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次日上午，迈克尔·格伦农还是在游泳池旁度过的。有不少人向他招手致意，他颇感坦然。他随身带了一叠详细的预算文件，但他只是草草地浏览了一下，便不再看了。在这些金子般的人们中间，似乎不应该处理公事。

    简待在她的房间里休息，午饭前她来到他这儿。她穿着一件窄小的挂钩式三点游泳装，样子很动人，皮肤上仍留有去年晒黑的痕迹，乍一看好像是本色一般。他们谁也没有提起前一天晚上的宴会。

    “我想，我们昨天已经找到了办公室的选址。”简一边伸开腿躺在一张帆布睡椅上，一边对他讲：“今天下午咱们可以去看看，它在威尔希尔大道的一座新楼里，室内布置得相当不错。一位股票经纪人刚一买下它便破产了。其中有一个大房间可以做编辑室，另有两个套间可以办公。”

    “好吧，今天晚些时候我去瞧一瞧。你可以给特纳打个电话，看他愿不愿意一道去。”

    “其实，他已经来过电话了。一点钟他要过来，看你有何打算。”

    正说着特纳，特纳便到了。他穿过池边的人群，朝这边走来。他穿着一身白，白色的细帆布裤，白色的运动鞋，白色的稀棉布衬衫。他一屁股坐在他们身边。

    “迈克，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他宣告：“我在杂志社刚一告诉他们我要辞职为您工作，我就当场被宣判了‘死刑’。他们昨天就要我滚蛋。所以，这会儿，我已经彻底属于您了。既然您的杂志还没交给我来开办，我现在就继续当您的导游吧。今天准备看什么？影星之家？还是布朗·德比俱乐部？您说好了。”

    格伦农说起办公室的选址，特纳马上表示愿意陪他们一道去察看。

    他们叫了一顿简单的午餐——凉拌龙虾配一瓶白葡萄酒，吃完后，格伦农和简上楼去更衣，留下特纳在游泳池边等候。

    “这个年青人给人印象极深，”格伦农在他们乘上电梯以后说：“他是那样自信，轻松自如。比起纽约的神经质的伙计们，简直有天壤之别。”

    “我明白您的意思，”简答道：“我一到这里就马上习惯了。大家都认为，要干活，有的是时间。不像咱们在纽约似的，忙得团团转，故意制造紧张气氛。等杂志开办之后，我说不定会向您提出正式调来的请求呢。”

    这时，他们已经步入走廊。“简，你很幸运哪。没有累赘，谁也不能把你捆在曼哈顿。只是，我不想放你走。当然，到时候你如果硬想调到这里，我也不能挡你。”

    “我一定要来的，”筒忙说，生怕丢掉了好运气：“我希望能被雇作撰稿人。您晓得，我不太适合当秘书。”

    .

    他们从楼上下来时，特纳正在大厅里等着。停车场服务员已将别克牌轿车开到门口，这三个人一起挤到前排座位上，汽车穿过车流走上威尔希尔林荫大道，车篷仍然敞着，温暖的阳光和迎面而来的清风令格伦农十分陶醉。

    他们到达目的地，简去寻找租赁人了，特纳将汽车开进楼前的停车场。格伦农觉得这座空房子的地点很理想。但他要等特纳全部看过一遍之后再发表意见。

    这位年轻的编辑兴致很高。“面积很理想，地址也不

    错。”他对格伦农说：“我们需要找个精明的装饰师。在我的想象中应该这样布置：墙角的那个套间可以做您的办公室。我就在这一间里坐镇。现在看起来这些房子空得很，但等我们配上了上等精致的家具，建起了酒吧柜、洗澡间和各种设施之后，这地方就漂亮了。”

    格伦农刚想提出造预算的问题，转而又收起了这种打算。特纳是这城里的一个行家，格伦农不想让他产生一种纽约人害怕花钱的联想。他自鸣得意地在心里说，现在不管在哪儿，可以随便花上几千块钱，再不必费那么多周折了，再不会有达德利·克雷范之类的家伙用账房先生的眼光来挑剔自己。

    简问他是不是想去瞅瞅另外几个她和凯特看过的地方。“如果其他地方都不比这儿强就算了。”他回答。“戴维，你满意吗？”

    简出去和代理人商谈租约去了，特纳和格伦农待在一扇大窗户前，观看外面喧嚣的城市风貌。“我估计，你们纽约人将会大批地涌向这里。”特纳说：“这地方总是以两个方式打动纽约人：他们要么立刻爱上了它，要么先是憎恶它，经过对它若干年的指责，直至渐渐被它征服。这里的可爱之处数不胜数，就看你知不知道如何安然自得，毫无保留地接受它们了。”

    特纳又故作苦相地说：“当然喽，这里的交通总是拥挤不堪，污染也很严重。那些抱着幻想来到加利福尼亚的一般工人也很让人可怜，他们在别处差不多都比在这里过得好，也包括纽约。但对于我们这些能够吃上忘优果（忘忧果：来自希腊神话，据说吃了它就可以做极乐世界的梦，忘却尘世的痛苦，此处指衣食无忧——译者注）的人来说，此地是无处可比的。一开始，纽约人可能占有巨大的优势。就在他们的竞争者还在邀请人打网球的时候，他们就全力以赴地大干起来了。可是后来，慢慢地，他们也感染上了加利福尼亚的风格。逐渐意识到，干活儿的时间还有的是，乘闲暇休息一番同等重要；反正，在游泳池旁或网球场上也可以跟在办公室里一样，轻易地搞成交易。嘿，说真的，这里的人就是有点儿温良。只要你恭维他们几句，别攻击他们，他们就欢迎你来。我们那位古怪的州长总是鼓吹人口增长为零的理论，但谁也不相信他。我们需要新的人才和新的资金。”

    格伦农插话道：“你们州长究竟怎么样？我们在东部听人议论他，他好像……不知对不对……有点儿理论脱离实际，大概这就是加利福尼亚的特色。”他笑了起来。

    “不要听信这种谣传。他是个讲究实际的铁腕政治家。一些机构的当权者不大喜欢他，因为他打破了旧规章，新秩序还没有建立。但我们的保罗是知其所为的人。他会建立起一套真正管用的基层组织，就像你们纽约人已经建成的那样，但在这里是件难事，因为这是一座新兴城市，布局又过于分散。各级当权者一向喜欢这样。他们要让民众处于无组织状态，这样，他们的候选人——虽不全是共和党人，但也一般如此——便能以最小的财力和精力赢得胜利。保罗准备再干一期州长，寻求更加巩固的支持，然后竞选白宫里的位置。要知道，就是那些现在讨厌他的当权者将来也会支持他的。我们加利福尼亚人，有强烈的排外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