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长安余年
阿蛮听到这里,更加的震惊,但心内也有疑惑:“既然先皇已知我姐夫想要谋害于他,那为何他不将他拿下,而另立诸王为帝呢?” 三喜惨淡的笑了一声,“因为他是君王,考虑每一件事情的利弊都是先天下后自家,先国后家。陛下心内明白淮北王重情重义,情义便是他的软肋,若是在天下太平无忧之际尚可,可如今天下分裂之势愈发明显,为君者的情义到时候便会成为国家覆灭的缘由;而逸安王心狠手辣、不重情义,然而过于骄纵自大,狂慢无人,也是非拖之人;而李秉佑心狠手辣、隐忍蓄势,又机敏过人,长足远虑,若是为寻常百姓则是寡情了些,可若是为君者则最为合适。所以即便是知道一切,陛下也不会对他动手,更是让老奴发下毒誓此生不究这人此事!” “若是按三喜公公这么说,我也算是有些明白。那么既然不究新账,那么就是寻觅旧账了!公公此番绑我来此,恐怕也是因为知晓了先皇所中旧毒之因由吧!”阿蛮看着窗外的月光越发的明晰,正是应景的颜色。 “是!老奴潜伏在后宫之中便是为了查清整件事情的真相。老奴虽然不济,可手上也有些人可用。于是便趁着新帝登基,凡物杂忙的时机,派人紧锣密鼓的查探。而百草先生已然是也想要知道真相的,便仍旧留在离宫不远之地,潜心研究陛下旧毒之事情。不知姑娘可否记得,曾经因为皇后生产曾经前来请百草先生时候所见到的一片药圃?”三喜一边讲着,一边注意着阿蛮的脸色。 药圃?对了,阿蛮记得那次从幽黑的黑洞中出去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个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药圃,而百草一身布衣,正站在药圃旁。那一一幅画面如同人间仙境一般怡然自得。可是,一定有什么是不对劲的,啊,对了!阿蛮想起来了,是当时她失声的时候要去采折一支新鲜的树枝却被百草阻止,而给了自己一支干枯的枝桠。当时的自己以为是百草嫌弃自己不珍惜他辛苦种植的花木药物,而如今看来,远没有那么简单。似乎一切都是错的.... “难道说....”阿蛮诧异的看着三喜。 三喜郑重的点了点头,将阿蛮所想的落为了真相,“姑娘想得不错。当日百草先生紧张的并不是那噬心树,而是你这个他名义上的师妹!你的父亲当年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最为敬重的师父,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当年,陛下体弱,在六岁的那年差一点便丢了性命。若不是你的父亲,陛下也许早就魂归九里了!当你父亲将陛下救回,使得他起死回生之后,先帝对他的恩宠也日益深厚,后来更是直接将你的父亲提为太医院提点,作为太医院最高的人物。而新夫人和陛下更是对他信赖有加,一应饮食疾病都由他照料!” 阿蛮知道这段故事,她以前在对自己的哥哥和一切开始有了怀疑的时候,曾经从昭阳公主口中听过这个故事。昭阳公主说过父亲是一个很温暖的人,他对每一个人都是极好的,无论高低贵贱他都会以医者的心态来对待。今夜听到三喜公公也是这么说,阿蛮觉得心内更是温暖。 “当年,巫蛊之祸使得贤太子、王皇后一干人倾巢覆灭,此后的三年先帝那些成年的皇子们无不对老迈的先帝帝位虎视眈眈。然则三年后,先帝却宣布立当时最为年幼的陛下为太子。一时之间,老奴和新夫人都很是感动,为陛下感到高兴。哪只这抹笑容还没有扯好,先帝立即便以‘子少母壮’的理由赐死了新夫人。而你的父亲也莫名其妙在光天化日之下死在了太医院之中!”三喜此时已经隐隐有了怒气,说起往事的时候虽然还是那么平静,可气息却已经有些不稳了。 阿蛮点点泪光上了面容,她心中不忍,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么此番三喜公公定是查明了当年为何我父亲会不明不白惨死在太医院之中了?” “是!我不但查清楚了当年你父亲的真实死因,更是觉得他真该死!”他那张苍老的面部突然变得异常恐怖凶狠,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充满了怨恨,“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你父亲究竟是如何死的么?那我便告知你好了,你的父亲是因为十恶不赦的罪行被陛下秘密处死的!否则后宫之中堂堂的太医院提点死了怎么会没有人前去理睬,就让这件事情这么无声无息的消逝了呢?” 他怒气冲冲,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换了一副口吻,此时的他真正的如同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 “为何?”阿蛮的眼泪已经如同倾泻的瀑布一般刘霞,她不想流泪的,她在自己的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可是终究那眼泪还是如同绝了堤的洪水一般,止也止不住! 三喜抑制不住怒气的将自己手怒拍坐着的木椅,“因为他该死,他居然在陛下的身上种下噬心草,让陛下忍受噬心断骨的苦楚。因为他胆大包天,居然敢谋害皇子,干涉朝政!你说,他该不该死?” 三喜怒气冲冲的指着阿蛮,满脸的褶子因为愤怒、悔恨而如同魑魅一般可怖。阿蛮泪眼汪汪,不住的摇头,她不相信,不相信,这一切都是骗局,都是谎言,都是假的。就算自己对父亲和母亲没有丝毫的记忆,可她也相信未见面的爹爹一定是一位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儿郎,爹爹是绝对不会做这些事情的,她这一生都不会也不敢相信! “你一定不相信,老奴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也是如你这般,悲恸欲绝!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这样的打击你又岂能知晓?可是你也该问问你那龟居于塞外的爷爷,你也应当当面问问他,你的父母亲当年为何在长安惨死?问问一直以来护你爱你的公子小白的父母亲又是如何身首异处的?你的哥哥为何从长安城中最引人注目的公子远走大漠?你更应当问问当年的巫蛊之祸究竟是如何发生的?还有问问他青林竹老公子可还记得青林竹派的门规?”三喜愤怒的将所有的怨言都发泄到眼前这个什么都还没有摸清的人身上,看着她惊慌无措,看着她满面的受伤! 阿蛮往身后的角落退了退,碰触到了相思的脚。这才发现相思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愣圆,想是早已经醒来了,她直直的坐了起来,摸了摸手中的琥珀,才懒懒的说了句“吵,好吵!”,见到阿蛮满脸的泪水,她笨拙的用自己的衣袖揩着,笨嘴笨舌的安慰:“不哭,不伤心!不哭,不伤心!” 阿蛮轻轻的将相思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开,嘱咐她在一旁玩儿,接着将面上的泪都收拾干净,有些残忍的看着坐在木椅上如同煞神一般的三喜:“如果我有回北疆的一天,我定会问我爷爷,三喜公公所要问的问题的!可我想三喜公公口中所言查出我父亲便是当年阴险下毒之人,必是百草吧!不过告诉你的人,也必不是他!” 三喜有些佩服的看了看眼前的女子,道:“是!苍天不负有心人,百草先生独自种植碧玺噬心草,噬心树,总算是弄明白,原来当年你父亲将这两种狠毒之物提纯,作为小瓶放于身上,每日在为陛下换下的花草树木之中滴上那么一滴,虽不致命,却也足够将慢慢的摧残我陛下的身体。而他在死的当天,便是要将整整半瓶药水滴入梨花之中,送予陛下,以使得陛下殒命,使得大周混乱!哪只却早已被先帝知晓,于是先帝先发制人,将你父亲诛杀于太医院之中。当然这些百草先生是绝对不会透露于老奴的,因为你的父亲对他的恩情重于天,无论如何他总是会保护你的!不过苍天有眼,终于还是让老奴知晓了真相!”他闭上了疲惫苍老的眼睛,悠悠的说着,“老奴自知能力有限,不能手刃当年布局害陛下之人,所以老奴只能选择你,你是他们的心头挚爱。只要杀了你,他们的这一生都将不好过!姑娘,别怪我,我也是无奈!”
说着,一滴苍老带血的晶莹泪珠缓缓从他沟横纵壑的面上滑落! “我不怨你,若是这一切都是事实的话,我愿意为我家人犯下的罪过赎罪!只是我想我此生应该是再也见不到明媚的阳光了!三喜公公,你能不能让我最后一次看看明天的日出?”阿蛮心中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也不相信自己慈祥的爷爷掩埋了那么多的秘密。可是她知道她现在不能说,因为说了的话只可能更加的激怒眼前的老人,让他更快的对自己下手。 自己是那么的怕死,自己是那么的渴望活着,所以自己必须赌,赌一把能够活命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并不在自己的手中,而掌握在想要自己性命的人手中。 “好!老奴答应你!”三喜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悲怆的回答。她一定不知道,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日出了,今夜将是诀别,今夜便是用生,等明日的太阳一出来,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的快,阿蛮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争鸣,接着便听到了一声苍老的声音:“太阳快要出来了,一切都将要结束了!” 门被三喜打开了,阿蛮慢慢的走向外面。身后跟着的是三喜,他的腰间有一把绝世无双的宝剑,他的一只手缓缓握紧了剑柄,也随着阿蛮出去。 四周都是高大威武、翠青如玉的青色竹子,屋后果然有一汪清泉,瀑布如同女子的头发一般飞流而下,鸟儿的叫声,野花的香气纷纷传来,让阿蛮突然觉得有些解脱。她想自己固然是想要活着的,可若是无法死在这个地方倒也不错,能与这世间所有的灵物同日而起、同榻而眠,倒也算人生一幸事!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腰部有了一把冷冰冰的兵器挨着,只是挨着还没有刺穿自己的身体,可她知道离这一刻已经不远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不知为何她的心内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这么一句诗,她笑了笑将这个可笑的念头打落,接着才道:“请三喜公公遵守承诺,将相思完好无缺的送回代地!” “阿蛮!”一声呼喊声,阿蛮惊诧的看向来人,应该是来的一群人。这群人中都是与自己平素里相交好之人,她微微笑了笑,答:“你们来了!” “三喜,你该杀的人是我,而不是我的meimei,你快放了我meimei!”阿竹站了出来,却又不敢靠近,他在对面那个老人的眼睛里闻到了嗜血的气味。他知道他已然动了杀机。 三喜狂笑一声,剑仍旧比在阿蛮的心口之后,道:“这天下谁人不知竹公子手上的承影剑,。。。。若是老奴真换了人,恐怕连竹公子的一分也伤不到,就早已命丧黄泉了吧!”他的脸色突然的一棱,冷冷道:“老奴不是贪心之人,只要你们独孤家的一条命!足矣!” “三喜,不可伤害她,她是我师父的女儿!”百草一身布衣,看着面前已然疯狂的三喜,连连劝止。 “百草先生,老奴敬你,但你应该知道,正是因为她是你师父的女儿,我才要她的命!”阿蛮感觉到一阵疼,那是自己的皮肤被划破的声音,她皱了皱眉头。 所有的人都惊呼一声,无忧更是想要上前,他一步一步的紧逼,一步步的上前,使得三喜劫持着阿蛮一步步的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