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世事沉浮 人事亲疏
“胧兮，我……” 胧兮再度叹息，轻轻将手抽回，侧身走向对月的台阶，坐下。 月光兜在她青色的裙摆里，她替空阶挡去了如水的寒辉。 “世事沉浮，人事亲疏。”胧兮说着，支起双手托腮，抬仰的水目与明月相相映照。 刘堰快步随去，与她阶上同坐。 “胧兮，我错了，可是……”他迫不及待地将她揽入怀中，试图用温存转变她的态度。 “我怕失去你，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依靠自己的女人同时也是他的依靠。” 胧兮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肩膀靠了下去，刘堰唇角释然地勾起：“胧兮，我并不想赢，可我也输不起。” “没有人能让你输。”胧兮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你恨刘淖，可切莫因为嗔恨而一叶障目。世事可沉可浮，人事有亲有疏。是远是近，是亲是疏，颠簸在世事沉浮中，就要看自己把握了。” “好，我答应你。”刘堰温柔应下。 “对了，你将他怎么样了？” 刘堰讽刺一笑：“送他回老家了。” 胧兮愕然地定住了眸子，不知他是否一语双关。 “他的血还不配流在曲梁，我让中天送他回邯郸了。”刘堰补充。 胧兮双手揽上他腰间，默默不语。 刘堰道：“我们回房吧，地凉。” “我想再待一会。”胧兮说着伸手指指月亮。 刘堰无奈地笑笑，曲指一勾她小巧的鼻梁，道：“夜里露重，待得太久了，会着凉的。” “若非当下，何时？下一刻的事，不管。” 刘堰苦笑，遂是由了她。 半晌之后，刘堰问她：“胧兮，你心绪不好的时候，喜欢做什么？” 胧兮若有所思地回答：“以前，我心绪不好的时候，就会坐在桥边，看着萤火虫在溪畔起起落落。因为那像在梦里，梦里的烦恼能算烦恼么？”说着她朝他偏眸一看。 恍惚间感到愉悦，随即，胧兮陷入了遐想…… 凝泉湖畔，夏夜流萤点点，幽光细染湖烟，人们都说，萤火虫生长的湖畔，是最干净的水域…… “唔，我知道了。”刘堰笑道。 “怎么了？” “没什么。” 胧兮忽觉有水滴打在鼻尖上，又听得刘堰说：“下雨了，快回房吧。” 耳畔传来雨打芭蕉的噼啪声，胧兮还未来得及直起身子，就已被刘堰横抱而起。 “回房。”他声色温柔，胧兮紧紧贴在他胸前，热气袭来，才始觉雨夜冰凉。 任凭刘堰抱着走过长廊，雨越下越大，雨水斜入廊内，时不时有雨点湿面。此刻，胧兮感到很安心，廊外大雨纵横，自己却能在他怀里。 随着方位的改变，胧兮的视线落在了廊椅之上，雨势太过汹猛，全湿了。豆点大的雨滴不断打进来，檐上淌下水帘，碎了朦胧的光晕。 雨水一落一淌，映在胧兮眸中反复，她看着，感觉时光在流逝。 她犯困了，不由打了个哈欠，寐着眼睛观看雨夜，周围的一切似与世隔绝。 蓦然的心惊，胧兮一下子睁开了眼，映着廊灯，某处一落一淌的雨水分明变成了黑色。眨眼间，又恢复常色。 之前的位置已被雨水冲刷得了无痕迹，是错觉么？还是……方才明明，那般清晰。 一夜过去。 清晨，胧兮早早地就听见心兰在与一名小厮的交谈。 “雨下了一夜，清晨起来也不见得清爽。” “可不是嘛！园子里的几株蝴蝶兰早在前几日冒的蕾，本以为昨晚一夜雨，今日就当盛放。但不知怎的，竟变得病病殃殃。” “哎。”心兰皱着眉头摇过头，伸手敲了门。 心兰每到这个时刻都会给刘堰和胧兮送洗脸水，于是胧兮应了一声“进来”。 吃过早饭，送刘堰出了门，胧兮就坐下来一心做刺绣。她最近在学大幅的刺绣，架起白绢上，拓印着百花争艳图，依样画葫芦，胧兮一针一线地绣着，花朵轮廓像模像样地出来了。 她越发来了兴致，针引线穿，指位不断变换，绢上的花朵越发完整。 墙角水漏滴答滴答，时间走得更加静谧。 下午，天色突然变暗，轰隆一声巨响，惊得胧兮扎错了针位。 胧兮剪断线头，将针别在边上，起身赶去阖窗。 外头，大雨骤然倾盆，豆点大的雨珠不断地在窗台上迸溅而起。 胧兮伸手去拉窗页，猛然间，她神情绷住。自己是错看了么？可是，视觉明明没有任何问题，竟有黑色的雨珠打进屋内，蒸发处，一缕极细的青黑烟雾，转瞬即逝。 胧兮掩嘴骇然，难道--- 她冲出屋外，确定四下无人后，便展身朝空中飞去。 飞至云上，俯瞰人间。雨珠在天与地的距离之间坠落俯冲，深渊般的距离，坠得触目惊心。 胧兮净目而视，只见空中与上次一样，游走着大量青黑色的瘴气。作深深的呼吸，这一切，既然出现了，那么，就要快。 于是，她舞袖飞起，悬在云空阖眸念诀。 倏然，身前光影一荡，幻化得浑身通透如水，碧波荡漾。 轻舞衣袂，胧兮衣带溅开，四方天水澄然如澈，以她为眼朝着天际蔓延。 登时，空中的瘴气被不断撕开，扭曲纠缠的形状犹如修罗毁灭时的狰狞面目。然而，不知过去多久，胧兮才完成了这一切。 回到房内，胧兮只觉得天旋地转，头好晕。 支着身子硬撑到榻边躺下，她勉勉强强自解了衣衫，顾不得擦去背上的虚汗。净化瘴气损了自己大量的元气，必须好好休息一下。胧兮拉过被子，不到一会便昏睡而去。 梦中，恍恍惚惚，似闻见门外有所动静，于是，她迷迷糊糊地下床开了门，竟看见一只青黑色的邪龙在向她咆哮！顿时，疾风骤起，飞沙走石，啊！！！！！！ “啊---”胧兮猛地从床上坐起，原来是一场恶梦。 此时，屋内的光线已偏昏暗，天色不早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动静很轻却吓了胧兮一跳。 “谁？”胧兮朗声问话，喊出声之后，头部倏然一阵眩晕。 “夫人，是奴婢，萧儿。奴婢特邀夫人前去用晚膳。” 胧兮道：“进来再说。” 萧儿进门，见胧兮脸色不佳，顿时心慌，忙问：“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 胧兮摇头：“我没事，不必了，我根本吃不下晚饭，你替我去和王爷说一声。” 萧儿说：“对了夫人，奴婢还有一事禀告，王爷方才遣人来交代，他有事要处理。所以，还请夫人先行用膳。” 胧兮听完回答：“知道了，总之，我还要再休息会。晚膳的话，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你下去吧。” “是，夫人。奴婢一会就回来守在外面，夫人若是有事，请及时吩咐奴婢，奴婢告退。” 胧兮点了下头，萧儿退下，轻手阖上了房门。 胧兮再次昏睡过去，可是，只要她一翻身，即便是在梦里，也感到体力不支。 夜色澄然，明月侧悬，清光如水，流转生辉。 夜来香的香气在空中飘逸，初蝉的蝉鸣在柳间回荡。不知入夜几更，曲梁城内灯火渐熄，唯有长明孤清如白。 房内漏入几许星尘，略显凉薄。榻上的呼吸声节奏平稳，胧兮忽觉身侧有所动静，睁眸，目光恰好迎上正在注视着刘堰。 她睡眼惺忪，精神却恢复了些许，她笑着言道：“你回来啦。”胧兮一动，被子从身上掉下一块，薄薄的亵衣衫扣未紧，雪肌在遮遮掩掩中风情缭绕。 “是呀！”刘堰右手支在她左肩边侧，身子下俯，鼻尖蹭到了她的鼻梁。 房内一双呼吸骤然局促，眼见刘堰就要吻向自己唇畔，胧兮转念忙制止，自己今日元气耗尽，怎还能与他同房？ “别……都这么晚了，你又累了一天，会吃不消的。” 刘堰实在忍不了了，不以为然的语色略带暧昧：“好事如何会吃不消，胧兮，我……”他的呼吸越来越局促，身体越来越guntang，雨点般的吻从胧兮唇畔一直席卷至胸口。胧兮见他这般，实在不忍坏了他的兴致，同时自己也已开始有些情迷意乱，遂是由了他。 身子被他仅仅缠住，承欢不胜雨露，不知几时，胧兮只晓自己迷迷糊糊地睡去，一直到---- 日头已过三竿，胧兮乏力地睁开眼，仍觉浑身疲乏无力。房内只有自己一人，刘堰出去了。胧兮以手覆额，对昨昔欢爱情景的印象已极度模糊。她不想动，就想这样躺着，可就在转念间，胧兮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拖着疲乏的身子急急忙忙下了床。 脚踩在地上，轻飘飘的，但好在经过一夜的休息，身体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出了门，见四下无人，胧兮便沿着房檐飞上云端。 寻寻觅觅，胧兮感到现下眼中所见，皆是那样微妙，天上，云象变幻百般地上，人间世事无常，一个有形，一个无形，白衣苍狗，形容得真是贴切。 可是，天地苍茫，她究竟是在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