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此情只关风和月(上)
在江湖中,死亡,是一种结束,也是一种延长。准确地说,死亡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却延长了更多人的仇恨和痛苦。 痛苦是一种无言的折磨,无时无刻,无声无息,看似了无,实则时时相伴。在月明风清间,在花团锦簇时,痛苦便如延绵的溪水,娟娟袭来。充斥着脆弱的情感,煎熬着无尽的相思。不思量,何以忘?一捧黄土,两世为人,生死茫茫,泪流满面。抓住一些仅有的交集,睹物更思人了。 “如果,我不那么任性父亲就不会死了。” 月容手里摆弄着玉簪,迷茫的眼睛望着一堆黄土,黄土下是父亲未来的家,一个无依无靠,远离家乡的家。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冯怜香摸着月容的肩膀,缓缓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对于这种结局,司马叔叔早有所料了。” 月容摇摇头,道:“你不知道。本来,我父亲是要在我十八岁的生日时为我找个夫婿,我不同意,就在那天,我逃跑了,然后就被一个怪人抓住了。父亲为了救我,就去了古庙,然后就同意了做这趟镖。如果,我不任性,不跑出家,就不会被人抓住,父亲也就不会为了救我而走这趟镖。” “你错了。”冯怜香道,“从头至尾,这趟镖就是一个阴谋。既然是一个阴谋,就是他们事先设计好的,即使你不被他们抓住,他们一样会生出别的办法。” “他们为什么要害我父亲?”月容问。 “我也不很清楚。”冯怜香道,“听他们说,好像是为了一个玉片。你家里可有这种玉片?” “我不知道。”月容道。 “哎呀!坏了。”冯怜香惊讶道。 “怎么了?”月容问。 “‘天龙帮’的人没有从你父亲身上找出玉片,他们必定得去你家,那你母亲就有危险了。”冯怜香道。 “可不是,我怎么没想到。”月容失声道,“我们该怎么办?” “咱们要尽快赶回去,要在‘天龙帮’之前,告诉伯母,让她躲起来。” 冯怜香说着,拉起月容的手,疾步朝客栈走去。到了客栈门口,月容刚要跨步进去,冯怜香一把拉住月容,示意先躲一躲。两人躲在门口,月容小声问:“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冯怜香指了指里面,道:“里面有两个咱们的对头。” “那咱们怎么进去?”月容问。 冯怜香拉着月容,跑到一旁,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拿了东西就来。” “不行。”月容道,“万一他们发现你,怎么办?” “放心好了,我会很小心的。”冯怜香道。 “要不咱们一块去。”月容道。 冯怜香摸了摸月容的刘海,道:“我怎么舍得你冒险?你放心好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有事的。” 月容拉着冯怜香的手,依依不舍道:“你可要小心。” 冯怜香点点头,挣脱月容的手。走到附近一个卖杂货的摊铺前,像摊主借了一顶草帽,戴在头上,又抓了把土,把自己的脸抹花,低着头进了客栈。掌柜的见客人来了,忙迎向前,笑问:“客官可要住店?” “我要二层,西排第三间房屋。”冯怜香道。 掌柜的走到柜台前,拿起登记薄,查看一番,道:“抱歉,客官。西排第三间房屋已有人住下了。要不我领你去东面的客房,也挺好的。” “不了,掌柜的,我就要西排第三间房。”冯怜香道。 “这?你让小老儿我为难啊。”掌柜的道。 “实话告诉你,我和西排第三间房的主人是朋友。我代她来拿一些东西。”冯怜香道。 掌柜的打量了冯怜香,道:“不对啊,西排第三间房的主人是个年轻姑娘,没见她带你这样的朋友。” “怎么?你怀疑我?”冯怜香道。 这时,那边桌上的客人啪啪地敲着桌子,怒道:“掌柜的,我那三斤牛rou怎么还没好,老子等不及了。” 掌柜的忙跑过去,赔笑道:“客官稍安勿躁,牛rou已经下锅了,你在稍等片刻,马上就来了。” “掌柜的,快点,吃晚饭我们还有事情那。”坐在对面的那人道。 “诶,好嘞,客官,我再到后面催他们一下。”掌柜的绕到冯怜香身旁,冯怜香一把拉住掌柜的,掌柜的看了冯怜香一眼道:“客官,不是我有意为难你,实在是我有不得已的苦楚。假如我随便放人进去,住在我客栈里的客人丢了东西,我担待不起啊。” “我明白你的难处。要不这样,”冯怜香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掌柜的,道,“一点意思,你收下。” 掌柜的把银子推过去,板着脸道:“这样我更不能让你进去了。” “你开客栈不就为了赚钱吗?我这些银子,够你一两月的开支了。”冯怜香道。 “客官,你的话很对,我这客栈是小本生意,利润很低。实话告诉你,就你这些银子,我三个月挣不来。可是,话又说回来,我不能为了你这些银子而作昧良心的事情。”掌柜的道。 “要怎样你才让我进去?”冯怜香问。 “证明我见过你,你和那个姑娘是一伙的。”掌柜的道。 冯怜香想了想,拉着掌柜的到了门外,把脸上的泥土抹掉,直起腰来,道:“你现在认识我了吗?” 掌柜的把眼睛凑在冯怜香脸上,审视了半天,方道:“哦,认出来了,你不就是和那个姑娘一块来的青年吗?你怎么这种打扮?” “这事情说来话长,你就不要问了。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冯怜香问。 “可以了,可以了。”掌柜的让开,冯怜香上了二楼房间,把一些细软东西,包在一个包袱里,提着下楼。拿出方才的那锭银子,递给掌柜的道:“这些算我们这几日的房钱,不用找了。” 冯怜香出了客栈,远远地看到月容像这里张望。冯怜香紧走几步,和月容会和,月容拉着冯怜香道:“他们有没有发现你?” “当然没有。”冯怜香说。 月容舒了口气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你还记得来时咱们被四五个人追杀,其中有个叫老胡和张四的人吗?”冯怜香问。 “里面是他们两个人?”月容问。 “不错,在里面吃饭的就是老胡和张四。”冯怜香道。 “上次我看他们的武功也不怎么样。”月容道,“他们即便发现了咱们,也不是咱们的对手。你又何必怕他们?” “他两个当然不是咱们的对手。可是,我怕他两个后面还有人。说不定雷万和‘千面妖姬’就在附近,如果遇到雷万,咱们就麻烦了。” “雷万和我父亲打个平手,咱们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了。”司马月容道。 提及司马长风,月容又是一阵悲伤。冯怜香捏了把月容的脸,道:“不要想那么多了,咱们还是赶快走吧,离他们越远越好。” 当下,两人转到城西,买了两匹快马,跨马加鞭,奔城门口而去。刚出城门,官道上背向他们站着两个人,冯怜香急忙勒住马,朗声问:“前方是何人?” 听了冯怜香的问话,那两人转过身,月容看到他们的面容时,失声道:“张四,老胡。” “小子,我看你再往哪里跑?”张四得意道。 冯怜香下了马,双手抱于胸前,冷声道:“你两个到挺聪明的。” “你很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发现你的吧?”老胡问。 “不错,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行踪?”冯怜香问。 “在客栈里。”张四道,“我兄弟吃饭时就发觉你这个人有点怪怪的,虽说带着斗笠,脸上脏兮兮的,可全身散发出的气质却不是农人。等你走后,我问了掌柜的。” “这么说是掌柜的出卖我了。”冯怜香道。 “这也怨不得掌柜的,如果有人拿剑架在你的脖子上,你也会说实话。”张四道。 “这倒也是,既然你们找到了,说吧,打算怎么办?”冯怜香问。 “请你跟我们哥两个走一趟。”张四道。 “去哪里?”冯怜香问。 “小子,那么多废话,去了就知道。”老胡道。 “可惜我不想去。”冯怜香道。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四道。
“甭给他啰嗦,逮住他不愁他不去。”老胡道。 “你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就很难说了。”冯怜香道。 老胡拔出朴刀,跃跃欲试。月容跟着拔出剑,严阵以待。老胡看了月容眼,yin笑道:“呵呵,张四,把这个小妞给我了。” 冯怜香挡在月容前面,自信道:“这两个人还用不着你出手。你站在一旁,看我怎么把他打趴下的。” “小子,口气挺大的,看招。” 张四一个斜扑,双拳打了过来。冯怜香不慌不忙,拔出剑,虚晃一招,逼迫张四收拳。然后,手腕翻转,剑尖直刺老胡。老胡“哎呀”一声,举起朴刀,狠狠地砍来。 冯怜香不待朴刀近身,脚尖点地,身子跃起,自上而下,一招“天女散花”,剑光将两人罩住。张四站稳脚步,一路“长臂拳”耍得虎虎生威。冯怜香的剑光虽罩住他,但一时片刻也奈何不了他。老胡武功稍逊,杀人招式只有三招,方才用了一招,没摸着衣角,再想使出第二招时,已被冯怜香占得先机。老胡心里大骇,自乱阵脚,手中的朴刀东一下西一下的乱砍一气。冯怜香寻得一处破绽,挺剑刺去,老胡“唉吆”一声,弃刀倒地。 张四见老胡已躺下,心不在焉,手上的招式就慢了半拍。冯怜香趁他心慌意乱之际,踹出一脚,把张四踢到在地。 月容走过去,看着地上的老胡,张四道:“怎么样?还要不要打了?” 老胡爬起来,磕头道:“姑奶奶,小的有眼无珠,错看了两位,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月容转身看着冯怜香道:“他们已经投降了,就放了他们吧。” “不行。”冯怜香道,“他们知道了咱们的行踪,放了他们会给咱们招来更多的麻烦。” 老胡急忙道:“大侠放心,我一句都不会说。” “只凭你一句话,我怎么相信你?”冯怜香道。 “那你要怎么样才相信?”老胡道。 “我只相信死人。”冯怜香阴着脸走进老胡,举起手中的剑,就要刺下去,张四突然开口道:“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保住你的行踪了?” 冯怜香提着剑,转向张四道:“你话里有话?” “你很聪明。”张四道,“如果你足够聪明,就该把我们放了。” “说个理由。”冯怜香道。 “方才,我两来的时候,已经放了一支响箭,向雷老大传递你在这里的信息。我保证,如果你杀了我两个,不出半柱香,你就要落在雷老大的手里。” “你已经把响箭放出去了,我杀不杀你接过都一样了。”冯怜香道。 “对啊,杀不杀我们结果都一样,你就不要杀我们了。”老胡道。 “相反,我更要杀你们。”冯怜香道,“既然我是难逃一死了,为什么不在我死前拉两个垫背的。” “其实你用不着死。”张四道。 “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冯怜香道。 “你当然不是,可是你太心急了,没等我把话说完。”张四道。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冯怜香问。 “我方才只说到我已经把找到你的消息传递给雷老大了,如果你不杀我,我可以再向雷老大发一个信息,就说我们看走了眼,并没有找到你。”张四道。 “你这个瞎话编的也太不高明了。”冯怜香道。 “不高明的瞎话就是实话。”张四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冯怜香道。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张四道,“如果你以为用我们两个的性命换你两个性命很合适,你就把我们杀了。” “要不要相信他们的话?”月容问。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冯怜香转向张四道,“你如何向雷万传递信息?” “我怀里有两个花筒,一个红色,一个黑色。红色是传递好信息,黑色是用来更正信息。你只要把黑色的花筒点燃,雷万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