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红衣

    大漠小园之中，夏清霜却是练起了刀。

    用夏离的话说便是如果能想让自己体中那点微末武意派上用场，那便拾起手中武器，练武。

    夏离的话依旧很直接很直白，像你这种容颜绝美的女人，总不能一辈子带着面纱出现在众人面前，如果不想被那些实力强大的无耻之徒玷污，那就乖乖习武，即便打不过也可以自我了断，死了一了百了。

    夏清霜也果真像夏离那般拾起了以前从未接触过的武功，练起了手中刀。

    为何要练刀？而且练的是手中刀？寻常女子练武艺，练剑向来都是大流主流。年少筋骨稍稍有些资质的便会从基本功练起，一步一步，身子骨稳住了，便会拿一样趁手的武器，增强自己的战力。但女子若想做那衣袖飘飘的仙女，持剑当然是最好的选择。本来夏清霜若要练武，自己也是想去练剑的，长剑握在手中，也是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势。但是夏离却让她练起了刀，拾起了那最粗鲁最狰狞的武器，从那最普通最基本的习武姿势练起。

    每日清晨拂晓，天朦胧亮的时候，夏清霜便要起来，去院前小园锻炼身子体魄。

    最一开始，夏离并不让她握刀，一柄普通钢刀十余斤，她如此一个细弱女子，即便体中有些许微弱气机流转，提起这十余斤的钢刀也是吃力至极。更别说去拿刀杀人了，这样柔弱的女子，踩死一只小动物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难事。每日早晨夏离便是让她一直在院子中练下盘，有时候扎一个马步便是一个早上，夏离也不做什么，便是在旁悠哉悠哉地看着。夏清霜也是骄傲地很，蹲地双脚都麻了也不吭声，脸色依旧清淡。便连夏离也禁不住心中赞叹，他年少时候投军入伍，在太阳下暴晒几个时辰，虽说也能强忍下来，但脸色总会有些许变化。这些日子下来，夏清霜便是重复着一个动作，连续持续好几个时辰，没有抱怨，没有委屈，脸色一如既往地清淡。

    “你知道你自己的长短在哪里吗？”，夏离拿出毛巾为夏清霜擦了擦随额头滴下的汗水，夏清霜俏脸微红，那近如咫尺的脸颊上呼出的风轻轻吹到她的脸上，夏离正神色认真地为她擦拭汗水。

    “你的身体素质相比其他的女子高出了许多，在体能方面，你是占据很大的优势。”，夏离醉人的眸子轻轻地望着夏清霜，“当然，你体中那多出的了些许气机让你的身体本来就比平常弱女子强上一截，加上你又是皓月楼的花魁，旧时练舞把你身体的韧性提升了许多。这些天练下盘的时候便是看出来了。但是你的缺点依旧很明显，那便是你体内的气机你无法灵巧地运用，依旧还是用死力，气和力是相融的，不过力量这回事，也可以说是天生的。有些人天生神力，力拔山兮气盖世。女子练武，先天条件便是输给男子，矮了男人一大截。一是身体素质，二是骨子内的那股狠劲。那些实力强大的女侠哪个是力拔山河，哪个是和别人以命换命的？全都是用过人的技巧，用招式来击败对手。所以我不要求你有多大的力量，但投机取巧这四个字你一定要融会贯通。现在的你练武早已经过了那个筋骨奇佳的时期，也难以说一朝顿悟，连跨几个天堑飞仙而去。所以取巧，阴狠是你现在要学会的。让你练刀，是最适合你的。而你练刀的方式并不是像别人那样，腰佩短刀，路见不平时拔刀，一刀平不平事，我要教你练的是袖中刀。”

    “袖中刀？”，夏清霜脸色好奇，细眉轻轻弯起，活泼灵动。

    夏离点点头，手中翻出一把仅有手掌大小的短刀，刀身散发锋芒，寒光泛起。

    “既然自保，那就要有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出其不意，一击必杀。阴险那可是最为重要的，这柄手里刀便是你的保命手段。藏于衣袖之中，身形舞动，袖中寒刀绽放，一刀抹人咽喉。”，夏离把那如手掌中短刀递给了夏清霜，

    “你的身体强度已经达到一个基本的水平，而如今你要做的就是灵活将袖中刀藏于袖口之中，危机时出刀收刀，取人性命。”

    说完，夏离轻轻在夏清霜掌心一抹，刚放在她手中的那柄短刀瞬间不见，夏离手腕一抖，短刀现于掌心之中，夏离抬起右手，轻轻在清霜面前划过，雷霆间，短刀便是直达清霜咽喉之处，手腕再次一翻，短刀再次回到夏清霜的手中。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杀人也讲求个快字。现在的你就练习如何熟练把刀藏于袖口之中，收刀藏刀，练到刀与你的手臂融为一体为止。”，夏离咧嘴笑了笑，跃身一跳，便是去到了房瓦之上，看起了天地风光。

    练武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每天重复一个动作，每个坚持数个甚至十个时辰，只是为了将姿势，将力度，将技巧趋于完美。要想做那逍遥天地的大侠其实很难，终其一生，有些人也无法成就无上武道，被其资质所困。武道一途，其实很渺茫很飘渺，夏清霜练刀已经有十天了，每一天，抽刀，藏刀，每一日，手掌舞刀，吸刀粘刀，那纤细娇嫩的手掌已经满是伤痕，都是被锋利的刀锋划破的伤口。有些夜晚刚包扎好的伤口第二天又是被刀尖划破，每一日数个时辰练到手臂都僵麻，便连手掌都是僵硬地无法握紧。夏清霜终于明白那个少年，能在及冠之年实力如此强大，经历地便不是如此轻微的刀伤，而是那关乎生死之伤了吧。

    夏离初秋时分入漠，而如今已经晚冬，临近如春，夏离将近在大漠度过了一个春秋。时节变迁，夏离滋养的身体也好了许多，而夏清霜的袖中刀也是逐渐成型。

    黄沙依旧呼啸，初春时分，日光和煦。

    天元十一年，大漠天子宣布退位，太子登基为皇，宣公主进宫。

    “你说，我穿这一身是不是不太合适？”，站在夏离身前的夏清霜脸色犹豫，哪有那个清冷美人该有的模样，一身红裙更是让人爱怜万分。如今的她更像一个将要远赴见情郎的小女子，神色举动都是扭捏无比。夏离明白她的心情，宫中那位是她的生父，即便未有养育之情，甚至这个父亲做的完全不合格，更是杀死她至亲之人的凶手。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顶住了压力，保住了她一命。单凭这一点，便已可以抵消所有的过失了。夏清霜并不是一个壮烈的女子，没有那般性格刚烈，母亲离开之后，是父亲派人暗中照料抚养，她心中其实是很想有一份亲情可以依偎停靠。女子本来就是性格柔弱，现在的她只想见上她的父亲一面，把那按压在体内的亲情释放出来。

    “你穿什么都好看。”，夏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父女相见，是好事，即便这个父亲在他看来是失败的，但是这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如今没有了依靠，没有了港湾，而如今父亲宣布进宫，更是说明已经承认了她这个女儿，她也可以真正地成为一名公主。作为她的朋友，夏离是替她高兴的，心中也是希望不要再出什么意外。

    这个少女，已经够苦的了。

    一身青衫的夏离与一袭红裙的绝美少女出现在宫中，夏清霜脸色中带着一丝期待，更有一丝欣喜打量着宫内的环境。入宫便入无人之境，宫内守卫看到两人便是迅速放行，丝毫没有犹豫。早在画像中便是知道一位是堂堂大漠的唯一公主，而另外一位更是在雷霆间砍掉飞龙王的头颅的狠人，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一副亲近的模样，谁知道发起狠来这个少年会不会把他们的头颅摘掉。

    太子殿下，如今应称为大漠皇帝的那位俊俏少年郎，如今身穿金黄蟒袍，龙爪锋利，气焰无双，早已在紫金雕刻的大殿中等待多时。身旁站着的那位中年男人，两鬓斑白，脸色却是有些焦急，雄伟的身躯如今却是有些弯曲，那曾经在大漠握刀厮杀的双手更是轻轻摩擦起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远处的一抹红衣让他神色一紧，眼中的那袭红衣，是他梦中朝思暮想的红衣啊！曾经的她，在他眼前红袖添香，一身红衣只为他一人独舞，记忆中的那抹红衣也像如今那般，黛眉如画，笑意迷人。

    看着看着，这位一统大漠的太上皇眼眶湿润，那偷偷藏起的双手微微颤抖，心中悔恨万分，如果现在你还在，那该多好啊！

    微白的头发在风中吹拂，远处的那身红衣停伫了脚步，双眼通红地望着殿前那位两鬓斑白的男子，那份先天而来的情感如今更是轻轻地敲击着她的细小心脏。

    殿前有一人，在远处遥望红衣。

    红衣如画，却刺痛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