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质丹鼎求药、行救人义举。

    正在此时，天地灵息中传来一阵剧烈的法力波动，杀意弥漫。看源头方向，正是簸箕顶东南，显然大师与邪修已经交上了手。谢仁心中的莫名悸动更甚，与九枫二话不说飞天而去，尚在途中就见一道人影往南遁入虚空，而另一道身影则留空盘坐、微微颤抖，看那光头，不是璞智大师是谁。两人电射折转，就要去追那逃遁之人。

    璞智大师身形委顿在空，发声止住欲追去的两人，道：“先回簸箕顶，再做计较。”同时给二人发了道神念，吐出一口血，而后软软的向地面坠去。

    当那邪修施法时，璞智大师正在观涛亭静坐感悟天地灵息，突然发现东南方向传来阴寒冰冷的法力波动，心中诧异之下便传音青青，请她打开洞天门户。璞智大师飞天而起，前往查看，同时传音吩咐九枫立即告知谢仁，请青青在洞天中策应。

    璞智大师神识锁定波动源头，只觉锁定的是一片茫茫黑雾，竟然无法探知对方修为，正待出手试探，却迎面撞入了一片封闭的空间之中。心中暗惊：出神入化的高人！修证出神入化，就初具了移转空间、穿越虚空的大神通，动念间就能布下空间结界。

    璞智大师在撞入结界的瞬间，反应很快，祭出了木棉袈裟披在身上。

    木棉袈裟乃是禅宗三大传承神器之一，璞智大师作为南华寺住持，当代神洲禅宗的当家人，自然得到了这三件神器的传承。前文说过，神器是可以融于修行者形神的，自从璞智大师证得罗汉果后，这三件神器一直都在他形神之中、随身携带。

    禅宗这三件神器，有两件是大唐高僧玄奘炼制，而有一件则是佛宗传承之物。木棉袈裟又名百衲衣、锦斓袈裟，是玄奘西行过程中，以百国所供奉之丝绸织锦等披戴在身，日日心念法力洗练不断，历时十四年方才成型。在其求证各乘天（类真仙）成就后，终于将之物性凝炼纯粹，打造成了神器，并作为信物传给了徒弟弘忍，后来弘忍又传给了开创禅宗学说的慧能。木棉袈裟的功用是护身凝神，穿戴在身可保百毒不侵、外邪避易，而且还能护持元神、掩饰修为、隐匿神气。

    第二件传承神器叫紫金钵盂，本是释迦摩尼为世间皇子时吃饭的金碗，释迦摩尼并未刻意打造，后来被他的侍从迦叶收着。观世音度化玄奘西去求取真经前，从释迦摩尼处讨来，给玄奘做个化斋的物事，这金碗平时都是二徒弟悟能保管。这悟能却是个贪财的吃货，对这金碗异常上心，睡觉也不肯放手，吃饭时也是舔了又舔，时间长了竟将弱水的物性炼入其中，后来玄奘又打造一番方才成为神器，而色泽也成了紫金之色。其功用主要在于守护与收纳，也能祭出一条滚滚天河攻敌。

    第三件神器是九环锡杖，打造它的人是少林寺的开山祖师达摩，可定住时空，证罗汉果的佛宗修行人，持之也可布下空间结界。在这里可以将空间结界，理解为与当前所处时空相连的另一时空，不过这个时空是人为开创的，九环锡杖就有这功用。

    璞智大师一头撞入出神入化高人所布之结界，尚未修证出神入化，御使不得多件神器，不求攻敌、只求自保是最明智的选择，他也是这么做的。祭出木棉袈裟披在身上护住形神，而后又祭出紫金钵盂，将自身收了进去。钵盂见风就涨，滴溜溜旋转着扣住璞智，将他护在其中。刚刚护住形神，一只法力幻化的森森骨爪便在头顶显形，五指俱张当头抓下。

    当！这声巨响只在元神之中响起，寻常五感是听不见的。璞智脑中一声炸响，险些被震散元神，连忙收摄心神跌坐在紫金钵盂内苦苦支撑。正在这时，谢仁与九枫飞天赶来，对方修为虽高，见有人赶来，很干脆的选择了遁走，直接转身飞天遁入虚空之中……自始至终，竟没人看清这邪修的长相。

    谢仁与九枫疾飞而下，接住自空跌落的璞智大师。谢仁神识一探，发现其炉鼎已经经脉寸断、受伤极重，就算能保住这条命，怕也是神通修为尽失、形同常人。连忙将之负在背上，掌心度过一口真气护住其心脉，神行疾奔簸箕顶施救。

    若非出神入化，修行人是难以带人飞天的，盖因很难以法力护持住所携之人，强行带着飞天，所携之人便会被剧烈的罡风刮皮蚀骨。青青之所以能够驮着谢仁飞天，是因为她乃真龙之身，飞天而行是其天赋神通之一，可以分心护住谢仁形神。

    进得洞天，青青给璞智大师服下一粒“碧针黄芽丹”吊住气，又从袖中掏出瓷瓶，连滴三滴龙诞液修复炉鼎之伤，更将一枚“凝神丹”以法力震散，化作纯粹药力物性，逼入璞智形神之中，凝聚处于崩溃边缘的元神。谢仁与九枫把木棉袈裟紧紧裹在大师身上，并将之泡入花海居后温泉中温养形骸。做完这一切，应是暂时保住了大师性命，三人这才松了口气。谢仁方才把发生的事说出，三人席地坐在花海居外沉默不语。

    沉默许久之后，谢仁突然咬牙道：“我要炼丹，九转紫金丹！”璞智大师与九枫是各派给谢仁派的“保镖”，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天来与璞智大师相处，这外表年轻的老和尚平易近人、毫无架子，且为人正直、德行深厚，谢仁不光为之折服，更是与之莫逆。

    璞智大师因到丹鼎宗才遭此大厄，相当于是替青青或者谢仁挡了枪。试想，若璞智大师不在簸箕顶，军营中有古曼作祟、深山中又有法力波动传来，谢仁必然会去探查，难说青青不会与谢仁同去，而对方恐怕打的就是把谢仁引出军营的主意。一旦去了，恐怕就不是璞智大师这般身受重伤，而是直接殒命。

    璞智大师连用玄奘传下的两件神器护体，尚且一击便经脉寸断、修为尽失，险些元神溃散。就算谢仁与青青炉鼎强悍，只怕也是在劫难逃。璞智大师就算活转过来，也是修为全失，只有九转紫金丹移炉换鼎、重续经脉方能痊愈，所以谢仁才说他要炼制九转紫金丹。

    只是对方见有帮手赶来，便干脆的转身遁走，而且看那架势根本就没有诱使两人追击的意思，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不知道背后是否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青青看着怒火中烧的谢仁，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你别激动，先冷静下来。当务之急，先得解了古曼童的隐患，而后看大师是否能挺过眼下这一关。只是这九转紫金丹……”青青沉吟半晌，续道：“九转紫金丹固然是对症良药，但人参果、蟠桃、摩罗花、恨死草等十多味灵药已世间难寻，你我并非仙人，上哪里去找寻？还有那药引……炼丹不难，难的是没有材料……就算九转紫金丹真如记载中所言，炼制过程中会有天地异象，但有洞天守护，我们定也不惧。只是，只是这材料……实在是，唉……”

    谢仁缓缓而坚定的道：“不炼此丹，丹鼎济世救人的宗旨何存？九枫道友，若大师醒来，劳烦你回趟太牢灵境，将此事告知令师，请他联络天下各派，就说我谢仁求药炼丹！”顿了一顿，谢仁咬牙道：“我也知道空手莫求缘，请令师传讯天下：凡提供我丹鼎未有灵药之宗派，成丹之后，以九转紫金丹一颗为谢！如若不成，我便当不起济世救人这四个字，违了丹鼎门规，自当废去修为、自革门墙之外。谁有九转紫金丹能救璞智大师，这丹鼎宗便由谁来执掌！”

    九枫与青青闻言大惊，连忙阻止他道：“不可！”

    谢仁微微摇了摇头，叹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既已证了大成之境，便不会虚言妄语。九枫道友，谢仁拜谢了……”说罢，竟对着晚辈拜了下去。

    谢仁想推卸丹鼎宗主的责任吗？当然不是，他就是想炼成九转紫金丹，救璞智大师。他所说的并非虚言，如若丹成，以九转紫金丹相谢；如若不成，就将青崖洞天拱手他人，那就意味着丹鼎令、神农诀要传予他人。不管有没有人虎视眈眈谋算丹鼎，他都会这么做，不然如何是“真人”呢？璞智大师为他与青青挡抢，他如何不能以丹鼎宗相质？求证易经洗髓境界的修行人就是这样，身心内外如一、真如不二，不光是修为境界提升，心境也得到了升华——不说假话，明知道后果很有严重，也不会畏首畏尾。

    谢仁生性执着，他的想法就是要救璞智，而能救璞智的只有九转紫金丹，若要炼成此丹，仅凭丹鼎宗所存之灵药，是万万不够的，他得向世间各派求药。

    修行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空守莫求缘。素不相识，人家凭什么就要给你灵药呢？欠了人情、要救人的，是你丹鼎宗谢仁、竹青青，又不是其他宗派的阿猫阿狗，别人没有义务替你分担，何况还是世间难寻的灵药。所以谢仁说若丹成，以九转紫金丹相谢。那如若不成呢？难道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当然不行。你把人家的灵药消耗了，最后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出了点状况，没炼成。”就把人打发了吗？关系好的能原谅你，关系普通的呢？说不定人家提供给你灵药，就是奔着那一粒九转紫金丹去的。

    虽说在那个物欲横流的异域星球，很多世俗之人做起这种事来轻车熟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但求证大成的修行人却不行，如若这么做，无异于自废修为。直白的说，与那句“天地不仁”有关。天地不独仁，众生皆平等，损人利己与这要义背道而驰，背离了大道，还修什么、行什么呢？修，要修的是自身内在，体悟大道，行当然也要依大道而行，知行一致，方才算是大成。

    玩文字游戏蛊惑人心，已经大成的谢仁做不来，天下大多数大成高人都做不来，所以要给个如若不成的说法，但非得以丹鼎宗为质吗？他的想法也很简单：丹若不成，救不了璞智大师，他也无颜再执掌丹鼎宗。

    谢仁说这番话、做这个决定也就是一咬牙的功夫，但若放在世俗之中，却是相当难的：谁冷不丁有了这么大的家业，能说放弃就放弃、说放下就放下呢？作出这样的选择，需要的是大毅力、大决心，更需要有颗不动定心，这也正是修行人异于常人之处。

    修行人的入世态度、处事方法，总会让世人觉得深奥难懂，而往往行事的结果又神妙异常，所以世人才会觉得修行人神秘，如若再展露些许神通，世人就该膜拜了。其根源在于：生命形态发生了变化，心中想法自然就不同，看待世界的眼光更是相去甚远。世人无法理解，于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给修行人包裹上这样或那样的外衣，最终的结果是世人自愚，庸人自扰之。所以这个星球上的一位先贤曾经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大成以上修者都很直接，直来直去，一言一行皆是心中所愿。想说时便会直说，不想说时就闭口不言，除了搜魂别无他法让其开口。心性有偏的大成修士，仍然不会说假话，只是他们只说对自己有利的话，只行能达到自己目的的事。

    谢仁能以丹鼎为质求药救人，却举重若轻、说放下就放下。相比之下，世人却常常以重利为饵钓鱼，甘愿上当的也不少。有些骗子利用世人的向好之心，只谈成功后会如何如何，却避而不谈不成功会如何，诱骗了很多人上当。比如网络上的一些人自诩炒股高手、基金高手、期货高手、贵金属高手……，自称月赚若干，又举若干受他指点“成功”的例子，往往也就有人信了，甚至还帮着他宣传，结果一个一个都成了受骗者。商人皆唯利是图，商场再怎么打折，商家都不会亏本，这是铁律。世人见有利可图，便会去购买甚至抢购，更有甚者，都不考虑自身是否需要，一味的囤积，这些人帮着商家，成功将积压的货物倾销一空，还让其赚了个盆满钵满，也快成了铁律。

    九枫见谢仁对着自己拜下，连忙跪下磕头，含泪道：“师叔言重了！师叔义薄云天，以丹鼎为质求药，得福缘而不贪恋，已经当得起济世救人这句话，还请师叔三思而后行。”

    谢仁只淡淡的道：“无妨，遇事做事、当断则断，没有什么三思不三思的。既执掌丹鼎，必以身作则，如若事有不成，我谢仁当遭此罚！你去照看璞智大师吧……”

    九枫真人只得挥泪起身，往后院去了。

    青青微微颤抖的握着谢仁的手道：“你这又是何必？”

    谢仁道：“丹鼎虽未开山，法度不能轻废。璞智大师因丹鼎遭此重创，我怎能坐视不理？自废修为也好，逐出门墙也罢，皆是大道之中的考验。我本是世间芸芸众生之中，微不足道的角色，为证这条道路而修，能入门径已是福缘，能走多远随缘而定，苛求太多就是不知进退了。该来的总会来，该有的冲突总会有，既然如此，早来晚来都一样，既然已经证了大成真人，心中便已经没了挂碍，坦然面对便是……只要灵药凑齐，丹成应该不是问题，哪怕这过程万分凶险，我们俩面对便是。”说着，用力握了握青青的手。

    青青道：“想必谋算丹鼎的人，要想方设法阻止你成丹了。他们不光自己手中的灵药不会给，还会打丹方的主意，更会悄无声息的搜集所需灵药，而且会想方设法不让我俩炼丹。”

    谢仁冷声道：“他们不怕暴露身份，只管使绊子好了，正好可以让各派发现些端倪。我本无心借此算计谁，但世间缘法就是如此奇妙，该来的总会来。我本想着等修为再进一层，再与他们撕破脸皮，看来现在不得不提前了。对了，老顾那边第一批翡翠应该快要做出来了，过几天咱俩就去看看，消息也不需现在就放，先缓一缓，对老顾更安全些。”

    青青道：“这个消息再放出去，怕是要天下大乱了。你质丹鼎求药，就让那些人蠢蠢欲动了，再被这个消息刺激一下，簸箕顶怕是不得安宁。”

    谢仁笑道：“有这天下第一乌龟壳在，出神入化的高人也只能在洞天外敲敲边鼓，其他的当不足虑。只是这次确实是大意了，那人能御使古曼童，应是南洋邪修无疑，没想到丹鼎千年不出，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痛，又跳出来了。我打算闭关一段时间，好好研习外丹之术，救大师的愿是我发下的，炼丹的事当然要自己来……救了大师再去南洋清算这笔旧账。过几天问问能不能休假，届时就在洞天里闭关。”

    青青：“你和半仙的约定呢？他还叫你去平越呢。”

    谢仁道：“平越当然也要去，一个月的假期，去趟平越耽误不了几天。这几天你辛苦一下，炼炉辟邪丹出来，先除了那藏身在军营的古曼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