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6章 沉塘

    等真的见到了六宝朱明月本人，燕嬷嬷表示，朱家果然会养姑娘，通身透着一股别人所没有的自信与生命力。

    就冲着这独一份的东西，若是培养好了，也能在后宫独占一份。

    既然朱家没这个心，那就算了，她就当来养老了。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奶孙二人还在讨论世人对“生育”的重视，以及生男生女的问题。

    叶瑜然没有骗自己的孙女，朱家比较特殊，因为受她的影响，她的几个叔伯都没有那么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毛病，更不会病态到为了生儿子不择手段。

    甚至连朱家村，也是特殊的。

    “为什么呢？因为在你生活的环境当中，女人也能有正经的工作，正经赚钱，即使没了男人，她们也能生活得很好。”

    “但你看你出来以后遇到的这些人，这些女人都在做什么？是她们不想找工作，养活自己吗？”

    叶瑜然摇头，“不是，是现实的规矩不让。”

    她让六宝朱明月好好观察，她经过的每一个村子、城镇，那里有多少工作是提供给女人的，又有多少女人敢抛头露面，这些抛头露面的女人是什么境遇。

    她用事实告诉六宝朱明月，这才是“现实”。

    六宝朱明月被打击得够呛，一时间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外面的世界，这么可怕吗？”

    “现实就是，这是一个吃人的世界，吃的是女人。”叶瑜然站起来，走到饭店的窗边，望着集市上形形色色的人，说道，“现在你知道你娘为什么要让你跟着我了吧？因为你娘没把握，怕一个没教好，你就会撞南墙，吃苦头。她是开厂子的，她肯定见到过很多命运多舛的女人，她怕你变成她们的样子。”

    六宝朱明月有些沉默，道：“娘确实提到过，她怕我变成她们那个样子，也说她自己很幸运，嫁给了我娘。可她怕她眼睛瞎，挑不到我娘那样的男人给我。她说我们家看人最准，最会调教人的是奶奶，让我跟奶奶学。”

    老早就想让她跟着奶奶了，只是那时家里人多，她娘觉得奶奶抽不出时间带她一个小毛丫头。

    一直到现在她大了，要不了几年就该相看人家了，她娘急了。也顾不上是不是舍不得她这个女儿，就把她扔出来了。

    父母为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六宝朱明月年纪还小，体会不深，但聪明的大脑让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娘是为了我长远考虑。”

    “确实，你娘是你几个婶娘中难得的聪明人，她永远知道如何抓重点。”叶瑜然说道，“就算有一天，你成为不了你想成为的人，也希望你能像你娘一样，抓住重点。人生不可能一成不变，每时每刻都会发生一些我们预料不到的事情，更不可能十全十美。即使我现在为你规划得再好，我也不确定你以后会是什么命运。当你以后遇到需要割舍的东西，多想想你娘，抓住那个最重要的。”

    六宝朱明月微微惊讶，平时多的是人夸她娘能干，八面玲珑，奶奶居然夸的是这个？

    “有舍才有得，你好好想想，你娘舍弃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慢慢就懂了。”

    六宝朱明月若有所思地点头。

    也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

    他们在经过某个村子时，碰上了沉塘。

    六宝朱明月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只在戏文里看到过，既好奇，又害怕，连忙叫人打听。没一会儿便有人回来了，说是那女的夫家才死，就被族里抓到不守妇道，跟人勾搭，所以才会被沉塘。

    六宝朱明月沉默了，没有问出他们为什么不报官，为什么要私下处理，也没有说他们手段太残忍了，不守妇道也罪不致死之类的话。

    因为她心里清楚，即使是朱家村，若有女人敢给男人戴绿帽子，也是可以打死的。可若是男人出轨，闹一场也就结束了，夫妻俩该如何过日子还是如何。

    世人对女人和男人的标准，从来就没有一样过。

    而宗族的力量，在某些时候比地方官府更有权威——她也是在朱氏宗族的管辖下长大的，只不过朱家村比较开明罢了。

    “快，救人！”

    随着一声大吼，几个年轻人跳下了水。

    郑氏宗族一看，十分不满：“你们干什么？！”

    才刚刚赶过来的池家人立马上前，特别是池秀慧的娘，简直气疯了：“什么干什么？我才要问你们干什么呢，凭什么沉塘我女儿……”

    “凭什么？就凭你女儿给我郑家子戴绿帽子，水性杨花，她就该沉塘。”

    “放你娘的狗屁！”池秀慧爹一巴掌扇过来，没打着人，愤怒道，“我家秀慧那么乖的一个丫头，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捉贼促脏，捉奸捉双，你们光抓着我女儿了，奸夫呢？奸夫在哪儿？你把奸夫叫到老子跟前来……”

    郑、池两家大闹，几乎动手。

    就在这么一个吵闹间，被沉塘的池秀慧被拖了出来。

    她娘顾不上吵架，连忙上前查看。

    因为救人及时，池秀慧没死，只是呛了水，一看到她娘，“哇”地一声哭出来。

    池秀慧娘一边扒女儿脸上的泪水，一边心痛地追问：“秀慧，他们说你出轨了，你有没有啊？到底有没有？”

    池秀慧疯狂摇头，泪流满面。

    她没有，她真的没有！

    池秀慧顿时懂了，什么奸夫不奸夫的，姓郑的这是想吃绝户呢。她那叫一个恨啊，当初郑家人上门求亲，她就嫌姓郑的打小身子骨弱，怕是干不了什么活。

    可媒婆怎么说？

    媒婆说人家郑家在当地是大族，族里又出了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有族学，要不是瞧着她家池秀慧贤惠能干，也不会瞧上她家池秀慧。

    “你孙子不小了吧？就没想过送去读书？你家秀慧要是嫁过去，托亲家这田这的关系，说不定还能进郑家的族学，到时候识得几个字，说不定还能考状元呢。”

    “考不上？”

    “哎哟，这有什么？就算考不上，识了几个字，也好找活干啊。那个朱家商队，知道不？人家之前往我们这里过时，不是才说他们村里人人识字，就是因为有村学，他们识了字，才有了今天吗？”

    ……

    那朱家商队往这里过的时候，听说他们是一个村的人，年轻娃娃都读书。

    能科举的科举，科举不了的做别的行当，一个村子都富了起来，哪个不羡慕？

    当时池秀慧娘就动了让孙子读书的念头，好开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模式。还想着就算女婿身子骨差了一点，干不了太重的体力活，但她家秀慧能干，再加上公婆还年轻，地里的活应该不成问题。

    也就熬过几年，等有了孩子，上了族学，好日子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