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离开王府
胧兮回到房间，脚步不免有些虚浮，阖上房门，背抵门，紧阖双眸，深吸一口气。此时的她充满了负罪感。 自己被动摇了，害怕对核对心中的答案，更害怕自己会作出那个不该做的选择。 睁眸，却看见宓青坐在案旁，静静地看着她，曳动在一旁的烛光氤氲了满屋的暖色。宓青淡淡开口：“胧兮，你舍不得平干王了，是么？” 胧兮怔怔，虽说宓青是除溪音之外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好像带着责备。 轻拧眉，有些不解：“没有啊。” 宓青起身至胧兮跟前，收起方才的语气，有些心疼地拉起她的手，道：“胧兮，我是怕你，伤到自己。” 胧兮嘴角扬起笑意，可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答道：“怎么会。” “那最好了。”宓青放下胧兮的手，将门推开一半，寒风带着湿意吹进来，吹得案上那盏单薄的火舌似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宓青前脚跨出门槛，回眸：“胧兮，早些休息吧，早日回凝泉山，你可知，溪音有多担心你么？” 胧兮心里一阵歉疚，溪音，是啊。溪音受伤完全是为了她，这些年，自己欠他的太多了。胧兮颔首：“我知道了。” “那我先回房了。”宓青带上了门。 雨水，打九天而来，落至瓦檐拉开长长的雨线，幽幽的窗棂终关不住这深院滴雨的寂落。 水雾浮上美眸，胧兮用指腹一遍一遍地拭去。不敢对自己坦白什么，酸涩压抑，相互交织着，胧兮呆呆地看着白墙上那被延伸的烛影，不敢再想下去。 刘堰反复回味着宓青的话。其实不用回味，她的话中的意思已经表明的很清楚了。 “王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meimei胧兮生性纯然心无城府，只怕不适合生活在王室，更何况您忍心？就算王爷您没有害人之心，但一旦有利益的冲突，您确定可以置身事外？” 萧墙之祸多起于王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不希望胧兮留下，并觉得自己也不该去留胧兮。 然而她的果断是正确的。但自己心内，依旧存有许许多多美好的渴望，毕竟韶华犹在，人生的路还很长很长。 和她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了吧。亦可算得上是共患难了。当她昏倒在平干王府门前时，是那般无助。可在紫山遇险时，又是这般临危不乱。她化琴声为心声，一语点出自己的情感。从那时开始，他就觉得她似夜空美丽的星辰，如谜。他愿意去猜，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而如今，自己还未真正开始去猜，她就要像断线风筝一样缥缈而去。如果让她走，自己会很失落。 他到底该不该放手？ 一夜未眠，一夜彷徨，寂落的心绪溢出就像雨水。胧兮是如此，刘堰也是这样。天似亮得不情愿，窗台上没有飘来的落叶，亦没有栖息的蝴蝶，雨，下了一整夜。 胧兮吃过萧儿给她端来的早饭，目光流转过房间的每一隅，轻轻叹息，即便是再不舍，也要离开了。 可回忆，仍是不经允许从脑海中掠过。不断地，激起情绪起伏。 起身行至门前，伸手推门的那一刹那，双手却在半空中停滞。她知道，跨出这道门，她和他，从今往后，平行不再交集。 纵然缘分再度戏谑，也只怕是沧海桑田，相逢，亦是陌路人。 胧兮长叹一口气，吱呀推门---- 却不想，迎上一个熟悉的胸膛，知道是你刘堰，没有抬眸，目光移向别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胧兮淡淡开口：“王爷，不必来相送了。”语气里有刻意的淡漠，亦有轻微的颤动。 “你还是决定离开了是么？”刘堰的语气轻轻地，千般温柔万般不舍。他看看胧兮，还是一袭月牙白的长裙，和他们初见时的一样，来与去，皆是相同的状态。 “那就早点上路吧。”没等胧兮接话，刘堰便说，此话一出，如同刀尖在心上齐齐走过。宓青的话不是没有作用，既然这样是对她最好的，那自己又何妨成全了这一切？ 胧兮讶然抬眸，只见他浮着愁云的俊颜带着云淡风轻的笑，这与心不一的表情，比起挽留，更令她酸涩。 “怎么了？我想通了，既然你想走，也不强留你。人的一生，就是要不断的随缘。随缘就好，如果不是自己的东西，即使得到了，也会失去。”刘堰口气轻柔，看似平静，心底却潮起潮落。 “王爷……” 刘堰转身，抬眸看着那落雨的天幕，平静亦是伤感的语气：“让你回到，那烟雨胧兮花又开的地方，也好。烟雨胧兮花又开……胧兮，你的家乡一定很美很美吧。”刘堰喃喃自语，眼神迷离起来，不知回想些什么。 胧兮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落，这般酸涩，自己究竟怎么了？ 曾几何时，自己的心就开始徘徊不定，也许是在紫山他为她挡箭的一刻起，也许是在十里荷香他挽留她的那一刻起，也许是在悬崖边他陪她坠崖的那一刻起，也许是…… 也罢，不必揣测了，横竖都是要走。想更多，只会令心更加难过。这蚕丝般的纠缠，何必…… 胧兮镇平语气：“是很美。王爷，胧兮要走了，千万保重。”说着，提足跨出门槛。 刘堰不再说什么，只是侧身，扶着廊柱，看她缓缓离去，云淡风轻的笑敛下俊颜。眉宇间凝聚起心痛，曾经的憧憬浮上心头。不自觉间，突然朗声：“胧兮！” 胧兮不曾回眸，两颊已泪痕弥漫，压制情绪，她问：“王爷还有什么事？” 半刻沉寂，该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终于--- “路上小心。”刘堰的口气似一下松泄下来，笑容重新强掀上唇角，温柔却又哀恸。为何自己此时会这般口不对心，这是要留住她，还是要送走她？ 他只是为了强调这一点？ “多谢王爷。”胧兮阖眸放快了脚步，生怕慢半刻，就会被一种力量推入他的漩涡，然后沦陷。 就当是吧。 徒留刘堰在长廊的另一侧静默，而胧兮离去的步履，在雨声中，渐行渐远。 看着胧兮那抹月牙白的身影在视线中淡去，刘堰转身阖眸，抬足离去。 “除开生死，也许其他的，都是小事。”刘堰这样自我安慰。比起和梦樱的结局，这是不是好多了。虽是人各天涯，却又不是生死相离。深深的遗憾可能会伴随一生。但，至少没有悔恨，至少没有…… 刘堰刚转过拐角，就见一小厮风风火火地跑来。 “王爷！” 刘堰停步，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你有何事？” 那小厮微怔，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回王爷，上次王爷吩咐工匠打制的发饰已完工。” 刘堰打开看过后，忽然不再面无表情，似有些懊悔：“哎呀！” 一阵风闪过，刘堰消失在了长廊拐角处。 一朵妙碧的祥云，配以黄金和美玉。若饰于发间，定能与乌云相得益彰。而刘堰当日所获的陨星，正是胧纱碧。 天星落凡，尘璧无瑕，那日—— 星空干净得近乎透彻，纱云缥缈，繁星如灯。刘堰恰路过庭院，无意间瞥见萤火虫出没于藤蔓之间，他舒唇一笑，顿时感到趣味无限。忆及弱冠，自己曾捕获若干萤火虫装以练袋。然后津津有味地在黑暗中欣赏。 驻足片刻后，他起步，眸仁微转，却又蓦地一阵诧异。定眼一看后，莫不是自己眼睛花了？那可是远处飞舞的萤火虫？ 夜空里，出现了一点莹星。渐渐迫近，化为一道碧绿的光华划过。刘堰意外且震撼，这是流星吗？但即便是流星也不曾有过这般美丽的颜色。 逐渐暗淡的光芒开始朝他这边陨落，眼前一闪，园林水榭瞬间被映亮，水面漂浮着片片流光。 然而，那抹水碧的清光，却往屋后一落，消失了光影。刘堰望定，那不是依园的方向吗？他朝那赶去。 胧纱碧，带着神秘而绝尘的光彩，被刘堰珍藏。他常常想到，九天之外，可还有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可惜，再美丽的东西也无人共享，这是刘堰失落而哀伤的感叹。直至遇上胧兮，她后来愁眉不展令人心碎的模样，才忽然间想起了胧纱碧。但凡女子，都经不起美丽的诱惑，若能博她一笑，哪怕只是扬一下唇角，也好。 此刻觉得，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纵然荒谬，但深入的想，却也是人之常情。 那日曲梁的能工巧匠看着它也是叹不离口，对着这块稀世的材料，他们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样式，花？蝶？抑或是叶？最后还是刘堰做的决定，他吩咐他们，那就以祥云为图样吧。他觉得，唯有云的轻盈，才不负它的绝俗。 这是冥冥之中的牵引，也许是它的出现，才带来了她。 一路上，刘堰快马加鞭，既然相遇不易，又岂能轻易放弃？ 趁她还未走远。 胧兮，我可还能追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