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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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爱立晚上在厂区食堂买了一份肉丝青菜面,一毛五加二`两粮票,这次离家,沈玉兰给了女儿一百八十元,其中一百六让她还给同事,剩下二十元给女儿当这个月的生活费。 沈爱立发现这个年代猪蹄价格还不高,一个熟猪蹄只要两毛钱,可能因为骨头多?原本准备买个当宵夜,但是想起来宿舍没有锅具,热不了饭菜,只能作罢。 洗漱完后,在桌子前抄了一会儿伟人语录,回厂之前,她在书店里看到和自己之前烧掉的日记本一样的笔记本,瞬时动了一点念头。如果对方没有害人的念头,她就当练字,如果有的话,她也不建议给她一点难忘的教训。 周一早上,沈爱立先到人事科那边销假,顺道去隔壁的宣传科和序瑜打一声招呼,中午一起吃饭。 序瑜正准备去清棉一车间采访副主任,两个人就一起往车间这边去,远远就见到一个穿着一身黄色收腰碎花裙,外套着一件同色针织毛衣的女同事,那裙摆下面压了好几层褶皱,走起路来显得飘逸、婀娜。 脚上是一双全新的咖色小皮鞋,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王元莉。 章序瑜率先笑道:“元莉,你这身挺好看的,哪里买的啊?这褶皱多费布料啊!”工艺都不稀奇,建国前的手工织造就已经很成熟了,就是这褶皱太费布料,一般人都舍不得这样做。 沈爱立也跟着附和道:“是真好看,友好商场里都没这样式的。” 王元莉明显矜傲地微抬了下巴,“可不是,这是我朋友托人从申城燕京路买的,这式样还没传到我们这呢!” “元莉,听你这意思,你这次相的对象还可以?”章序瑜听话听音,一下子就断定她所谓的朋友,就是上周回家相的对象。 说到这里,王元莉明显情绪没有之前高,“还行吧,见了他家阿姨和爸爸,对方本人临时出差了,没见到。”但是只要这男的不是特别丑,王元莉觉得她都可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方的人家,和女方第一次见面而已,就送了她一件衣服,为了配这裙子,她还特地花了八块钱去买了一双皮鞋。 这会儿还没正式到上班时间,清棉一车间的轮班工长林青楠听到她们聊天,笑问道:“王技术员,男方在哪个单位啊?” 王元莉忽然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人,叹气道:“不知道呢,人还没见到,我没多问。”她可不傻,事情还没定下来,这样子的人家,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沈爱立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章序瑜忽然就哼了一声,“元莉这对象,怕不是到结婚,都不会告诉我们了。” 林青楠也明白过来,打趣道:“行吧,结婚记得请我们吃喜糖就行。”心里却不由嘀咕,怪不得听她们副主任说,不太看的上王元莉的为人,聊点八卦都生怕别人沾了什么了不得的便宜一样,幸好王技术员平时轮岗也很少来她们车间。 国棉一厂是总工程师技术负责制,下面有副工程师,管理生产技术部、机械保全部、技术监督部等,技术部又有工艺科、制造科等,先前技术员都分派到固定的车间,受车间主任和所属职能部门的管理,其中大部分技术员都是中专生出身,像爱立和王元莉等大学毕业的在技术科也不过二十来个。 今年纺织工业部鼓励各大纺织厂参与纺织机械的研制工作,为此作为全国十大纺织工厂的汉城国棉一厂,就从技术员中抽调了二十余人,组织成立了研制小组,负责机器研制工作,先前的王恂、沈爱立和王元莉都在其中。 研制小组的成员只需要保证每季度有百分之五十的时间在车间里轮岗就行,其余的时间参与所属小组的研发工作。 几人正聊着,织造车间的技术员许青松满头汗地找了过来,“沈技术员,你快来看看,胡庆丰他们生产小组的2号织布机出状况了!”手上还有一点没洗净的油污。 沈爱立最近刚好轮岗到织造车间,立马问道:“你看了没有,找到问题了吗?” “我和机保部的陈舜一起看了,是机上的墙板坏了,装踏盘轴的孔眼磨损。”在原主的记忆中,织造车间最怕的问题之一,就是装踏盘轴的孔眼坏了,虽然修复原理比较简单,就是将孔眼改成“修配尺寸”,但是需要保证两墙板上的孔眼轴心成一条线,避免踏盘轴发生倾斜,所以你就算你拆下来修好了孔,装上去后极可能无法保证两孔眼的同轴性。 这个问题,沈爱立知道在后面几年就会出来通用式的机动工具来镗孔,但是现在的条件依旧是在原位上手动镗孔,操作难度极大。先前厂里能修这个的武姓技术员,因为思想问题,被下放到东三省的印染厂当工人去了。 此时许青松丧气地道:“自从武技术员去东北以后,我就一直担心孔眼的问题,越怕越躲不掉。”虽然说现在鼓励技术员不藏私,但是这是人家的独门绝活,连自己徒弟都防着一手,外人更不要想了。 沈爱立没有立即包揽下来,只是安慰他道:“我两先看看,不行的话,让厂里去信给武技术员。” 许青松嗫嚅道:“不会去请武技术员的。”虽然武技术员有技术,但是思想觉悟不行,这种人,厂里不会再聘用的。 沈爱立跟过去看了一下,原理和她想的差不多,为了稳妥性,她先将三把镗孔刀固定在手用式镗杆的垂直孔里,再把镗孔刀安在每个孔眼的头端,在将镗杆一端固定在弓形环螺帽内,另一端小心地拧着螺丝扳手,这时候镗孔刀开始一点点削掉一层金属。 金属的厚薄不仅要一致,还必须控制在合适的范围内,陈舜看到她开始削金属,就大气不敢出了,沈技术员竟然没有用任何借口将他们支走,以前的武技术员是他的师傅,他跟着学了三年,也没学到这一手。 今年是他当学徒的第四年了,他最近都惶惶然觉得自己可能见习期结束也转正不了,怕是一直当个临时工,但是现在,他会修理踏盘轴的孔眼了,是不是意味着,他能转正了! 后面的每一步,陈舜恨不得都不眨眼。 这项工作非常费时费力,沈爱立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完成修理工作,后面的机器装配交给许青松和陈舜就可以了,又叮嘱道:“踏盘轴的套筒也要换新的,务必与孔眼上的修配尺寸吻合。” 沈爱立从机器上抬起头擦汗,才发现车间副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笑道:“这件事,应该报给宣传科,沈技术员可解决了我们车间的一个心头大患。” 沈爱立没当一回事,毕竟她知道这个问题过几年就会因为通用式机动工具的出现而彻底解决。 等沈爱立回到制造科办公室,厂区党支部主任刘葆樑请她过去谈话,还有两个月爱立将要转为正式党员,刘叮嘱她最近写好转正材料,又道:“沈同志,厂里有同志反应,你平时不够融入工人队伍,独来独往,同事之间的关系还是要费点时间的,不过作为制造科的技术员,首要的还是业务能力要搞好,其次政治上不要落后于形势。” 爱立印象里,刘主任对她一直很关照,原主在厂里一直是个独行侠一样的存在,当时急着借钱都不知道和谁开口,除了向序瑜借了五十,还向刘主任借了五十,此时听她殷殷叮嘱,沈爱立确实感受到了这个年代组织上的温暖,诚恳地表示了感谢,“您知道我这人对很多事敏感度不高,感谢主任和组织对我的提醒和关照。” 将先前的五十块钱还上,又一再表示感谢。 刘葆樑笑道:“行吧,你快去吃饭吧,回头转正的事,可别忘记了。” 中午和章序瑜一起吃饭,沈爱立买了两个馒头,一份溜肝尖、一份炒青菜,共三毛五分钱,□□票,两人聊到转正的事,章序瑜轻声道:“等你转正,怕是眼红的人都要多几个。”又问道:“你这脸是怎么回事,早上有人在,我都没好问你。” 沈爱立尝了一筷子溜肝尖,觉得还行,食堂的饭看来还能吃下去,“哦,前几天在医院里遇到拐卖小孩的,我就艺高人胆大,上去救人了!” “嘶!”沈爱立话音刚落,章序瑜就咬了舌头,“王家的那小孩,是你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