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章、乱世兵锋止何年

    诸农走了两步便停下，转身跑到城内的莲池居去，背了大包的干粮回来。待走到店前，发现里边已经是乱哄哄一团。迎面几人急急地出来，有黄家的几名亲戚，后边还跟着店里的两个伙计。见到他，跑在前边的伙计停下，后边那个却转头一溜烟的跑了。

    那停下伙计道：“东家，我们不干啦，先回去啦，待乱兵过去再来吧。”说着便要走，原来这两个伙计在里边听了半天，终于弄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哪里还能呆得住，连忙要回去通知家里。诸农伸手一把抓住他，问道：“等下，这里常有溃兵sao扰么？”

    那伙计急着要走，忙道：“这几年是年年不落啊，去年也是这时候，红巾军的大爷们在咱这占了两个月，能吃的都给刮去。结果没等到早稻收割，又给鞑子兵打走了，临走时还被他们拉走了好多壮丁。六月鞑子打回来后再刮一次，好不容易挺到八月，就差吃人啦。”

    诸农问奇道：“那你们这是想往哪躲？”那伙计道：“还能哪去，自然是跑到武当山里。”他求道：“东家，赶快放我回去吧，俺还要通知家里，迟了就便逃不出去了。”诸农松手让他自去，进了店门，阿鲁和高铁哥两队人正收拾东西。所幸自这店面建好之后，后边院子圈的甚大，马匹车子都放在店后，用起来倒也方便。

    店中司徒千钟正趴在柜台上喝酒，诸农看他清闲，心里倒是松了些。把干粮丢在柜台上，向司徒千钟叹道：“你看你看，我就担心没有余粮。这溃兵到了，把人都惊的四下逃散，吃的有钱都没地儿去买。要是后边徐寿辉的兵跟上来，咱这这日子可不更好过。”司徒千钟喝了一口酒，道：“是啊，到时米都没得吃，更别说酒了，我说，不如干脆回山西去怎样。”

    诸农道：“这可不成，要回你回，我还要在这里等人。现在回去年底还要过来，我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司徒千钟笑道：“你本就是折腾，龙巢山上的那什么堡还未盖好，现在把人都拉上去，到时可没吃没住的。”他又饮一杯道：“不过，可以用木头搭起来先住着，做起山大王也算不错。”

    诸农见他说的轻松，叹口气道：“住的地方不愁，帐篷有的是。可惜这山大王做的也忒憋屈，你瞧瞧，山下没什么好抢的，还要担心山下的人惦记。哎，没办法，先避一段再说吧。”

    司徒千钟提着酒坛给自己满上，嗤笑道：“当年芝麻在徐州起事，兄弟八个便抢了整个城池，那才叫一个豪气冲天。魔教也好，元庭也罢，你现在有五十几个人，谁惦记你就先抢了谁呗。”他仰头一口喝完，啪的一声放下酒杯，叫道：“人在江湖总免不了刀下死，怕他作甚。”

    诸农过惯了几十年的安逸生活，性格是安全第一，不似江湖强人，遇事自然先想着如何避祸，而非趁火打劫。此时避无可避，正郁闷中，却被司徒千钟说的豪情渐起，他一拍柜台道：“不错，咱这几天权当是去山上赶工，谁想sao扰便当他是送饭的。嘿嘿，我看哪个家伙吃饱了撑的，非要跟本大爷过不去。”

    他知道，司徒千钟不是怕事之人，也绝不是遇事能干净收尾的角色，但又能怎样，有自己和这么多人在此，随这世道去吧。主意已定，顾忌渐去，行事也不太着急了。

    当下众人套好了车马，装上行李。诸农上山去住，自然要过得舒舒服服的。连店里的桌板、桌子板凳都要带走。但要搬时却发现还被别人占着，这才想起黄家一家三口，两个不能动，一个还伤着。他们的亲戚说是回去找车接他们，但到现在还是踪影不见，估计是城中已然知道消息，一片混乱，哪里找得到车子。黄家妇人满面惶急之色，蹲在那里又要大哭。

    受人钱财，总要替人消灾，虽然是别人代付的。诸农摸摸怀里的银子，招高铁哥过来，告诉他收拾出一辆空车出来，把黄家一家人抬上去一块带走。

    出了朝武街，听身后均州城内已是一片喧嚷，陆陆续续已经有人拖家带口的向南面的武当山去了。诸农的队伍有马车四辆，二十几名骑兵护卫左右。在街口出转行向西边，直奔龙巢山。这段距离不远，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来到山下。山路难行，马还勉强，众人连推带抬，终于把车子也弄上了半山。

    工地四周有两块平地，树木被砍伐干净，已经清理出来，又找树枝支起几个帐篷来，好在这里党项、蒙古人都不少，诸农也早已经轻车熟路，搭这帐篷自是不成问题。

    刚刚搭好，在山上监工的阿鲁就跑过来，向诸农道：“大师，那些工匠在山上已经听说此事，有些人要回去，你看怎么办？”诸农把手一挥道：“告诉他们，把家眷接上来可以，想走只能等房子盖好了。”阿鲁去说过，再回来时道：“他们同意，只是现在要去接。”

    诸农点头，在这半山上可以远远望见均州城，回头看时，虽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辰，但出城的人群已经汇成洪流。他暗自沉吟，对阿鲁道：“你找几个工匠带路，我让黑刺和姜德两队人过去把人都接出来。”

    不多时，就有两队骑兵带着几名工匠下山，此刻夕阳刚好在龙巢山顶，还未落下。金色的余晖中，几根高大的木梁立山上，投下长长的斜影直落到山下，倒显出些许气势。诸农打量着还没有雏形的城堡，心道：“将来学学盖城堡的手艺倒也不错。”他拾起两片碎石，蘸了些泥水，稍微用力一按，真气行处，两块石块已经牢牢站在一起。心中笑道：“外边的石墙可用着坚硬的山岩，用加自己这瓦工手艺，将来盖起的城堡，即使修的赶不上京沪高铁的底座结实，也肯定比那赫连勃勃的统万城强多了。日后把上山的道路再建上关卡，此处便成天险。想那山中老人的城堡可以在蒙古人围困下守上三年，他这城堡总能守上几个月吧。这年月山下义军和元兵你来我往、争斗不休，能守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幸好最近山上有人干活，存储了一些粮食，东逛西逛间，山上阿鲁带人开始搭锅做饭。高铁哥突然指着山下喊道：“大师你看，有元兵进城，好像城门也关了。”诸农望去，只见南门的人流已断，东边渐有零零散散的马队过来，慢慢聚拢在均州城外。再往前看，汉水之上也有船只经过，有些停下，有些却过城而不入，径自向关中方向去了。城中其它三门也不见再有人出来。此时离关城门还有一段时间，估计是州府得了命令，禁止城内居民出城。

    诸农转身对阿鲁和高铁哥道：“阿鲁在山上守着，高铁哥在山下接应，我先过去看一下。”说着也不骑马，展开轻功下山，直奔城门。

    他跑的比奔马还快得多，转眼间到了西门近处，细看城门，果然关闭了。均州城墙刚刚修筑不久，本就不高，眼看平日里不见人的城墙上站上了许多兵卒，此时却都是向内观望。诸农身形毫不停留，借着奔来之势跃起，在城墙上如履平地般直冲上去。城上守兵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经从垛口间穿过城上的兵道，翻身落在另一边城墙之下。

    从城下的胡同里拐出来，便听外边嘈杂之声中，黑刺正大声向上面守门之人交涉，让对方开城门，对方只是不允。黑刺骂道：“我等又不住这里，留下你来管饭么。”上边人喊道：“郡守命令，任何人不准出城，违者立斩。”诸农挤开周围的百姓，到黑刺马，向后看了看问道：“人找齐了？姜徳呢？”

    黑刺见诸农来了，不由大喜，道：“差不多，我们分两路找人，约定到此会合，我们先到，没想上边的怂子把门关了。”他压低声音道：“要不要宰了看门的几个，冲出去。”

    诸农道：“不担心，再等等他们。”等了一阵，后边马蹄声响起，正是姜徳一队过来。远远听他喊：“快走快走，后边有大队人马上来了。”姜徳是诸农手下五个十夫长中唯一的汉人，嗓门甚大。诸农喊道：“是哪里的人马？”姜徳大声道：“是襄阳亦秃浑的亲兵，从东门进城，在接守四门了。”待到近前看到城门被封，大叫：“糟糕糟糕！”远处已经传来喊声。

    他们这二十几人带了四五十人的家眷，有些被骑兵带在马上，有些跟在后边跑过来。诸农顾不得抱怨人多，向两人低声道：“门开后，姜徳带这些家眷出去，黑刺带队和我守后路，先把城门上的人射下来。”几人相处近一年，配合已经熟了，虽不知如何开门，两人仍旧照办。呼喝声中，诸农飞身后退，直奔城门而去。

    西门的门前也拥了数十名百姓，门前边站了几名兵卒持刀拦住，众人不敢上前。诸农挤开几人，从兵卒头上飞身而过，便听有弓弦响声和惨叫。他欺近城门，握住城门大锁，身形微动，已将几名冲上来的兵丁直踢得直撞到门洞的墙边。手上劲力突入几次，再试的时候，那锁啪的一声弹开了。

    诸农转身卸掉门插，喝道：“姜徳，带人走了！”声音在城墙门洞中回荡，只震得墙壁嗡嗡作响。他双臂猛的将两扇巨门支开，身后的剩下的几名官兵舍了百姓纷纷冲过来，被诸农抡起门插俱都拍倒在地。一众百姓当先挤出门去，紧接着姜徳便带人冲过来。此时，黑刺率领其余骑兵在排开，前边街角转出一队人马来，见到门口局势纷纷大喊追来，

    未等对面的人马抽刀搭箭，迎面飞来一根横木，当时便砸倒了四五人，却是诸农抓起地上的门插丢了过啦。黑刺一声怒喝，弓弦响处，有十一支箭羽飞过。这街口本来不宽，对面的人马足有一百多人，却一时无法展开，登时前面便有七八倒下，紧接着第二波箭羽又射出。

    对方避无可避，呼喊声中有人搭箭还击，随即便被射倒，后队一时乱起。诸农过来，接过几枝飞来的箭矢，翻手打了回去，向后示意。黑刺领人再射两轮，拨马出城。此时对方百人的队伍已经死伤三十几人，但余者仍众。诸农跟在马队后边，且战且退。他低头捡起一把守门兵卒丢下一把钢刀，拨打射来的箭矢，又随手劈倒冲上近前的两名兵卒。就听追兵中有人大喝，猛的有十几支箭羽齐齐向诸农射来。

    诸农暗骂一声，他已经退到城门洞之中，闪动的空间不大，脚尖轻轻踢起起一柄钢刀，接在手里，双刀交错，如电光搬环绕护住周身。他模仿的是卓云天和郎之万的刀法，招式似是而非，却也有效，箭支纷纷掉落在周身地下。

    对面喝声过后，队伍两分，从中间出来一股骑兵，挥刀向诸农冲来。诸农挡过箭矢，反手将双刀插在地上，双足一顿，猛然间地面的箭矢纷纷跳起，诸农身形晃动，十指连抓带甩，他招式迅捷，一人如同十几人般，将刚才射过来的箭支一一送回。那队骑兵纷纷惨叫落马，只有几人冲到近前。诸农拔出地上的双刀，向旁边闪身，反腿将一扇大门踢得合了回去。

    那冲过来的头一个似是名将领，刚才一刀挥空，眼看大门横扇了过来，急忙拨马从另一侧冲了出去。诸农退而复进，纵身跃起，举刀横扫，将后边的一骑连人带刀劈下马来。他伸手搭住马鞍，身形在空中折转，落在马上。那马势不停，跟在那将领身后向城门外冲去。

    后边几骑跟着举刀紧跟着追来，路过另一侧门边时，诸农大喝一声，上身仰起，反手将刀插入门中，顺势一带。门声轰响中，另一扇大门跟在后边合上。只听后边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有人声马嘶传来。想是有人收势不及，撞在大门上。诸农出招如电，拔出刀来，双刀交叉，齐齐的贯在门中，霎时将那门封死了。

    这不过是几个起落的功夫，前面那将领回头望时才骇然发现，原来此时就他一人出城，后边那秃头虽然没拿兵刃，却在马上掰着指头，满面狰狞的策马奔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