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八章王都论武(二十七)
就在剑身刀身相交的前一瞬,穆清竟然一个旱地拔葱,犹如他早前上台的姿势一模一样,且穆清的这一招旱地拔葱只拔高了堪堪九尺,多一分的内力都没用,不但躲过了他的谋算,且最后在空中停顿时,穆清的足尖正好位于他的额头前方,察觉到这一点,他立时心道“不好”,但已经迟了,穆清的左脚足尖倏地借势朝他踢来,他猛地矮身,怕穆清还有下一记腿法攻击,他只能一个“滚地龙”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化解这一番攻势。 下一瞬,穆清落在了他的左侧身后。 虽说躲过了这一连番的攻击,但这一招滚地龙着实有些狼狈丢人。 宋三少几曾被人逼得这般狼狈过,向来同人过招,他从来是咄咄逼人的一方,即便对手功力比他深厚,但凭籍着他这一套奇诡的剑法招式,在场面上,他也不曾落过多少下风。 不曾想今日穆清竟然一反之前的比试套路,一开场竟然就将声势造势到了极致,让他错愕之际,也错失了先机。 他的打法本是是以攻为守,让对手迫于防守而抽不出空来展开有效的攻击,除非对手的功力远胜于他,否则必然是由他来主控全场。 宋三少迅速冷静下来,余光一扫,瞥准穆清的位置,先是一招虚招,没有转身而是侧出半步,然后一记反手剑朝左侧刺去,正正对准穆清左侧肩臂位置,穆清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身法突地顺时针一转,整个人就转到了宋三少的正对面,反握刀柄,一招“叶底藏花”,秋水刀从自己腋下顺势抽出,再下一瞬,托刀横扫,直向宋三少的脖颈处! 宋三少冷笑一声,反手剑收得极快,身形陡然一变,不但化解了穆清这一招“叶底藏花”,紧接着就展开了真正的攻势,一招早前从未使出过奇诡之极且又快若闪电的剑法瞬息间连点穆清胸前三处大xue,以穆清的眼力也难以分辨宋三少这三式中哪一式才的真正的杀招。 不能迎就只能闪! 于是台下众人只见台上一片剑影将穆清笼罩其中,无数次堪堪碰上却又未触而分,可无论穆清的身法如何躲闪,宋三少那寒光冷冽的剑尖始终未离穆清腰腹间的数处要xue! 甚至有几次,只毫厘之差就刺进了穆清下腹丹田所在! 台下众人几乎忘了呼吸,即便是同两人毫无关系交情的看客也高高悬起了一颗心。 到了此时此刻,稍微对武道有所涉猎和了解的人都能看出宋三少的用心。 去年宋三少针对的是欧阳旭的那张脸,今年,宋三少却是想废了穆清的丹田! 丹田对一个武者的重要性不亚于第二条性命。 可是即便此时此刻宋三少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但他并未违反比试的规矩,也无人敢站出来说他不对。 武道一途本就如同攀登奇峰峻岭一般,你若想登顶,就一定会面临途中的各种艰难险阻。 即便是论武会这样的场合,也有能合理运用的规则,何况,擂台比试本身就不可能没有风险性。 若说一开局是穆清出足了风头,那么这一刻,局势显然斗转偏向了宋三少,一开场华丽的刀光残影被此刻寒光逼人的剑光所替代,两道黑色的身影,一道鬼魅闪躲,每每险之又险的躲过,一道却如附骨之疽紧追不舍,手中三尺青锋犹如狡蛇出洞,一招又一招的杀招层出不穷,招招不离要害,让对方除了躲避再无还手之力! 一个追一个躲,一个攻一个闪,宋三少占据了完全上风,但穆清虽是每每险之又险却也恰恰正好的躲过了每一式的杀招。 比试进入了一种诡异的胶着状态! 玉春着急地偏首低问身畔的二丫:“姓宋的明明都使了反手剑,穆少爷怎地放过了?” 二丫摇摇首,表示也不明白。 张少寒听得玉春的话,侧着下颌问沈霓裳玉春所言何意。 沈霓裳其实一开始也认为穆清应该是故意炫技引开宋三少注意力,然后引得宋三少使出那一招反手剑,没想到穆清竟然放过了这一次的机会,这倒真出乎了沈霓裳的意料。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穆清为何要这样做。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机会只有一次,穆清必须要保证一击而中。 在宋三少还未真正发招制敌之前,若是就贸然利用如今己方唯二掌握的这一处破绽,万一宋三少剩下的剑招中有能化解险境的应对招式,那么对于穆清而言,就十分危险了。 毕竟,穆清的功力其实并不如宋三少深厚。 一旦拖入持久战,对于穆清相当不利。 穆清放过这一招,其一,是让宋三少掉以轻心,其二,是给机会让宋三少使出真正的杀招,毕竟早前他们只见识是宋三少这一路剑法的三分之二的招式。 而穆清一开场就压制了宋三少,以宋三少的脾性,一旦拿回了主动权,定要找回这个场子,那么,他必不会再藏私。 果然,就如此刻。 招招皆是奇诡,招招皆是狠辣,招招皆是杀招! 擂台上杀气冲天,擂台之下,气氛也是凝滞。 太后连着看了隆武帝好几眼,隆武帝却稳若泰山,双目精光四射的盯着台上的战局。 太后朝于公公连使了个眼色,于公公皆面露难色的苦笑摇首,表示不敢置喙。 太后虽说担心至极,但终究曾身为一国之母,还是知晓轻重,未有再做其他动作,沉了口气,面色紧绷地朝台上望去。 一旁的侍立的方嬷嬷忧心上前,太后只朝她摆了下手,示意自己身体无事。 沈霓裳没有回张少寒的话,她心里默默地数着宋三少的招数“……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 “三十九!”沈霓裳蓦地轻声出口。 张少寒面露不解。 “穆清要出手了。” 沈霓裳低低道。 李怀志同穆清说过,宋三少这一套奔雷剑法一共三十九招。 眼下都已经使出来了,想必穆清已心中有底。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穆清眼下不需要破解宋三少的这一套剑法,只需要知道怎样让宋三少无法破解他的杀招便可! 台上的胶着仍在继续,但台下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无趣,只因这场面实在太过激烈惊心,两人的身法都快到rou眼几乎难以看清的地步,宋三少一鼓作气连续攻击了近六十招,却丝毫未见其身形有半点凝滞之处,可见内力之雄厚绵长。 而穆清在这样万马奔腾般的气势压顶下,面上竟然也无半分紧张窘迫之相,即便是未能反击,但能在宋三少这一路奔雷剑法下不受一点伤的防守住,已经足够让那些尤其是亲身领教过宋三少这一路剑法的年轻子弟们心生佩服了。 不少人面露惋惜。 就连米君行也流露出一丝可惜之色。 以他的眼力自然比众人看得更清楚,以穆清如今的功力必不能负荷这般极致的身法太久,一旦超过百招之外,穆清必然落败! 米君行淡了几分兴致,原本也跟着两个儿子站起来观看,此际觉着意兴阑阑,于是也坐了回去。 可就在他坐下去的那一瞬,擂台上的局势却突然起了变化! 一直处于闪躲防守阶段的穆清身法忽地又快了一分,台下众人几乎没看清,转瞬间,穆清已经变了位置,长虹贯日一般,秋水刀宛若从天而至,由上而下地正面朝宋三少的剑身力劈而下! 宋三少这一式本是虚招,并未注入多少内力,没想到竟然被穆清看穿,一个是虚招,一个是实打实的实招,纵然宋三少内力深厚,但在只使出了五层内力的情况下也无法同穆清的九层内力相抗衡! 但招式已经使老,身法位置也走死,他不能再变招,为了不被穆清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反击将自己的宝剑击飞,他只能立时全力施为将内力注入剑身,这一招在宋三少看来,既是危机也是机会,只要他能挡下这穆清的这一招,他就能用“粘”字诀将穆清的秋水刀困住,除非穆清放弃武器,否则就只能和他硬拼内力!
一旦穆清内力不济,他绝不会给穆清出口认输的机会! 电光火石间,众人只听得一声几乎响彻云霄的金铁交鸣声,下一刻,寒光雪光却一触既分,穆清借着双方兵器相接的这股力道高高跃起,犹如大鹏展翅一般从宋三少头顶掠过,宋三少看也不看,只顿了一瞬,估摸着穆清快要落到位置,宋三少的目光朝身体右后侧位置扫了一眼,一招反手剑法若春日惊雷一般从自己左侧腋下反手刺向身后的穆清! 这是宋三少使得再习惯不过的一招。 按他往常的经验,穆清即便能躲过这一招,也必定狼狈,通常的对手在此时只怕他在这个位置用更加顺手的右侧反手剑,由下往上挑刺,这般更利于变招,且穆清是从高处落下,正好两厢迎上,而这般使招,威力也会更大。 可是,这是常人的想法,却不是宋三少的想法。 在宋三少看来,穆清的身法速度太过鬼魅,脚下的步法也是从未见过的精妙诡异,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穆清认为他会用右侧反手剑,必然会朝左侧躲闪,那么他这故意迟了一瞬的左侧反手剑的剑尖就正好能挑穿穆清的下腹丹田! 宋三少目**狠,这一招去得又快又急! 他几乎想好了这一招取胜后,自己该如何表情…… 与此同时,台下也响起了惊呼声! 宋三少只以为台下众人是在为穆清惊呼,可下一刻,耳畔风声传入,他忽地心生不对,宝剑已经刺到尽头,却是空空如也,招式已经完全使老,心生不妙之下,他正欲变幻身法,可已经来不及了! 雪光幽幽秋水刀正正架在他左侧大动脉之处,穆清站在宋三少身体右侧,眉目如画,平静相望! 早前的惊呼声已经消失,擂台四周一片寂静。 陡然翻转的局面让众人看得目不暇接,而这一刻,众人都在等待着宋三少的认输。 穆清虽然是以刀背格住了宋三少的脖颈,但众人心中皆是清明,因为宋三少使的是反手剑,背对穆清,如若穆清用刀刃相向,万一宋三少因不知稍有疏忽,以秋水刀吹毛断发的锋利程度,很有可能会出现意外。 万一正好划破大动脉,大罗金仙也回天乏力。 穆清宅心仁厚。 众人静静等待。 就在这一刻,众人皆以为这一场惊险万分的龙争虎斗已经实打实的尘埃落定之时,宋三少余光一瞥,眼中阴冷闪过,下一刻,他手中宝剑陡然由下而上毒蛇吐信般钻出,而穆清此际的右手正持刀架在他脖颈之上,已经停住了身形,宋三少这一招毫无阻挡的正正刺到了穆清的右手上臂处! 穆清足尖一点,一个凤点头腾升而起,旋身滑开一丈之外,堪堪落下! 一路血迹斑驳洒落。 穆清一落地,左手并指如戳在肩臂之处连点几下,封住几处xue道,将血止住,立定站处,冷冷抬首看向宋三少! 台下哗然声大起! 从穆清以刀锁喉那一瞬起,在场所有人心中提起的那口气皆不约而同的松懈了下来,没有人不认为这一场比试已经尘埃落地,再无翻转! 可落下去的那口气还没落到底,情势竟然又发生了惊天变化! 宋三少非但没认输,还一剑刺伤了穆清使刀的右臂! 一瞬呆愣后,人声喧哗,不少人面露鄙夷,甚至还有人不顾情面的刻意扬声,场地四周“无耻卑鄙”之类的字眼不绝于耳。 “宋长安,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明明都输了!” 凌珍呆愣一瞬后回神过来,冲到擂台下气急质问,义愤填膺之下,她气得连话差点都没说顺畅。 皇室看台处,太后已经站了起来,眼见穆清没有伤到要害才面色稍缓。 皇后看了一眼太后,似欲言又止,隆武帝却未有做声,神色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