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偶遇（二）
前方，却见一大群人拢在一座装点华丽的楼阁前。他们向着前头争先恐后地挤着，嬉笑戏谑声不绝于耳。 是什么让他们这般期待呢？ 禁不住好奇，胧兮上前定眼一看，原来，这是座教坊。 曲梁城内小有名气的天香坊。然而，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仔细望去，只见红绫缠系的楼栏前立着一名盛装打扮的风流美人，她朝着下方争先恐后的人群盼顾张望，身侧簇拥着一群侍女，以及一名上了年岁却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风sao妇人。 未待佳人开口，只听老妇先言：“今日乃是本坊红鸾姑娘招亲从良的大喜日子，还望各位公子按照规矩……” 原来是招亲从良呀！胧兮看了一眼本打算走过去，却不想人群里传来一段有趣的对话。 “这就是天香坊的花魁？也并无传闻中的倾国之色嘛！”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女人的漂亮不关表现在脸上，还有她的气韵和身段。红鸾姑娘既然能成为天香坊的花魁，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呀！” “哼，这种阅人无数的风尘女子有这么值得你们男人跃跃欲试么？”这次说话的是一名姑娘。 “姑娘，此言差矣，没有阅历的女人是水，有过阅历的女人是茶，有些人就是喜爱饮茶胜过饮水！” “肤浅！” “好了，小玉，不要多嘴，我们还要办完夫人交待的事情呢！”与她同行的女伴说。 “啊，春兰jiejie，我真想不通，为什么夫人要我们给这种青楼女子送礼呢！” “闭嘴！”那名叫春兰的姑娘，一边说一边拉走了她。 “姑娘！你可不能有偏见呐，难不成就因为你的心上光顾过这里，哈哈哈！”方才说话的男人的声音不依不饶地追着她调侃。 那两名女子的位置离胧兮近了些。 “你真是口无遮拦，这种事怎可在人群里瞎嚷嚷！” “春兰jiejie，我……” “哎，别说了，这次夫人犯了如此大的错误，若不是这个红鸾给她出谋划策，只怕老爷非休妻不可！” “走吧，等招亲一结束，我们就进去把礼送了，好回去向夫人交差。” 她们说着，走了。 胧兮不由抬眼，她从她们的对话中发现了似曾相识的经历。 原先若有若无的笑意殆尽，她转过身来，冷眼旁观，台下那一双双眺望的眼睛，爱慕，戏谑，不屑，鄙夷，形形**的人，争相目睹，促成了一场世俗的围观。 目光向上循去，那张施米分描黛的脸，那双风流藏尽的眼，一切早已染透风尘。 一眼焉能望穿心底？是层层的保护色。 红鸾携着妩媚的笑意，打量着居下的众人。她伸手，盈盈取过侍女呈上来的绣球，犹豫一瞬，抛了出去。 楼下骤然喧哗，众人哄抢。 红鸾掷出了一场豪赌！ 胧兮默然退出拥挤的人群，望了一眼楼阁上的红鸾，她发现了她屏着呼吸的紧张。 胧兮想，红鸾会赢么？待到洞房花烛夜，那个男人灯下看她的时候，是否真会不计前嫌？ 悄然引退，心有感慨莫名缭绕。 男人是否真会成为健忘的动物，不为她曾经的艳史而感到不平？ 那刘堰呢？他又在因为什么而不平？ 动念间，胧兮突然回想起方才人群里，那两名姑娘的对话。 似曾相似的经历，可否效仿？ 灵光一现，小小的激动起伏。忽然之间，更加忍受不了刘堰这些日子的冷淡。 换种方式，抑或说投机取巧？过不了这个断崖，就没未来可言。 对，只求这一次，以后的事，她会更加谨慎把握。 胧兮转侧身形，一望那堆正在沸腾的人群，爆竹骤然间响了，喜气从吵嚷声中升华。 清高是栽植在山巅的雪莲，遥遥而立的，是无人采撷的冰冷。 于是胧兮进了边侧的茶馆，点了一壶茶，等着人群疏散。 茶香冉冉缭绕，她透彻着现状与心意的冲突。如今，合则聚，不合则散，于她，已经不时兴了。 看热闹的人陆续散去，大局已定。 不远处，有人不甘地说：“竟给一个卖货郎捡了便宜去！” 胧兮一边打量着门楣，一边踏入天香坊，迎面当即扑来一阵阵脂米分香。 女人的香气。女人的妖娆。同是也是女人笑颜下的胭脂泪。 “这位夫人，本坊不接待女宾。”坊中老鸨袅袅扭来，细看下，正是方才陪同红鸾的那名妇人。 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衣裳鲜妍，头上的花钿多得似随时可能会负荷不了。 胧兮侧身，淡淡地看着这花枝招展的妇人向自己走近。 “这位夫人，请问有何贵干呀？我们天香坊可是不接待女宾的。”老鸨重复适才的话，一双眼睛不由狐疑地对着胧兮上下打量。 “难不成还是闹事的？”她也曾这样想过。 “我想见红鸾姑娘，还望通融。” 老鸨一副讶然状：“夫人，红鸾姑娘已经从良了。按照本坊的规矩，是不会再接待客人了。夫人若有要紧的事，请事后在坊外再寻红鸾姑娘，还请别坏了我们教坊的规矩……”她还想再说下去，而胧兮当即脱下腕上的一枚手钏，递予她：“我只是想和红鸾姑娘说几句话，不会打搅你做生意的。” 老鸨虽不明就里，但鉴于见钱眼开--- “行行，夫人这边请。” 穿过甬道，老鸨携着胧兮走到一间上房门口，先敲门再推门。 脂米分幽香扑鼻而至，红鸾正在顾镜自怜。见mama带了一名陌生女子进来，不禁面露疑惑。随即眉心微动，有些警惕。 老鸨先开的口：“夫人，这便是红鸾姑娘了。” 她又碎步移至红鸾身旁，低语了几句，最后走到门口，说：“你们慢聊，我上外头给你们守着。” 老鸨离去，屋内只留下红鸾与胧兮二人。 两名陌生的女人相对，一个想着如何开口，另一个则加以各种猜测。 红鸾心想自己今日将风尘落尽，难不成又是个搅局的，想到此处，不免更警惕些。起身敛衽，笑吟吟地问道：“这位夫人，请问有何贵干？” 胧兮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红鸾姑娘莫见怪，还恕我鲁莽，今日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红鸾暗自打量着胧兮，除了惊人的美貌之外，可以看得出这是个非富即贵的女子，渐渐的，她不再诧异，猜想道，胧兮所求之事，无非为了男人。 红鸾道：“红鸾即将从良，时间紧迫，只怕今日不能与夫人畅谈了。” 胧兮走到一侧，转过身来。 “红鸾姑娘觅的如意郎君，我先要恭喜姑娘。关于这一点，姑娘不必cao心，我不过是希望姑娘能在三日后抽空给我一点时间，而事后，我必有重谢。” “这是我的诚意。”胧兮脱下另一只臂钏，放在红鸾手心。 红鸾笑道：“多谢夫人美意，只是希望夫人能把事情再说得明确些。毕竟红鸾自今日起，要安安心心，本本分分地与夫君过日子，若是涉身之事会让夫君误会，或者以后落人话柄，便不好了。”她话里携着分量，表明自己与昨日划清界限的决心，亦带了些谨慎。说完，又作势要将镯子还给胧兮。 胧兮道：“红鸾姑娘且宽心，所求之事，不过是我犯了错，而夫君一直不肯原谅。各种方法都用尽了，没有用。听闻红鸾姑娘足智多谋，不知能否给我一些有用的建议？” 呵，足智多谋，真是讽刺。红鸾嘴角拉起一丝长长的笑，眼里却冷意微泛。 “仅此而已，对姑娘并无冒犯之意。”胧兮又补充。 红鸾见怪不怪地言道：“夫人不必太在意，多年来，像夫人这样向红鸾暗中求助的大有人在，多数还是名门贵妇……” 她换了副神情，笑道：“女人最重要的就是男人，所以要竭力抓住男人的心思。男人不需要女人太聪明，却一定需要女人善解人意，能够读懂自己的得意和失落。所谓女人颜色男人恩，因此，女人首先要做的，不是清高，而是学会，向现实低头。” 胧兮不动声色地平然着，这是自己第一次向现实低头。 红鸾继续言道：“夫人既有困难，红鸾自当尽力，只是今日，乃是红鸾大喜之日，不便再与夫人详谈。夫人若是不介意，那就改日吧。” 胧兮回答：“今日自然不再打扰，我说过，希望姑娘三日之后能给我一点时间。” 红鸾不再犹豫：“一切依夫人的意思，三日后，愿与夫人约在西市的张记茶肆，夫人意下如何？” “好，就依姑娘所言。还有，胧兮恭喜红鸾姑娘喜结良缘。” 胧兮点点头。 出了天香坊，胧兮沿途而行，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察觉出了异样。 胧兮暗皱眉头，难不成又是…… 故意曲曲折折，胧兮从人多的地方拐到人少的地方，又从人少的地方拐到无人的巷里。脚步声出现了重叠，她缓则缓，她疾则疾。 确定了有人在跟踪自己！ 胧兮忍无可忍，一滩清水天天被人搅浑，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难道想过平淡如水的生活，也注定会有明枪暗箭不断？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骤然回身，长长的直巷，无处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