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警队队长
吴铮赶到馆区警队中心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了汤姆和李轲迎了过来。 他们俩身着蓝色的警员正装，头戴黑色警帽，腰间斜跨着枪械、手铐，如果走到大街上去，没有人怀疑这就是正在执勤的市区警察。吴铮不由得想起了弗兰克的话，成为盖蒂中心博物馆的私人警员，在这个地盘上他们就是名副其实的、拥有着绝对执法权的“真警察”，美国和加州宪法是承认这一点的。 汤姆的脸色阴沉，看得出来他情绪不怎么好；李轲则热情的打招呼：“嗨吴铮，警队接到了人事部发来的传真和资料，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工作，看来我们以后要变成同事了。” 吴铮打趣道：“是啊，我也没想到，看来洛杉矶还不算大。” 李轲道：“那天晚上以后，我们很惦记你的安全，汤姆问过阿蓉，她说你被那些人逼着做翻译，好像还受了点轻伤，不要紧吧？” “我的运气实在很差。”吴铮摇头苦笑：“没机会和你们一起走掉……不过还算万幸，那些日本人的对头里，有位同胞在谈判完肯为我说话，这才得以脱身。” 李轲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突然收敛了笑容，低声道：“可惜你来了警队，恐怕就不会再有人为你说话了。威廉对付起每一批新人，就像一个暴躁的施虐狂，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吴铮皱了皱眉：“这话怎么说？我来这里工作是经过洛杉矶警署推荐考核的，也有人事部主管的签字认定，是盖蒂家族的公司付给我薪水，新人旧人的……和威廉队长有很大关系么？” “喂！”李轲悚然色变：“你怎么敢这样说话？”警惕的看向四周，低声道：“多亏汤姆不是外人，你这句话如果传出去，知不知道有多严重的后果？威廉分分钟就可以把你炒了鱿鱼！” 吴铮奇道：“为什么？他有权利炒我的鱿鱼么？” “哎……”李轲叹了口气：“我和汤姆提前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多了解一下警队的状况，不然像刚才这句愣头青似的话随便说出来，你就死定了！盖蒂中心博物馆是盖蒂家族的，这一点全世界都知道；但馆区警队队长威廉·格里夫是本杰明·盖蒂的表弟……你能事先知道么？” “噢。”吴铮恍悟：“原来他们是亲戚关系。” “所以威廉不但有权克扣每个警员的薪水，”李轲凑前了一步：“要是看着谁不顺眼，还能随时炒了他的鱿鱼，全凭个人喜恶行事，这是本杰明直接赋予给他的权利！” “我不明白。”吴铮疑惑的摇头：“滥放权利最不利于管理，也不利于本杰明树立自己的威信，另外从家族利益的角度出发，他这么做显然也是不理智的。” “盖蒂家族的重要人物中，涉足中心博物馆实质管理层的只有本杰明·盖蒂。”李轲道：“在他们第三代宗族子女中，他的年龄排在第二，所以我们私下里称之为二太子。人事部主管的位置高高在上，多少员工都梦寐以求，但对本杰明这样的家族直系血亲来说就是个鸡肋，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职位。” “你这样说……我有点明白了。”吴铮思忖道：“是不是他同辈中的兄弟姐妹，每个人的地位和掌握的实际权利都比本杰明高出一截，所以他并不满足于现状？” “你猜的很对。”李轲诡笑道：“盖蒂中心博物馆只是他们家族产业的一部分，在其他领域还分布着很多重磅公司，本杰明的一个meimei、堂叔家的两个哥哥都在这些大公司董事局呼风唤雨，占据着重要的职位，只有他无处可去，被家族丢到博物馆来看大门，还是一个区区人事部主管，你说他的心理能平衡吗？” 吴铮摇头笑道：“原来这就是个被罢黜的亲王，被他的皇父皇兄钳置在弹丸之地过活。嗯……他要是无欲无求还好说，如果心存反意，时刻惦记着回去兴风作浪，自然没什么兴趣管理治下琐事了。” “看不出来你还分析的头头是道。”李轲颇有些好笑：“所以本杰明表面上委身于盖蒂中心做个不痛不痒的人事主管，实际却无时无刻不在寻求走进家族的权力中心，任由表弟威廉管辖警队，肆意妄为……倒乐得个安闲自在了，他在家族那边吃不开，在这里还是拥有绝对权威的。” 汤姆突然插话道：“所以你要是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就尽量的保持低调吧，得罪了威廉或者引起他的不满，我们也帮不了你。” 吴铮看他脸色阴郁，情绪不振，打趣道：“好像我的到来没引起威廉队长的不满，倒先让你很不爽了……我得先问一下，你有没有随便扣薪或者是炒人鱿鱼的权利？呵呵。” 李轲拍了拍汤姆的肩膀，叹了口气：“汤姆今天心情不爽是真的，但与你无关。昨晚一位值夜班的警员因为太困，睡了半小时被威廉发现了，要扣掉他当月的薪水……汤姆气不过找威廉理论，碰了一鼻子灰。” 吴铮讶异道：“为什么？当值睡觉如果违反了警队的规定，威廉无疑站在了有理的一方。” 汤姆不屑的翻了他一个白眼，气鼓鼓道：“第一，当值睡觉即便是个错误，但直接扣掉一个月的薪水是不是太严厉了？第二，这名警员是非裔移民，在中心工作已经超过了十个年头，他有重病的妻子和四个孩子，经济压力特别大，而自己又患上了糖尿病，甲状腺机能大幅减退，嗜睡不是他的错，是这个病症的副作用！” 李轲气愤的补充：“最可恨的是路易斯曾经向威廉请过不下五次假，想入院系统治疗，但每次都被拒绝了。这导致他的压力变大，病情迅速恶化，现在双腿轻度浮肿，视网膜受损，视力跟着下降，整个人虚弱的连枪都举不起来……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吴铮越听越怒，皱眉道：“这已经超出了整人的范畴，简直就是慢性谋杀！威廉太过份了，他怎么能这样冷酷无情？这件事应该绕过他，去找本杰明解决一下！” “哼！本杰明会管才怪！”汤姆冷冷道：“路易斯还有两年就退休了，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他并未加入中心的后期401k退休体系整改，这意味着盖蒂中心作为私人公司也作为雇主，要承担他以后的所有退休金，本杰明巴不得路易斯现在就死掉或者退休后少活几年，那样就会占个大便宜。” “几年前盖蒂家族财大气粗，不会在员工的退休金上斤斤计较。”李轲叹道：“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们的股票和财富值在逐年蒸发减少，缺乏足够的资金链运转，以至于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颅向外界寻求融资和合作伙伴，这样一来，投入到博物馆的计划内资金更加捉襟见肘，他们意识到该勒紧裤带了。” 汤姆道：“博物馆对盖蒂家族来说或许是一面旗帜，但输血多造血少的本质让高层管理者们非常痛苦的关注、维系它，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说到底，这也是他们经营状况中存在的风险而已，如果转嫁给这里辛勤敬业的员工们身上，是极度不公平的……” 吴铮脱口道：“路易斯应该勇敢的站出来保障自己的合法权益！” “打官司么？”汤姆冷笑：“你以为我们没努力过吗？问题是洛杉矶大小9个警察工会只有两个肯接纳我们提交的控诉书，还是列为附属动议。因为他们知道要面对的不是联邦政府而是盖蒂家族这样的私人公司，很多法规、条令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制约和削弱，想‘伸张正义’没那么容易。” “警察工会都无能为力，路易斯自己的力量就更渺小了。”李轲愁容不展：“他如果以个人名义起诉博物馆，其实就是和背后的盖蒂家族叫板！在洛杉矶乃至全美，为盖蒂家族服务的律师们合起来足有一个加强团，想把这案子旷日持久的拖下去简直易如反掌，届时路易斯反而会身受其害，不能按时领取到退休金了。” “我已经和威廉谈了三次。”汤姆面沉似水：“今天更吵红了脸，但是他明确表示，现在执勤警员人手短缺，不能准予路易斯入院治疗……这个狗杂种，我真想一枪把他的脑袋崩开花！” 吴铮闻言颇为感动。汤姆和李轲虽然在酒吧和他有过小小的不愉快，自身也可能存在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他们身上依然有可取之处。不想眼睁睁看着身染重病的同事绝望挣扎，不惜撕破了脸和威廉队长博弈、争取，这是人性和原则的体现，值得尊重。 如果一个自私自利、毫无道德感的人，是不会主动对路易斯施以援手的。当然汤姆在幸运酒吧眼睁睁的看着祝韵蓉失陷敌手却不敢来救，是因为敌我双方的差距实在太大，他做出一个胆怯的选择只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关于这一点吴铮还和祝韵蓉做过剖析。 “汤姆今年年初被提拔为警队的副队长。”李轲摇头叹息：“他大可不必为路易斯自找麻烦，只要好好的配合威廉，完全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但是因为这件事正副队长闹出了很大的分歧，威廉已经怀恨在心了，背后和本杰明没少告他的黑状。” 吴铮点点头。汤姆身为警队副队长，再和威廉撕的不可开交，这事就又上升一个高度了。在外人眼里看来，这可能既涉及到了个人恩怨，也有可能是他们各自代表了一方阵营的利益。如果路易斯的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而汤姆又一直坚持，双方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果然，汤姆沉着脸道：“我们来提醒你，不单是因为之前大家通过阿蓉认识；还有个很麻烦的事实在于，威廉非常排斥外裔人士，骨子里有着强烈的偏见和阶级歧视意识，以高傲的自我和莫名的优越感为中心，实际上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 吴铮突然伸手打住：“别往下说了！我知道那个词汇，心照不宣就可以，没必要真说出来！” 汤姆愤然道：“所以不但是路易斯，李轲和十几名移民人士在警队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威廉处处找寻他们的过失和弱点加以攻击，但又很jian诈的从不正面表露自己的观点立场。每次我看不过眼，就跳出来和他对着干，警队里的人心现在明显分为了两派……” 李轲对着吴铮皱眉：“所以你首先是一名新人，其次又是华裔，了解自己的处境了吧？通过洛杉矶警署的推荐考核不重要；有人事主管的签字入职书也不重要……借用我们父辈常说的一句话，你在警队的万里长征才刚刚跨出第一步，更糟糕的事都在后面。” 吴铮淡淡一笑，心里已经了然：“明白了，感谢你们的提醒，我去报到了。” 他错身刚迈开脚步，汤姆突然道：“等一等，我有个私人问题问你，回不回答都可以。” 吴铮饶有情趣的盯着他：“说说看。”心想多半是要问到祝韵蓉了。 谁知汤姆思忖了一下，说道：“我通过关系打探了你的底细，可惜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但洛杉矶警署准予的考核与推荐证明，可不是谁都能轻易获得的。要知道这是盖蒂中心每年录入馆区警员的重要标准和资质……你究竟是怎么通过这一关的？” 吴铮沉默不语，这个问题好像没法撒谎，也不好解释。汤姆察言观色：“算了……当我没问。” “还有……”李轲投来很疑惑的目光：“我们好心好意的给你提醒并不是危言耸听，一个新人想在馆区警队立足也绝没那么容易……但你好像满不在乎、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到底怎么想的？” “不然我该怎么样？”吴铮自信的微笑：“被吓得心惊胆战、手足无措？或者是掉头走掉，干脆放弃这个工作？”轻拍他的肩头：“无论如何，我很感谢你们的好意。”快步走向警队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