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节 人人得而诛之
突如其来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心脏仿佛沉睡的猛兽,被未知的凶险惊动,刹那间,游动的剑气凝结为一个个秘符,星辰隐没,寒意席卷,阴煞之气冲天而起,又折还没入剑阵。魏十七触动心机,幡然醒悟,提耶十三秘符,那伯蓍真人竟然是提耶鬼修! 心中存了意,再一次凝神望去,秘符清晰可辨,历历在目,伯蓍真人双颊潮红尽数褪去,惨白中渗出铁青,阴气森森,活脱脱就是一个鬼物。七曜界律海提耶洲的鬼修,怎地会投入柱石殿?兹事透着蹊跷。 岳白首遥遥一指伯蓍真人,道:“此人乃是王京宫的叛徒律伯笏,提耶鬼修,换了一具寄魂之躯,掩藏形迹,任谁诛之,皆可独得星药。”这句话却是说给少阳真人听的。 三斗星药,尽归己有,这是莫大的诱惑,少阳真人撒手祭起一柄金灿灿的小锤,名为“兜离锤”,摇头晃尾兜着圈子,慢悠悠靠近去。魏十七愣了一下脸上肌rou抽搐,差点笑出声来,乍一看像鸡腿,沿螺旋渐开,这不是那啥么! 兜离锤摇摇晃晃闯入剑阵,秘符勾连,剑光霍霍斩去,小锤由实转虚,丝毫不受其扰。伯蓍真人双手结成法印,剑气倏来倏往,秘符聚散不定,结成种种鬼神莫测的神通,变化无穷,秘符剑、秘符锁链、无形阴雷、吞噬天地亦在其中,大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才是提耶秘符的真正威力,相形之下,阴元儿所习只是小儿科,亏她还敝帚自珍,藏藏瞒瞒。 今非昔比,魏十七成就真仙,星云双眸犀利无匹,早将提耶秘符的种种变化看在眼里,旁人只觉剑气紊乱,一堆乱麻,但魏十七参照磨韧结勾破穿六个秘符,潜心细辨,将剩下七个秘符亦找了出来,一一记在心里。也是机缘凑巧,意外的收获,换做另一人,只会白白错过。 兜离锤虚实不定,提耶十三秘符种种神通,直如轻风过面,水流云在,不能奈其何,伯蓍真人无奈之下,将双掌一按,剑气汇拢于一处,化作一条长龙,将兜离锤裹住,层层叠叠,不知绕了多少层,提耶十三秘符燃起苍白的火焰,此起彼伏,断续分合,符阵于瞬息变幻百十次。 然而只得数息工夫,兜离锤便穿透剑气,继续远兜远转,慢吞吞逼近,伯蓍真人无法可想,目不转睛盯着此宝,双手缩在袖中急速掐算,欲算定兜离锤的根底,须臾间,寿元如开了闸的洪水,急速流逝。他下意识收手,暗自心惊,匆匆一算耗去的寿元,竟与算定“二十四气囫囵炼体术”相仿,此物来历不俗,当是天庭真宝之流! 少阳真人貌似占得上风,心中却暗暗叫苦,“二十四气囫囵炼体术”为对方所破,毁去半数法身,“五脏庙大搬运”又耗去大半血气,他已是强弩之末,外强而中干,偏生这“兜离锤”未曾祭炼完全,极耗元气,只怕等不到克敌制胜,就无以为继了。 伯蓍真人见提耶秘符徒劳无功,双掌又一合,将剑气收拢,弃兜离锤不顾,冲着少阳真人小心翼翼打开,剑鸣声嗡嗡不绝,剑气汇成洪流,奔涌袭去。 兜离锤虽然势不可挡,失之迟缓,兜转绕圈,徐徐推进,连寻常法宝都比不过,充其量只是一宗攻坚之器,并不适用于真仙斗法。伯蓍真人布下剑阵,以己身为阵眼,不得移动,为兜离锤所克,他一旦醒悟,收起剑阵,兜离锤如何追得上! 剑气来袭,少阳真人将衣袖轻提,道袍泛起黑白两道神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阴阳鱼一般回旋追逐,漾起层层光晕,剑气没入其中,便湮灭无形。 两尾阴阳鱼越转越慢,少阳真人渐渐掩饰不住颓势,举手投足不复从容,伯蓍真人将剑气一催再催,他只得长叹一声,收回“兜离锤”,抽身而去。 剑气如虹,却为阴阳鱼袍所阻,伯蓍真人又祭出一根乌金骨刺,重重打在少阳真人后心,虽然刺不破阴阳鱼袍,却打了他一个踉跄。少阳真人狼狈不堪,加紧遁去,伯蓍真人微一沉吟,目送他回到银甲殿,没有继续追杀。 这一阵,岳白首输了三斗“星药”,其中两斗属柱石殿,一斗归伯蓍真人所有,他是瑶池宫散修,无须将星药分润他人,一趟出手,赚了个盆满钵满,惹来许多艳羡觊觎的目光。金冠子笑吟吟将星药分与他,伯蓍真人一入手便尽数服下,莫运玄功炼化。 一斗星药尽数服下,无异于毒药入腹,便是真仙之躯也消受不起,不过伯蓍真人乃是鬼修出身,躯壳只用来寄魂,并非血rou之躯,他花费了无数岁月,用天材地宝将这具“容器”打造得无比强横,与真宝相差无几,星药入体,化作氤氲星力,神魂徐徐吸纳,弥补折损的寿元,犹有剩余。 银甲殿主眯起眼睛注视着伯蓍真人,记起一宗陈年旧事,七曜界三日四月,十洲八海,唯有提耶洲为一方鬼洲,漂浮于律海之上,如一艘巨船,随海涛周转不休。提耶洲飞升天庭的真仙,有一诃摩族的律伯笏,将秘符炼入剑道,神通广大,堪称一时之选。王京宫主曹木棉见猎心喜,出一斛星药,将他安置于广恒殿中,律伯笏亦不负所望,初入异域,便连斩大敌,一战成名,广恒殿主温玉卿青眼有加,连连拔擢,甚至有意让他另辟一副殿,独当一面,坐镇一方。 王京、餐霞、御风、骖鸾四宫二十八殿,此乃天庭定规,不可任意增减,但主殿若规模宏大,可分出若干副殿为羽翼,平日里听调不听宣,当主殿殿主有缺,副殿殿主亦有机会争上一争,问鼎大位。开辟副殿,乃是莫大的信任与荣耀,可是不知怎地,律伯笏竟怀有狼子野心,趁着异域激战之时,暴起重创温玉卿,夺去三百六十颗珊瑚珠,投敌而去。 那一战,广恒殿惨败而归,多年积蓄的星药,尽数付之东流,温玉卿几乎身死道消,王京宫主曹木棉不无愧疚之意,非但不追究她溃败之责,反而发话将她保下,拨下星药,助其养伤。 谁知这律伯笏换了一具寄魂之躯,改头换面,练成“十方大衍算”,化身伯蓍真人,直到岳白首窥破端倪,才将其一口喝破。 王京宫叛徒,人人得而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