时已至,顺天府贡院熙熙攘攘,执事衙役们满头大汗的维护秩序,大声唱名,检查夹带,林卓也在芸芸众生之中走向仕途的倒数第二次大考。 深宫之中的李御姐,心思并没有放在贡院,她昨晚得到了消息,知道林卓回京了,整晚绮梦连连,满心蠢蠢欲动,火烧火燎的,不知名的液体浸湿了床榻。 但是一大早,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沐浴之后,就满面寒霜,闭着眼睛,在空荡荡的养心殿朝房静坐。 “娘娘,老奴田义请见” 李御姐睁开眼,“进来” “娘娘,老奴无能” 李御姐霍地站起来,凤眼含煞。 “老奴安排人在浣衣局度张鲸,本打算趁人不备,把他丢到枯井中”田义很羞耻,“行事不密,被人觉,未能得手” “是偶然,还是有人干预”李御姐声音泛寒,暗中处死张鲸,一了百了,皇宫九重深深,意外死个把人,谁也不能多嘴,弄到明面儿上,虽然也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但是少不得又有文臣叽叽歪歪。 “老奴不知,破坏此事的是御用监的,事后他们还安排人把张鲸护了起来”田义信息量很大。 “御用监?”李御姐深深叹息,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此事从长计议,张鲸决计留他不得,你安排一下,找个文臣挑刺儿,本宫从严管制家奴,堂堂正正,要说什么,也随他们去” “是”田义眼睛闪了闪,看样子,这火候还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