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众意诛飞龙 一语解心结
战斗结束之后，易天行给身受内伤的叶道凡和姬电开了方子，令其休养，然后安顿好喜静的林素茵，匆匆赶到大帐议事。 随着怒斥之声，双手反缚的石飞龙、石狴和石貅被推了进来。 石飞龙一进大帐，便翻身跪倒：“公子饶命！我知道错了，甘愿从此效命公子，不敢再有异心！” 一脸怒容的石貅呸的一声，侧头不语。石狴则耷拉着脑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易天行瞥了站在两旁的石蛊族首领：“你们认为我是否应该接受石飞龙的投降？” 燕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倒在地：“公子，我jiejie死得好惨，求公子替她报仇！” 荼赫择、邛环、邛玧三人亦道：“公子，这个人不配当我们族主，杀了他。” 石飞龙闻言大惊，苦着脸对石绰然道：“堂妹，我知道错了，你帮我求求情！” 石绰然将身体一侧，不予理会。石飞龙又复转向羖冠天尊与库栎，换来的仍然是库栎的避而不理，羖冠天尊更是面露鄙夷之色：“你的威风哪里去了？自己想办法吧。” 石飞龙被一语惊醒般，转向易天行，急声道：“我愿意劝降石貅、石狴，还有梅花峰的族人，将功补过。” 石狴昂首道：“谁要你劝？！如果公子肯杀了你，我立即投降！” 石飞龙急怒攻心，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石狴怒目望着石飞龙：“你什么？峰主对你忠心耿耿，在你败逃到梅花峰时，不但没有出卖你，还将整个营区的兵权交给你。后来从燕长老那里得知现在各处营区的实际情况，也是看出大势已去，为了你好，才劝你诈降。不料你贪生怕死，担心峰主出卖，竟然下蛊暗算他。我只恨自己本领不济、胆小怕死，才会屈服在你的yin威之下，白白害死这么多梅花峰的兄弟！”说着转头望着易天行：“公子，只要你愿意宽恕我们梅花峰人的罪行，我便立即劝降他们。” 易天行微笑道：“你们根本没有罪，何来宽恕之说。”招呼侍立的士兵：“替石狴松绑，带他出去劝降。” 石飞龙望着解除束缚后、正在活动手脚的石狴，惶恐地道：“公子……” 此时石貅忽然插嘴道：“大哥，我老婆怎么死的？” 石飞龙想也不想：“是石蛊神这老家伙干的，我也没有办法阻止。” 一旁的石狴忍不住大骂道：“放屁！你暗中下蛊，把峰主、燕长老和亮姐一齐害死之后，才去联络的那个老妖怪，现在居然把罪名推到别人身上！” 石飞龙望着双目直欲喷火的石貅，急声辩解：“兄弟，别听外人挑拨，你相信我，我怎么会……” 石貅从喉管中发出低沉的怒吼，猛然扑在石飞龙身上，一口咬下。石飞龙骇然扭头，虽然避过咽喉要害，却被咬在肩颈之间，痛得惨叫连声，不住抽搐。 两名卫士连忙冲上前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拉开石貅。只见石貅嘴边赫然咬下一块血rou，鲜血淋漓，甚是恐怖，犹自不住挣扎、作势欲扑，两名卫士奋力阻止，才勉强把他拉住。 石飞龙强忍痛苦，翻身跪倒：“多谢公子。” 易天行双目寒光大盛，沉声道：“石飞龙，你自己看看！”说着挥臂一一点过荼赫择、石绰然、邛玧等人：“这些人，曾经誓死追随你，三番四次违抗我的意愿，不仅毫不屈服，甚至有人冒着蛊毒发作的危险背叛我。可是现在，他们怎么对待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声音骤然一提：“如果不是你猜忌多疑、残忍嗜杀、为了自保罔顾族人生命，怎么会令豪杰背弃、忠臣离心！我原本一心招降你，是因为你能够令豪杰归心，应该是个英雄，现在看来，嘿嘿，像你这样的废物，早点投胎吧！拉下去！枭首示众！” 随着石飞龙杀猪般的告饶之声渐渐远去。石貅平静下来，吐出口中的rou块：“公子杀了我吧。” 易天行走下堂来，顺手扶起一直跪倒在地、不住呜咽的燕姬：“姑娘，令姐大仇已报，不要太悲伤了。”说话间，一掌挥下，斩断捆缚石貅的绳子。 石貅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石绰然连忙招呼：“二堂哥，还不跪谢公子不杀之恩！”石貅这才如梦初醒，身子一屈，便欲跪倒。 易天行一手托住石貅的双臂，微笑道：“长老请起。” 石貅感到双臂如束金箍，身体怎么也跪不下去，不禁满脸通红：“公子神威，我遵命就是。” 易天行放下手臂：“诸位大战之后，想必疲惫了，先行退下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议。”说罢当先出帐，径自走向叶道凡的住所，探望病情之后，又来到姬电的居处。 姬电一见易天行，便从床上翻身坐起：“公子。” 易天行微笑着坐到他的床沿，一手搭脉：“似乎没有大碍了。” 姬电点头道：“虽然内腑受到震荡，所幸有公子援手，没有被握石老怪追击成功、导致重创，又得到及时治疗，只要运功促进血气运行，不出三日便会痊愈。对了，军师呢？他的伤势比较重，公子应该去看看。” 易天行嗯了一声：“我已经去过了。叶老的确受伤比你重，而且上了年纪，不易恢复，不过我已经开了药方，他只要按时服药，静心调养一旬应该可以痊愈了。哎，可惜玄晶岭药草贫乏，否则可以提前复元的。”说着环目四望：“林姐呢？” 姬电闻言一愣：“她没有参加议事会议吗？” 易天行皱眉道：“没有。我以为她关心你的病情，前来照料，反正现在没有什么事，我就没有找她。居然没有来吗？” 姬电脸一红：“她来过，但是看见我受伤不重就走了。难道去见林师姑了？” 易天行道：“也有可能。” 姬电忽然叹气道：“你放走握石老怪，是否是认为林师姑对付不了他？” 易天行闻言亦是一叹：“不是我认为，而是事实。否则以林前辈的性格，也不会抬出师门来压他。哎，林前辈此次也是判断失误，否则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来。” 姬电道：“握石老怪已经受伤，如果……” 易天行肃容打断道：“没有如果。你看见握石山人施展妖术了吗？他当年虽然以精擅星月连珠刺矛法闻名，但是最出名的却是法术，何况后来又学会了用蛊，更加不可小觑他的这些左道之术。此次他虽然受伤，但是一直没有施法，可见尤有余力隐而未发，真要把他逼急了，对我们没有好处。而且，就算他只凭武功，我们也奈何不了他，若非我们配合得宜，他又轻敌在先，他恐怕连那么点伤也不会受的。” 姬电道：“但是他如果有必胜把握，焉肯退走？可见我们并非没有一拼之力，放虎归山，终是后患。” 易天行笑道：“他只是没有把握杀掉林前辈灭口，害怕结下深怨，无法应付你们蜀山派的报复。”说着悠悠地道：“何况他也并非孤身一人，杀掉他说不定会惹其他的麻烦上身。” 姬电不解道：“什么意思？” 易天行拍着姬电的肩膀：“你不见那老妖怪一身华服吗？这种衣服，无论手工，还是质地，都不是石蛊族可以提供的。你别告诉我那衣服他穿了两百年。” 姬电皱眉道：“公子怀疑他有同党？这也并非贸易可能。不过此人不除，终究是个祸患。” 易天行傲然一笑：“嘿，这老妖怪再强，终究也是个人。我们现在不是他对手，难道一辈子都不是么？” 姬电闻言，胸中一阵激动，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易天行昂首道：“这样想就对了。而且，我正在托人买《霸策》，等到此书到手，习练其中的上古阵法，我们整个军队的作战能力将会大增，不会再出现敌人仅凭一人之力便可以自由出入军阵的情况。” 姬电失声道：“《霸策》？难道是……”说着以惊讶的目光望着易天行。 易天行点头道：“不错，就是那本元霸与其开国三王合著的兵书。此书历来为商家珍藏，从不外卖，但是最近商蠹忽然露出口风要出售，哼，商家真******会挑时机。不过这种珍本，就算明知要出血，也只有认了。”说着起身告辞：“我去招呼一下林前辈，你多休息，明天我还要找你商量军机呢。” 离开姬电之后，易天行快步来到林素茵的住地，轻轻敲了几下房门，屋内毫无动静，易天行自不相信林素茵会听不见，只得满心疑惑地推门入内，却见屋内满布剑痕，仿佛经历了一番恶斗一般，劈成两半的案几顶上摆着一封信。 易天行连忙上前取过信纸，摊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易贤侄，后会有期。”其余再无他字。易天行不禁愣了一愣，接着一面猜测林素茵不辞而别的原因，一面查看四周的剑痕。 “青冥十八剑，是林媞？”易天行心念转处，转身出门，便去寻找林媞，询问究竟。 ※※※ 石王峰后，一条清澈的小河边，林媞双眼通红，对着流水不住落泪，与她形影不离的月英剑插在旁边，闪着耀眼的银光。 一条人影悄然出现在林媞身后，引起了她的警觉，几乎想也不想地拔出手边的长剑，反手刺出。 铮的一声，剑脊被来人的食指弹中，荡到一边。林媞趁势转身站起，面对来人，动作一气呵成，有如行云流水，不着一点斧凿痕迹。 易天行修长的身形映入林媞眼帘，令其戒心顿去，凌厉的气势为之一懈：“公子找我有事？” 易天行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随便走走。我刚才到过林前辈那里，谁知她已经走了，你知道吗？” 林媞点头道：“我知道。” 易天行悠然道：“房间里到处都是剑痕，如果我没有猜错……” 林媞冷冷地打断道：“你没有猜错。” 易天行笑道：“你知道我怎么想的？那么我能否猜到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哭泣呢？” 林媞垂下头颅，露出白皙优美的颈项，低声道：“能够。” 易天行来到林媞身边，淡淡地道：“长辈指点武功，乃是常事。败给林前辈，更是理所应当，你又何必如此伤心？” 林媞猛然抬起梨花带雨的脸膛：“你如果知道姑姑说我功力不进反退，而且越来越偏离剑道，又作何想法？！” 易天行闻言一愣，随即指掌交错，密如骤雨，攻了过来，打得林媞措手不及，手忙脚乱。林媞惊骇之下，抖手射出三枚银色小剑，企图挽回劣势，但是易天行左手轻轻一挥，即便将迎面而来的暗器接下，接着连续几记猛攻，使得林媞身外压力倍增，生出危机临头的感觉，就在这个时候，易天行忽然住手。林媞挥剑舞出一片寒光，退后三尺，怒斥道：“你干什么？” 易天行叹气道：“林姐的剑法比以前凌厉了。” 林媞闻言悲上心来：“连你都看出来了？什么凌厉？说得好听！姑姑说我以前的剑，还有三份灵性，而现在的剑，宛如屠刀一般，徒有杀机，全无道心。如此下去，不要指望修习剑道了。她还说，她对我非常失望。” 易天行徐徐转身：“林姐，这个世界上的上乘武功，心法并无太大的优劣之分，能够决定胜负的，是修炼的人。能够找出自己最根本的心意，让自己的技巧与之相应，便是合道。你自幼师从名家，对掌握正确的修行方法轻车熟路，所以，林前辈说你以前的剑具有灵性。但是，最近你参加军旅，经常参与生死搏杀，让你的剑法产生了变化。你一定也意识到了，你天性善良柔弱，所以剑法处处留有余地、藏有生机，而战场上，生死悬于一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任何的仁慈，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甚至连累战友，因而你的剑意在战争的磨炼中逐渐变得犀利萧杀，但是你的内心，仍然是当年蜀山之上的修士，你的剑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背叛了你的心。”说着悠悠一叹：“战场上不需要仁剑，只需要屠刀，看来，你不适合拿这样的刀。放心吧，我会让你恢复道心的。”说罢举步便欲离去。 林媞对着易天行的背影喊道：“可是同样身处军旅的你，功力却在突飞猛进！” 易天行仰天笑道：“呵呵，我自幼熟读兵书战策、历代史书，把人世间最阴险残忍的一面早看了个够，加上身为男儿，心肠难免要比你硬一些，而且我对军旅生涯的凶险残酷早已心知，虽然不是自己的理想，却也没有什么反感和不安，自然也就不会因此妨碍自己的修行。”说着自嘲般一笑：“也有可能，我天生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吧。”接着满怀感触地道：“各人心性不同、喜好各异，就算朝着同一目标，选择的道路也不会是同一条。林姐只需要认定自己的方向，一直走下去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人如何面对你所面对的问题，又或者你的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根本无关紧要。回去休息吧，把心中的不快和委屈全部忘记，以积极的心态去体会自己的内心，只要做到不受外物影响，你的道心自然会回来。经过此番心灵的磨炼，你的功行当会更加精纯，没有必要因为林前辈的话而灰心丧气。”说罢昂首举步，扬长而去。 “喂！”身后传来林媞的招呼。 易天行止步回头：“什么事？” 林媞展颜一笑，宛若春花般灿烂：“你知不知道，你说教的时候像个小老头。我见过的人里面，只有董师伯像你一般，连我姑姑说话都没有你这样老气横秋的。”说着轻松地回剑入鞘，悠悠地道：“不过谢谢你啦，我现在心境恢复平和了。” 易天行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阵寒意，张大了嘴巴，失声叫道：“董师伯？你不会在说那个年过百岁的蜀山名宿董慕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