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追生

    高琳的出生，给高良和陈素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欢乐，但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更大的压力。第一胎是女孩，就意味着第二胎不能那么轻松了。

    高良和陈素都是普通的农民，骨子里还是非常传统保守的。就像一心村的其他农民一样，他们也认为儿子才是香火的延续，男孩子才算是继承人。尤其是在农村，没有儿子会被人说三道四，会遭人冷眼，受人欺负。所以高良和陈素商量，要趁着年轻赶紧再生一个。

    高琳满周岁不久，陈素又怀孕了，这是在高良和陈素的周密计划之中的。虽然他们具备生第二胎的条件，但是两胎之间必须要相隔五年以上，他们明显违反计划生育政策。

    所以，陈素怀孕的事要瞒着大家。后来肚子渐渐大了，大家便也都知道了。再加上村里违反政策的还有几家，搞计划生育的人便隔三差五的来抓人。

    起初，每次来抓人陈素都搬着凳子往后山跑，经常在山上能坐上半天，等天黑了才偷偷地下山来。后来，那些同时违反政策的几家便结成同盟，专门有人站岗放哨，好让她们安心养胎。

    陈素刚吃过午饭，正和几个孕妇在冬梅家拉家常，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抓人的车来啦”。

    她们一听到喊声就立马逃跑，像极了犯罪团伙被警察围攻的现场。

    冬梅身孕已经有九个多月，肚子大得像个要爆炸的气球。她这已经是第三胎，心理素质训练得相当好。她没有着急往外跑，爬上了自家楼顶的柴房坐着。

    冰清往后山跑去，她这也是第三胎，但才刚过四个月，肚子还不大，不妨碍她使出吃奶的力气百米冲刺。

    陈素想着不能和大家往同一个方向躲呀，就从巷子里穿过钻进了一家在村子里比较有名望的忠波老人家，他家女儿早就出嫁，儿子又还没长大，应该不会招人眼目引起怀疑。忠波老人把陈素带到楼顶的柴房，搬了把椅子让她坐着，叫她别担心，等抓人的那帮人走了就叫她下来。

    陈素满头大汗，是刚刚跑的，也是被吓的。此刻，她的心正嘭嘭嘭地乱跳，就像要从口中跳出来一样。她坐在柴房里，一刻也不敢动。她脑袋里乱哄哄的，那帮人现在在哪里呢？在干吗呢？有没有抓到冬梅或者冰清？他们会不会正往这边过来？她屏住呼吸，想听听外面的动静，但除了自己开足了马达的心跳，其他什么也没听到。

    “陈素，他们走了，下来吧。”忠波老人扶着梯子爬上楼，陈素被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转而立马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半天动不了身。

    从忠波老人家的柴房下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想着做晚饭还早，陈素去找冬梅。听说这次是把冬梅当做重点抓，把她吓得够惨，陈素想去安慰安慰她。

    陈素到冬梅家的时候，冰清也在，她们像是劫后余生的姐妹，因为刚刚死里逃生而庆幸，三个人笑成一团，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哭过之后，冬梅说起了她刚刚逃离生死线的惊险经历。

    “你们知道吗？他妈的就是专门来抓我的。”冬梅还没开始讲就激动起来，满脸愤怒又带着些许侥幸。

    “对呀，我当时还担心他们看见我，追着我赶，结果我躲在山上看下面的时候，发现他们就直接往你这里来了。我当时想，冬梅可一定要藏好啊。”冰清早就明白那些人不是来抓她的，看起来平静多了。

    冬梅挺着大肚子坐在床边，艰难地捋起裤脚，指着一条条鲜红的擦破皮的伤口说：“你们看，这些都是刚刚弄伤的。手上背上好多地方都擦破皮流血了。”说着撩起衣服给她的同盟们看她为保护肚子里的孩子而留下的光荣印记。转而，她笑着摸摸自己的大肚子说，“不过，幸好他没受伤，我当时就全身心地护着他呢。我都已经豁出去了，心中就一个信念，人在肚子在。”

    “我自以为有经验啊，想着躲在柴房上谁会找到，他妈的那帮土匪也太贼了。当时我听到他们进来，我老爹老娘拦都拦不住，就直接搬梯子奔我家柴房来了。”冬梅像还原了当时的场景一样，满脸的惊慌失措。

    “我家柴房有个侧门，但是侧门下面是粪池。”这时，陈素和冰清都皱起了眉头。

    “只要能保住肚子，火山老子也敢往下跳。所以看到那帮土匪搬梯子过来了，我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其实当时也没觉得有多脏多臭，他妈的我抖了抖身子，就逆着柴房侧门的方向拼了命地跑，钻进了山里。那山上可真是个拾柴火的好地方，枝枝叶叶茂密得很呐。我想那帮蠢家伙肯定就找不到我了，那时我才感觉自己真他妈实在是太臭了。”冬梅一边讲一边演，陈素和冰清就像看抗战剧似的，目瞪口呆。

    冬梅的母亲用茶盘端来刚泡好的热茶给陈素和冰清，顺手递给冬梅一碗姜汤。冬梅接过姜汤，有些烫，就又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她母亲嘱咐了一句“趁热喝，压压惊，别感冒了”，端着空茶盘出去了。

    冬梅望着她母亲的背影，像想起来了一个特别重要的情节似的，边笑边说：“这回还真亏了我老爹老娘，你们知道吗，那些人爬到楼顶之后，他们就把梯子给撤了。那些人下不来，又不敢往粪池里跳，急的直跺脚。”说完自己笑得前俯后仰，陈素和冰清也跟着笑，心里有些悲凉又有些暗喜，总算是逃过一劫了。

    冬梅的誓死不屈是值得的，十几天后，她就生了个男孩，然后欢天喜地地去结扎了。但是，当陈素的二胎生下来的时候，她再也无法淡定了。

    “你吃点面呀，不吃怎么有奶水呢？生琳琳的时候你可吃了一大碗，这个虽然也是女孩，但是终归也是你们自己的孩子，不能这么冷落她呀。”婆婆一个劲地劝陈素，但陈素除了哭，什么都不想听。别说冷落，她看都不想看孩子一眼。

    高良满脸失望地坐在旁边，在去请接生婆的路上他还满怀希望地期待着儿子的降临，这会儿是彻底失望了。但是过了好一会，他又像有了新的打算，重拾信心，满怀斗志地走到陈素面前安慰起陈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