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路上

    年轻的教士登上马车，只是看了车内两人一眼，便明白之前老管家犹豫的原因。马车内铺着一层厚厚的羊毛毯，柔软舒适。车厢里面坐着一位贵族夫人和小姐，这是一辆标准的四人配置马车，所以再加上年轻的教士也丝毫不会显得拥挤。教士在胸口画出标准的教廷手势，向着车厢内的两位主人诚恳问候：

    “愿主保佑您，非常感谢夫人和小姐的仁慈。”

    贵族夫人连忙还礼，说道：

    “能帮到神父您，这是普鲁特家族的荣幸。”

    年轻教士闻言，心中涌起一丝恍然，难怪自己一直想不起马车上挂着的徽章的来历。普鲁特家族，记得这是西北行省的一个家族。在最鼎盛的时期，曾经获得过一枚金橡树勋章，跻身帝国二流家族行列。只是最近这代人经营不善，早就跌出二流家族行列，如今已是默默无闻。

    相对于夫人的热情和贤淑，坐在其身边的贵族小姐就显得有些倨傲，不近人情。对于教士的问候充耳不闻，甚至看都没看过一眼。贵族夫人的脸上涌起一丝无奈和歉意，对着年轻教士轻轻说道：

    “请原谅安娜的失礼，最近她的心情很不好。”

    年轻教士理解的点了点头，同时暗中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两位来自西北的小贵族母女。年长的夫人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穿装得体，脸上画着淡妆，身上喷洒了一点香水。装扮和香水的味道都恰到好处，让人心旷神怡又不反感，显得美丽端庄。

    最让年轻教士侧目的是，其胸脯上面挂着一串黑宝石项链。这串产自帝国东部俄塞州的项链不昂贵、不耀眼、不奢华，但却含蓄内敛，气质独特。教士在心中对眼前这位夫人立刻有了较高的评价。

    对于教士的打量，来自普鲁特家族的夫人早就发现了，只是教士的目光足够含蓄，并没有引起她的任何不快和反感，同时她也对教士眼中闪过的赞赏之意很是受用，就很乐意的遗忘了对方的一点小失礼。

    夫人身边那位名叫安娜的小姐大概十五、六岁，容貌秀丽，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尽显青春靓丽。只是因为年龄的关系，身体还未完全长成，略显青涩。她呆呆的看着窗外，眼神哀伤，脸上带着淡淡的失落。

    年轻教士随后将目光移开，无意间扫到了车厢内壁的一处，脸上现出一丝诧异。内壁之上画着几个简单的魔法字符，形成一个严格来说算不上魔法阵的稚嫩法阵。其作用是促进空气流通，使得坐在车厢内长途跋涉而不至于烦闷。

    坐在教士对面的夫人看到教士的诧异，微笑着说道：

    “这是安娜的小把戏，让您见笑了。”

    年轻教士闻言，脸上的诧异更甚，他看了一眼始终盯着窗外的贵族少女，赞叹道：

    “安娜小姐的魔法天赋实在让人羡慕。”

    温婉的夫人虽然明知道这是教士的恭维话，但她依然很是高兴，比刚才其眼中涌起对自己的赞赏更让她高兴不已。她笑着说道：

    “您太过奖了，安娜只是一名初级法师，和您比起来差的太远了。”

    年轻教士微笑不语，对于这位贵族夫人对自己身份的试探没有任何的回应。或许是因为谈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坐在一边的安娜小姐终于收回盯着窗外的目光，转过头来，看了教士一眼。

    也许是因为教士那张足够英俊的面孔，安娜小姐原本暗淡的眼神猛地亮了起来。只是在看到对方身上那身朴素的教袍后，眼色又转于平淡。这并非安娜小姐嫌贫爱富，而是平民和贵族间的差距实在是天壤之别。哪怕是一位落魄潦倒的小贵族男爵其身份地位也要比一位富有的平民高贵百倍。

    放眼整个史诗大陆，贵族杀死平民，只需要赔偿一些金币即可，或许还会受到训斥，但绝不会有性命之忧，这就是贵族的【豁免权】。但是平民杀死贵族则不同，无论何种理由，等待他的只会是那冰冷的绞刑架。

    很快在安娜小姐看到被教士随手放到一边魔法杖后，她的眼神再次炙热。

    她有些好奇的对着教士问道：

    “神父，你是一位魔法师吗？”

    教士转头看向安娜小姐，反问道：

    “美丽的小姐，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一位魔法师而不是奥术师呢？”

    奥术，长期以来都是魔法附庸，被称为“魔法婢女”，不被重视。只是最近百年来渐渐崛起，似乎有着和魔法并驾齐驱的趋势。曾经有不少大魔法师都傲慢的一致认定，

    “术法的殿堂已经建立，后人只需在其内部修修补补便可。”

    只是谁都没想到，短短二十年间，奥术就以超越众多施法者所认知的姿态强势崛起，在魔法体系之外，为施法者再造一座宏伟殿堂。面对着众多的赞誉，被尊为“奥术之父”的老奥术师圣.伯纳德谦虚的说道：

    “我只是在魔法殿堂外面，搭了个帐篷。”

    安娜小姐皱了下可爱的鼻子，略一思索，说道：

    “直觉！”

    年轻教士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在问出问题后，就瞬间在头脑中构思了十多个对方可能回答的答案，唯独没有直觉这两个字。

    “恭喜你，安娜小姐，你的直觉取得了一次伟大的胜利。”

    随后，车厢内的气氛活跃起来，谈话也越来越融洽。在年轻教士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没有多少城府和心机的安娜小姐就把她们的底细泄露个底朝天。

    数十年前，普鲁特家族在全盛之时也曾跻身帝国二流家族行列，只是这一代人才凋零，再加上在一些事件中决策失误，导致家族实力严重缩水，称之为直线下滑也不为过。到如今也仅仅是守着贵族的名头苦苦支撑。`前不久，费滋夫人的丈夫也就是安娜小姐的父亲染疾身故。已经四面漏风的普鲁特家族不但没有对其母女伸出援手，反而为了争夺原本就没有多少的财产，对她和女儿极尽排挤。

    这次帝都之行乃是费滋夫人和安娜小姐最后的救命稻草，普鲁特的老家主也就是她的公公在世的时候，曾经与帝都的霍克尔家族定下一桩婚约。当时霍克尔家族只是耶鲁行省一个不入流的小家族，当年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方才从普鲁特家族求得这一婚约。

    只是没过多久，霍克尔家族就得到幸运女神的青睐，在帝国西南的战争中，霍克尔家族的一位嫡系成员收获了一枚象征着帝国军人莫大荣耀的金橡树战争勋章。霍克尔家族也由此一跃成为帝国新贵，从而搬到帝都居住。

    这次费滋夫人和女儿前往帝都，就是去普鲁特家族寻求帮助。只是上帝和这对落魄的小贵族母女开了个玩笑，她们在普鲁特家族的府邸门前便被人拦了下来，连对方家族的大门都没能进入。那位原本会成为费滋夫人的女婿、身穿晚礼服貌似要出门参加宴会的金发贵族少爷鄙夷的看着她们，极尽嘲讽。

    “乡下来的下贱野鸡！”

    “小的火柴棒身材要是再丰满些，老的再年轻些，本少爷不介意让你们一起在床上摇摆小腰！”

    安娜小姐用悲伤的语气复述出那位蛮横、纨绔少爷的话语，费滋夫人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和深深的哀伤。那丝红晕，年轻教士很明白那是羞愧夹杂着恼怒。

    马车中的气氛低沉、凝重，好在年轻教士适时的转移了话题，与安娜小姐谈论起了她极为感兴趣的魔法，同时在他不动声色的巧妙恭维下，气氛再次融洽起来。没过多久，安娜小姐就问出了一个貌似很幼稚的问题，

    “魔法是什么？”

    乍一听到这个问题，年轻教士先是一愣，随即看了眼一脸认真的安娜小姐，眼中露出一丝赞赏，心中对这位天真烂漫、没有多少城府的贵族小姐的评价又高了一层。他略一沉思，组织一下语言，说道：

    “这个问题就像世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违博逻辑一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人说魔法就是那一个个深奥晦涩的咒语和术式，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咒语和术式是死的，它们可以被记载在书籍上。那么书籍上的它们是魔法么？显然不是。一个核码容量为零的家伙，即便掌握了咒语和术式，他也不能释放出魔法。为什么？因为魔法是活的。这中间缺少了魔力的绽放！那么什么是魔法呢？我个人认为，魔法元素的有序组合才是魔法。”

    这一天，年轻教士款款而谈，对着这对来自帝国西北行省落魄家族的小贵族母女讲起了即便是放在帝都梵特城皇家魔法协会都会引起轰动的言论。直到很多年后，安娜小姐从皇家魔法协会领到那枚被无数魔法师敬仰、象征着【魔法贤者】尊贵身份的紫荆花勋章时，她方才明白今天年轻教士随口而出的讲解是何等的宝贵。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马车就来到了帝国西北****行省的德莫斯城，年轻教士婉言谢绝了费滋夫人和安娜小姐的做客邀请，下车离去。老管家直到此时，方才松下紧绷的精神，差点虚脱。

    安娜小姐看着年轻教士的背影慢慢淡出视线，恋恋不舍。然后，目光转向手上对方送的一本书籍，翻过封面，随即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原以为是一本魔法书籍，没想到竟是一本《数学解析》！费滋夫人看到女儿脸上的失望，脸上露出一丝慈爱，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轻声说道：

    “孩子，这次相遇，是神对我们的恩赐。若再强求，便是不被主所愉悦的【贪婪】。”

    【贪婪】，七宗罪之一。

    魔法是高贵的，其传承极为严谨、严肃。平民想要学习魔法，非常艰难。即便接触到魔法，没有强大的财力支持，买不起法杖，买不起魔法材料，不知道有多少具有魔法天赋的平民法师因此而埋没才能。别说平民，即便是贵族，也有很多负担不起，就像安娜小姐。以她的天赋，若有强大的财力支持，其魔法等级怎么可能仅仅是初级。

    安娜轻轻点头，伸手再翻过一页，只见雪白的书页上用优美到令人赏心悦目的文字写着一行流传出去、足以被拖进教廷圣事部的话语，

    “数学，撬动诸神神座的杠杆！”

    最后的署名是个并不被世人所熟知的名字——奥斯丁，寓意“高贵、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