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分别
“真是的！明明好不容易才进入学院，结果又匆匆忙忙的要离开，你到底在想什么？那些家伙是这样，没想到你也是这样。” 伊芙侧靠在椅子上，在数落艾维尔的同时，不停的抚摸着阿妮丝的长发。阿妮丝就像人偶一样一动不动，从她略有苍白的脸上，我读不出任何表情。原本我还期待她能上演哭闹的戏码借此拖住艾维尔，这样说不定那家伙会因此留下来，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和平时根本没什么区别。 “你到底是想他留下来，还是不想他留下来？” 我问出了这样的问题，然而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我不想，不想让他留下来。如果他有必须要做的事，那努力把那些事做好便行。” 但是，你不是喜欢艾维尔吗？为什么不把自己所想的说出来？ 看着她紧握得发白的拳头，我微微叹气。因为喜欢，所以才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想说出来，不想让艾维尔担心，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而拖累他，我想，阿妮丝此刻大概非常痛苦吧！ 不喜欢说话的人并不是呆笨，只是不善于表达，他们的感情往往比普通人更为丰富。可是‘将心意埋藏于心底，忍下心头的焦躁，将这一切化作思念，深深的藏在回忆之中’这样真的好吗？ 看着他们的样子，连我也不由的心痛起来，想说些安慰的话语。可是这种最低限度、在这情况下几乎可算是义务的、理所当然的事都办不到…怎么可能办得到！因为我知道，无论此刻用怎样的语调说话，能说出口的都是不负责任的谎言…… 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但现在完全就是不说点什么就无法继续的气氛。虽然自己的确不擅长安慰他人，但装疯卖傻还勉强能做到。 “伊芙，你说的那些家伙也是这样，那些家伙是指哪些家伙？” 我用愚蠢的方式转移话题，但回应我的却是锋利的眼神。 被瞪了，伊芙恶狠狠的瞪着我，然而下一瞬间，刚才还在空气中撕扯着的冰冷凛风突然消散了。那是游刃有余、居高临下、有些愚蠢、且令人不快的笑容…… “那些家伙当然是指那些家伙，就是亚修和阿尔特娜啊！那两个家伙居然拉了三个人去迷宫。明明马上就要学院祭，偏偏还选这个时候离开，我看他们之间肯定有问题，绝对有问题！阿尔特娜可不是省油的灯，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女人竟然让我替她带话，说叫你不要忘了答应她的事！那家伙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上次是我和艾莉，这次是亚修和阿尔特娜，‘这家伙大概眼睛不好，所以不管看谁都觉得有问题…’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自找麻烦更好…然而，自己还是太过天真，找麻烦什么的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因为麻烦这种东西即便不找也会自动靠上来…… “你答应了她什么？” 那是介于责问和逼问之间的语气，让我压根就不想回答。 “替他未婚夫带个口信！” “未婚夫啊！” 伊芙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若有所思的点头。竟然如此轻易的开口，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但是怎么说呢…她那个狂热的眼神，总觉得不说清楚的话会很麻烦！ “对了，艾维尔，要不过些时候，等学院祭完了在走如何？” 我再次岔开话题，对着艾维尔提问。 “不了，你知道我的情况，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那接下来怎么安排？” “自然是先去月之国，等办完事之后，再从月之国进入迷雾森林，穿过麦斯山脉，到亚特尔帝国去。” “去魔族帝国啊！哈哈哈！你认真的？” “当然！” 艾维尔有时候说话真的很有意思。如果不是开玩笑，我就要怀疑这家伙的大脑是不是有缺陷了，不过他的幽默感确实相当不错。四周陷入了既无法紧张起来、又难以轻松说笑、却也无法平静的极为微妙的气氛，这也难怪，毕竟这家伙说的话太过奇怪。 那可是麦斯山脉，里面住的是龙，世上公认最强大的魔兽！你以为你对龙打个招呼‘啊！你好，对不起我只是路过！’这样那些龙就会放你过去吗？开什么玩笑，简直就是找死的行为，如果麦斯山脉那么容易就能横穿，人类和魔族早就打起来了！ 自古以来，敢独自穿越麦斯山脉的人不是真正的勇者，便是真正的白痴！就结果而言艾维尔更像是后者，然而…… “我等你回来。” 就在大家都保持沉默的时候，阿妮丝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无论多久……” 声音僵硬又冰冷，但琥珀色眼睛却散发着无比认真的光芒。然而，艾维尔踌躇着没有回话，不可预测的未来、不安、迷惑、无法传递的思念、还有无法实现的愿望、及放不下一切的自己，如此愚蠢的样子真是看着就让人着急！ 但仔细想想，或许这不是艾维尔的错，因为我试着想像，阿妮丝的话语对艾维尔来说会是多么沉重的负担…只是，这种责任未必不能变成前行的动力…… 我靠近艾维尔身边，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艾维尔，虽然不知道你如何看待阿妮丝，但是那家伙真的喜欢你。看起来与恋爱无缘的你，竟然也会遇到这样的女人。或许还脱不了小孩子扮家家的程度，但毕竟有女人会等你回来，这就是事实。所以回来吧，如果不想成为像我这样没用的男人，就把要做的事做好，然后快点回来…一定要活着回来！哪怕是爬…也要爬着回来！” 艾维尔的侧脸，发生了某种变化。总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第一次浮现了如此灿烂的表情。他将右手搭载我肩上，重重的点了头。 “话说回来，莉娜和艾莉出远门了还没回来？” “那边没关系，我昨天拜访过费德赫尔，有给她们留信。” “那什么时候动身？” 艾维尔盯着我沉默不语，我从腰包中摸出一个口袋，里面装着七颗魔法宝石以及一枚徽章还有几页和魔法阵有关的记录外加一封信。 “要用的东西都在这，看看还需要什么？” “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交给我没问题吗？不，多谢，总之帮大忙了，以后我会想办法报答你的…虽然想这么说，不过这份情我估计这辈子都没办法还清。看来就算是死，也得死回来，毕竟‘身价’成倍的上涨，倘若没人替我收尸的话就亏大了！” “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吗？” 艾维尔咯咯的笑了起来，让气氛缓和不少。 “这封信交给祭祀殿的人就行了？”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大祭祀就算不搭理我，也会看在我老师或者某个女人的面子上帮忙。虽然觉得遇到的可能不大，但倘若有人向你追问关于我的事，你就随便撒个谎，总之千万不要透露我的行踪！” “虽然我想说自己口风很紧，不过要是有人提供金钱或女人就不一定了！” “是吗？” “当然是玩笑，放心吧！这点我记下了！” 艾维尔点点头，小心的将口袋放入背包。虽然言行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但总觉得又跟之前有所不同。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聊了很多话题，每个人都珍惜着最后相聚的时光。阿妮丝心情依旧低落，虽然她偶尔会摆出笑容，但笑容却刻有很深的阴影。不过这样就好，这样就足够了，倘若分离必不可免，那最后至少要笑着告别，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 毕竟，现在做什么，选择什么，做出某种决断，走上某条道路，我们可以做到的事，说到底也就只有这些而已。未来总是充满无数不确定，就算试图去看清前面的景色，因为天气差，或者有障碍物，或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总是会看不清。 因此能像艾维尔那样，定下一个目的地，然后笔直朝着那里走，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已经足够理想了。默默的在背后支持他，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 或许前进路上可能会被什么东西绊倒，也可能一不小心掉进什么坑里，或者稍一偏离、就在奇怪的地方迷失了方向。但我们能够真切掌握的，只有现在这个瞬间。我认为不论怎么样的结果，都是由无数个现在堆积而成的。这家伙已经足够努力，已经积累了无数东西，所以我相信，也愿意去相信他。 最后离别的时候，伤感的情绪再次袭来。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些保重之类的话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毕竟人生有很多这样的时刻，即便你惊心动魄，世界也一无所知，即便你翻山越岭，而天地也寂静无声。 人生说到底，是一个人的战争！ 艾维尔踏上了属于自己的战场，不管今后将面对什么样的绝境，但只要还记得今日定下的约定，在彻底的绝望过后，也会再度萌生出希望，从灰烬中萌生出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