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家老小皆成棋,抬手落子判诸君。
“元帅!” “流涯联袂司马千潯回魏国去了,至于苏宁……” 关非第一次如此无力,想要找的人一个都不能找到,他们都很奇怪的以各种方式消失,离开了苏姜的控制范围,让苏姜彻底失去了探寻他为何走到这一步的机会! “知道了!” 背负明月,苏姜站在岚水河畔,失神良久,片刻才有这么一句话! 这是苏姜的习惯,大军出征前,他都要站立良久,或高山,或江岸!他如此做,平心而论,只为一片清净心思,洗涤自身! 他早就知道是查不到什么的,直至到了关非秉告,他才放下心中那一丝烦躁。 得到什么讯息他亦然要攻皇城,查探不到什么,他依然要抛头颅为自己而战! “明日,战!” 他坚定不移,战前话语,永远的大将风度。 这就是苏姜,一旦两军交阵,有一点的婆娑也会让人性命攸关。天下大势,如今分外明朗,他是苏姜,并肩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若登临越国帝位,必然要成就千古一帝,一统霸业。 “元帅,流涯在离开时对苏宁说了一番话!” 关非秉告,语气些许不解! “宣德,你是不明白为何一个才计天下无双的人,会对苏宁另眼相待吧?” 苏姜笃定,他基本明白自己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三天夜不能寐,苏姜想到那个永远不可能的理由,想到那个他一直觉得不可能的可能。 关非赤铁玄甲,威风凛凛,他站立在苏姜身后,黑面煞神一般生硬说道:“请元帅解惑……” 苏姜苦笑,真的不知如何说,唯一想到的是苏宁那张永远平和温润的脸颊。 “你知道苏宁吗?”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连自己都愣住了,这个孩子,他发觉自己都不认识了。 “末将自然知道的!那不是元帅的次子么?” 关非搭话,却看见苏姜缓缓摇头,否决了自己。 苏姜二十年来都没有出现这种情绪了,无奈,无力,无神! “难道他不是元帅之子!” 关非严重杀机汹涌澎湃,手下长剑出鞘三寸,铿锵入耳。 “唉……” 苏姜摇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苏宁,他变演了一切!” 苏姜的话语很平静,一如他的内心不断告诫自己要忍耐,但语气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愤怒及苦闷。 兵者,诡道也,苏姜是兵马大元帅,发觉不对,已经推导出很多。 “恕末将直言!若说流涯,那人仙子之名,自然能够这样强大算计,可是苏宁……” 关非嘲讽,为将敢直言,他不怕苏姜发怒。他们的关系是生死之交,有些亲情也比不上。 “你知道一年前,苏宁与王曦有婚约么?”苏姜未等回答,自言语道:“那时候萧瑜就想动我的,我也御兵外朝,借故攻打陈朝到了关键时刻,不可回朝!” 关非静静听。 苏姜说:“那时候,觉得已经必然要反,不若就攻下陈朝,就此画地占山!对峙越国……” “可是,正当神兵天助,陈朝节节败退,再有半月我就能拿下建康之时……” 苏姜的话里有无限恨,他被算计了,他真的被算计了,一个功德比肩开国元勋的将军,十几年来的征战都是一场算计,是一个笑话! “那一日到底发生什么,元帅为何悬而未决,放弃大好河山,灰溜溜撤军!” 关非也激动,那是他打过第二窝囊的仗。 “那时候……” 苏姜抬头,音色似乎就要从此缄默:“我收到一封书信!” “信上写什么?”关非急切问,知道这是转折,当时他就跟随,也不明白那时已经兵临建康城下却突然撤军。 “信上只有四个字!” “……” 苏姜想叹息又止住,因此,他的鼻息变得粗重起来,这样喘息却几乎让身后的关非窒息,他屏息凝神,急不可耐的想要知道那四个字。 “无路可走!” 苏姜说,全身力气都没有了,拳头紧握,还是忍不住放出一丝情绪。 “若攻下陈朝,我苏姜,竟然无路可走,无路可走……” 他掷地有声,可是,却愤怒异常。 关非叹息,就是这四个字让苏姜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功勋么?好像有些不可理喻! 可是那四个字并没有错啊。 为了越国,他们哪个临近国家没有攻杀过,魏国,陈朝,西北蛮族,东北燕国。 要是他苏姜自称一国,不出半年,魏国铁骑必然北上,越国也会杀伐,腹背受敌,这样的国家,陈朝国君受上一代统一帝王积德,至少有一个天子虚名,摇摇欲坠也不会直接灭绝,是可以坐稳的,但他苏姜,名不正言不顺。 “那是左右为难,真的无路可走的时刻……” 苏姜双目发光:“这等时刻,京城却传来苏宁被王曦退婚……” “呵……你知道是谁差人送的信么?” 苏姜低头,长安如此的巍峨壮阔。 “苏宁……” 关非惊讶,他知道这件事,那时苏姜手握那封信大喊“天佑我苏姜”。 随即就退兵了…… “那封信,洋洋洒洒,全部都是苏宁,我的次子,他被退婚的嘁苦心思。” 如今想来,那个孩子,又怎么会写那么多字,他可是连话都懒得说的。 “苏宁,他是这样洞悉人心,那封信是苏姜的救命稻草,是苏姜的后路,我怎么会怪他,怎会怪他留恋烟花巷柳,救了自己的父亲?” 苏姜自嘲,一字一句,脸色铁青,身影如此没落…… “可是元帅就没有觉察到一点不对。你不是说苏宁不爱言语,怎会这般疏忽?”关非还是不解,仅仅这些,怎会就锁定苏宁。 “我连年征战,在家中时日一年半载只有几日,苏宁不爱说话,我只是觉得,他与我生疏。” 苏姜苦,闭眼不再语,他恨,却不知如何恨。 关非明白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常年不在家,两人生疏是应当的,至于他是不是素来不爱言语? 这些问题已经被儿子与自己的生疏全部掩盖,他忘记调查,忘记了询问,甚至就算知道,也绝不会觉得他会算计自己,他可是自己的儿子。 这个强大的理由,让苏姜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之后的一切一切,苏宁的纨绔早就由于王曦退婚事件逗弄的完全成立,苏姜也不会去怀疑。 “苏珏与苏宁的对比,让王曦又爱慕苏珏,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关非问,似乎恍然大悟,思前想后却总觉得不对,因为太具有戏剧性,王曦看上苏珏? 这算哪门子算计,两个人相互喜欢,这是可以算计的? 苏姜笑:“宣德啊,若论刀剑拳脚,足可以一当百,但说道智谋……唉……” “苏宁的确不能算计****这般虚无缥缈的情绪,但愤恨报复,却是可以计算的,尤其是女子的愤恨报复。” “难道……”关非虎躯一震:“难道王曦真正欢喜的——是苏宁!” 一切,就是这么来的吗,为了报复苏宁,王曦与苏珏定了婚约,文武联姻继续,由此,牵一发而动全身,苏姜遭受波及,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不可能!” 关非很激动,他知道这样代表着什么,要是真的是苏宁,那么如今那个人可就在城里,他已经将苏姜算计到如今地步,又怎么可能将越国皇位拱手相让,必然有可怕的后手,杀手,绝命之手!
这太可怕了,但这种推导也有很多漏洞,最大的就是苏宁没有理由这样做,自己的父亲,他为何要这样做? “就是他,不要问为什么,即使我是他的父亲,亦然是他,因为没有别人,我不知道那件事苏宁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宣德,没有任何的意外,就是苏宁,也就是因为那人是苏宁,此战,我们连一成的希望都没有,只有半成,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十死无生!” 苏姜转过身,伟岸的身躯似一头蛮龙,半寸胡须像利剑一般,他眼睛珠里崩裂出烈火一样的杀机,是这样的笃定。 “元帅!” 关非急忙叫住苏姜,他觉得苏姜有一些走火入魔,不论怎么说,这都太扯了,苏宁?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关非,本帅从未如此认真,这一次是真的会死去,你见过身旁的人被刀剑砍成两截,再血腥场面依然不惧,可是关非,这一次不是刀剑,是计策,天下最锋利的剑刃,我们如今的处境就是最好的证明!” 苏姜眸光直射人心,锐利无比! 关非愣,他真的没有见过苏姜这个样子,怀着必死之心去征战,十死无生?关非信了一半! “苏宁已经将我们逼入死境了,但我自觉还有半成机会,他给了我半成机会,就是何行舟支援到这里来的这三天,三天之内,打破城楼,攻进去,这就是我们的半成机会?” 苏姜说话,坚定不移却令人绝望之语! 何行舟怎能三天之内赶来这里? 这是关非最想知道的。 但他不会知道,何行舟八万守关将士其实是被追着来的,他们的丢弃了所有盔甲,只带着兵刃,含着滔天怒火。 但苏姜知道,他是如此的了解。 何行舟带来的这样的军队,就是一块铁板,也可以戳出一个窟窿! 若是攻不进去皇城,别说十万苏家军,再有十万也打不过这八万憎恨之军。 苏姜也没有告诉身后的关非,其实在他自己看来,哪里有什么半成机会,他自己都不信。 一个不知几年前就开始布局施术的计谋,如此的针对自己,走到了这一步,任何一个人都绝对不会再给自己翻盘的机会。 “先前,我一直以为是萧瑜的!” 苏姜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早就想到有人针对他,但却从没有想过会是苏宁。 直到那天,王越冲进梅园,后来苏姜与苏珏说王曦死了,苏珏没有一点反应的时候,苏姜才开始怀疑…… 因为这跟传闻的不一样,苏珏就是这样冷漠,未婚妻死去而不伤神,有的仅仅是失落。 那么苏宁,他跟传闻的会是一样么? 苏姜就是这样想的,直到萧瑜病重消息传来。 一切,都像在逼着自己去攻打长安…… “苏宁……” 关非的眼睛迸裂出危险的光芒,暗暗在咬牙。如果真的是苏宁,那么,这将是最可怕的。 十年的隐忍,暗箱cao作,推苏姜一步一步走来,直到苏姜准备反击时,毫不犹豫的遁入皇宫,那样的敏锐准确,时间拿捏分毫不差。 天大危机销弥无形! 恐怖……好恐怖的谋划能力。 “唉……若是他不知道那些事,该有多好?” 这个儿子,他不知道那些事,该有多好! 苏姜失落,无以复加,当年做的那件事,这些年他做的这些事,得到什么?又到底做了什么? 似乎都那么没有意义,他后悔了。非常后悔,正如当初那个男子说的一样——你一定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