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万千星辰，唯此一帝（大更）
清雪落下孤城中，有些寂寥，有些清凉。 白发刀客睁了睁眼，浑浊的双眼又是再看了这位头戴笠帽的男人一眼，依旧还是没有任何的特别。但此刻白发刀客却将右手轻轻按在了刀鞘上，而清霜则是满脸戒备地望着他，只留下夏离一人，脸色讶异地看着这位男人。这位头戴笠帽的男人右手压了压帽檐，再次问道：“公子，想当皇帝吗？” 夏离脸色有些讶异，突然笑眯眯道：“想啊，怎么当？” 那位头戴笠帽的男人点点头，小声道： “这里便是可以作为公子的皇城，这座孤城背靠群山，东面沧海，而城门前不远处更是天险长江，占据了极为优势的地位，即便别人想带兵攻城，我们守城一方绝对是占有巨大优势的。” 的确正如这位看不清容颜的男人所说，若单论地形优势，这座孤城的确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敌人若想带军入城，一要渡河，二要翻山，三要跨海，攻城难上加难，更重要这里孤城却是极为隐蔽，若不是大船直流而下，很少有人能发现这座孤城。 夏离点点头，笑眯眯道：“单说地形，你说地有道理。可做皇帝一没有百姓呼应，二没有铁血军队，那也只是无米之炊，孤家寡人而已。” 那位头戴笠帽的男人突然咧开嘴角笑了笑，环顾了四周，小声道：“公子还记得大夏那支虎狼之师吗？” 夏离瞳孔一缩，汗毛瞬间炸起！手掌划过刀鞘，短刀雷霆间闪烁出锋利的刀芒，一刀便是朝着这位头戴笠帽猛然斩去！这位陌生男人任由短刀劈裂笠帽，露出一张无比陌生的脸孔，轻轻朝前伸出一指。 一指，按在了锋利的短刀上，那悍然炸落的刀气瞬间消失。 白发刀客睁了睁眼，终于开始正视这一位有着零碎胡渣的中年男人。 夏离右手还握着魔刃，下一秒，这位陌生的中年男人屈指一弹，夏离双眼瞪大，只见紧握在手的魔刃随着手臂一同朝下压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所牵制那般，那明明是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手臂却如同无主之物任人摆布。铿锵一声，魔刃入鞘，夏离的手再次恢复自然。 夏离神色凝重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这位从未一见的陌生男人的实力比自己强上一大截，甚至相比师傅，他也不敢确定到底两者谁会更胜一筹。 白发刀客屈指一弹，刀鞘瞬间前推半截，但这位陌生男人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别出手，我没恶意。” 拇指再按，冷月归鞘，紫芒消失。 白发刀客撇了这位陌生男人一眼，不再说话。夏离声音冰冷，眼眸中有晦明晦暗的杀机浮现而出，他冷冷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那位男人压低声音轻道：“传闻大夏那位年轻夏王在面对十万仙军时，并没有以军队相碰，而是选择孤身一人对抗十万大军，那一支虎狼之师更是被夏王遣散分配在各个王国之中。这可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这位公子又何必这么激动？” 夏离心里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寒声道：“我以为你想让我背上一个和仙人敌对的罪名，这个罪名太大，我这样的普通百姓可不想被仙人一剑刺死。” 陌生男人脸色恍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整个大夏在仙人眼中都是余党逆贼，这样说来也是情有可原。只是白发刀客稍稍地多看了夏离一眼，那略为靠后的左手却是轻轻颤抖。白发刀客突然眼神瞪大，姓夏，大夏年轻夏王，白发刀客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有点哭笑不得，这小子狡猾地很，一不小心连他也骗了一次。 “所以我们只要找到了那只虎狼之师，把他们拉拢过来，公子便是拥有了军队了。” “盘算地很好，即便你能拉拢，天上的那位也难免再一次出手清剿逆贼。”，夏离冷笑一声。 “公子多虑了。”，这位陌生男子摇了摇头，“自从那位夏王被仙人一剑刺死后，天上的道老仙人和那位长剑仙人瞬间便是分裂，变成敌对。曾经的十万仙军早已经被遣散回各自的王朝当中，仙人再也不能干涉天下世俗世界。如今的天下还有道老这一层保护，伞，那位长剑仙人也不敢再这样放肆。而且夏王也是已经死了，就算虎狼之师再问世那又如何，统军之人都已不同。那一件事发生后，天上天下再无联系，你看看白发魔帝都出手和仙人一战，为地便是告诉他们，各走各路，不要越界。” “即便如你所愿，但这座孤城资源稀缺，物资跟不上，做皇帝也只是纸上谈兵，空想罢了。”夏离摇了摇头，权当只是一个饭后消化的笑话。 中年男人笑了笑，“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公子不必想太多东西，你只要告诉我你要不要做皇帝就好了。” 夏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干脆利落道：“不想。” 中年男人脸色有些愕然，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 “这个皇帝一定是要公子做的。” “如今天上星象混乱，夜间只有寥寥几颗繁星，我观星数月，那一位五百年前的十国之君已是转世重生，坐落在了九州之中，如今整个九州都已经姓周，而天下东南一带，又有一位后起之秀，统领燕国之地，不出意外，这两人便是公子的强敌了。” “你是谁？”，白发刀客突然睁眼问道，右手再一次按在刀鞘之上。“十国之君，大燕天子，单以星象推测之术，能够推出这两个身份的人，这一世也不可能有你这么个出彩的人。”，白发刀客嘶哑问道。 “我就是一个观星卜卦测算的江湖骗子。”。这位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白发刀客不说话，拇指一弹，冷月再次出鞘。 白发刀客朝前轻挥一刀。沿地直笼百丈，刀罡如大蟒吞天，脚下石砖掀起。 “退后。”，白发刀客嘶哑一声，夏离拉着清霜便是退后十丈之远。 这位中年男子轻咦一声，两指并拢，轻轻按在虚空之中，一道晦涩的气机从双指波动而起，这势如大蟒吞天，气如江河澎湃的刀罡突然却是停滞在半空之中，无法前行。那位中年男人的两指前好似有一隐形镜面，轻轻地挡住了刀罡，刀罡碰撞到这一镜面，只是让镜身微微震动了些许。白发刀客睁了睁眼，脸色变得有些正经。在墓碑前用刀再证圆满的他很少有人能够让他出刀，即便是轻描淡写地一刀，也能轻松掀起十丈巨浪。眼前的这位陌生男子的这一手，他不是没见过，四十年前和人比武，也是和儒释道三门的高手争斗过，这种玄妙晦涩的神通大部分是来自儒释道三门之中。道法讲究玄妙，佛法讲究因果，而儒家之人却是更为讲究人性，无论好坏。 “你是儒道之人？”，白发刀客嘶哑问道。中年男人也不否认，轻轻点头：“一生只会读书，所以也在读书中读出了些功夫。” 白发刀客不说话，握刀再次朝前一劈，冷月又是炸出一道刀罡，干脆利落，朝着这一虚浮的镜面猛然斩落。 砰然一声，这浮动的虚空好似传来一声碎响，两指前塑造而成的虚镜碎裂，那一道强悍的罡气也随时消失不见。 “圆满境的刀客，果然可怕。”，中年男人赞叹一声，朝着白发刀客点点头，并拢的两指再次按压而下。白发刀客突然眼眸一缩，雷霆间出刀朝前一挥，砰然一声，虚空如惊雷炸起，震耳欲聋。几道晦涩的波动接连而落，白发刀客左手一张，冷月便是落在掌心之中。 换手了？夏离瞳孔一缩，如今能逼地师傅还手的人这是第一次见，他更是多看了这位中年男人几眼。 白发刀客朝着身前身后连斩三刀，三刀落下，天地恢复平静，再无任何异样。 中年男子点点头：“一千年前，春秋大帝统领大周。这位千古一帝在战略，谋略，治国表现了惊世之才，文韬武略，而对于推算观星之术，这位大帝也是炉火纯青。非但与此，大帝的武力更是天地唯一，一指可断江河，即便是天上仙人也只能仰其鼻息。而五百年后，又是出了一位十国之君，治国统帅亦是上上之人，而立之年便已经是十国之君。再到如今，大燕新王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后起之秀。按这个局势走下去，天下必定三分，一为九州之地，二为天下东南燕国。至于三...”， 那位中年男人扭头看了夏离几眼，含笑不语。 “你又怎么知道那小子可以和其他两人争雄称霸？”，白发刀客嘶哑道，中年男人摇了摇头，笑道：“公子身上有龙气，我每日夜测星象，便只是为等一人，这一人，大概就是公子无误了。” “等错了怎么办？”，白发刀客嘶哑道。 “将错就错。” “这个皇帝还是要公子来当的。” “这些事你不要和我说，你要和那小子说，愿不愿意是他说了算。”，白发刀客摇了摇头。 “当不当不是公子说了算，而是天意难为啊。”。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星辰中夜星点亮，昨日便是闪烁奇光，与东南，九州之地想呼应，那两颗本是大放璀璨的星辰却被一颗无名之星轻轻压制，呈三方对立之势。而这颗星恰好在孤城头顶，更是说明孤城之主会面世。而公子入城时更是散发着龙气，皇城龙气争相呼应，公子必定是孤城之皇，我观星卜卦数十年，不敢说卦卦必中，但必定是相差无几。” 远处的夏离却是冷笑道： “天上星象本就奇异多变，若是以这个为凭据难免也会有些难以让人信服，而且你说九州已经姓周，又如何见得？” 夏离最关心的依旧是曾经的国土，九州之地本应是大夏为首，大夏繁盛时，大周不过只算是中游之国，短短两年时间，大周能让九州十余王国尽数改朝换姓，即便是有仙人撑腰，也是难上加难。 这位中年男人再次摇了摇头，说道：“大周那位十国之君命格之星现世，便是说明十国之君已然转生问世，他身边必定有高人辅佐，想必便是曾经的国师。早在前些时间，大周便是以雷霆手段，数十万精兵尽出，将东南，邻国收于大周版图之内。大夏的资源早已在两年前便被掠夺一空。”，说到大夏时，这位中年男人还多看了夏离两眼。 夏离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这件事让我考虑一日再说，今日我们还会在城中逗留，明日无论如何，我都会给先生一个交待。” “明日正午，我会在原地等公子。公子大可细细考虑。”，说罢，这位陌生男人捡起了脚下的笠帽，推车便是离开长街。 ———————————— 天元十二年春，天下东南之地的燕国，突然举兵大举扩建疆土，长河以南下，相邻两国无条件归降，东南之地，王朝全都改姓于燕。 这个曾经被天下第八枪道宗师重阳一枪挑翻成为天下笑柄的燕国，在历经了半余年群龙无首的尴尬地位之后，却又再一次卷土重来。新燕王只用了短短半年时间，便将整个东南之地打造成了铁桶一块，便连东南边疆长河之地，也皆是重兵镇守。而之后，天下东南版图已经全然改姓为燕，这个在天下版图中占据极为特殊地位的燕国一举跃为天下大国，那位年轻的君王也被传地神乎其神。 燕王城，清明大殿中，有一老一少在下棋。 少年身披龙袍，头戴紫金皇冠，手执白子。老人玉簪束发，脸色凝重。两人身前的那副棋盘当中，白字黑子俨然是一副胶着僵持的局面，双雄对峙，少年白子落于棋盘中轴，棋盘白字走势如屠刀，将纵横交错的黑子斩首断尾。 “师傅，你输了。”，少年燕王挤眉弄眼地笑道，那位老人冷哼一声，脸色有些憋屈。一位肩披貂裘，脸色苍白的男子提着酒壶在一旁安静笑着。而此刻，覆予开声道： “老家伙，一次次都想用屠龙术将陛下吃地一子不剩，结果套路被摸清摸透之后，便只能任由陛下宰割，你这死脑筋再不变通，每个人都能骑在你头上拉屎拉尿。” 那位老人冷哼一声： “你懂什么，若这小子再不懂以其人之道来治其人之身，那也枉费我教他十余年的纵横术了。” “小子，调兵遣将跟棋盘走势有异曲同工之妙，便好似先前燕国出兵攻打邻国，用的就是他们最为熟悉的旁敲侧击，我们东南之地地势复杂，多是山水之路，行军打仗地形环境更是占据重要位置，根据我们地势走向，更是应该占据高地向阳之处，更利于粮草供应。而且既然是我们要攻城掠地，那必定要知己知彼，更不能用蛮力破之，以力证道，为下下之策，行军打仗更是如此，若用兵力数量来碾压对方，自己更是得不偿失。况且燕国先前就是元气大伤，即便百万精兵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小子，你要记住，攻击就要攻击别人的弱点，有时候能用别人擅长的手段来反咬敌人一口，那更是会让他们猝手不及。” 覆予点点头，笑道： “如今天下东南之地已为大燕国土，整个东南边疆已经被打造成铁桶一块，而有些阴奉阳违的小国兵权更是被没收，归拢在我手中。所以陛下不必再忧心于内患，大可登高望远，眺望东南以外的疆土。陛下万万不要将小国国君作为对手，跌份，身份不对。目光应放在九州大周王朝内，我们必定会与他们相碰的。若想统一这片天地，东燕，西周，那可是寸地必争。最重要的是，天下英雄辈出，陛下可不能松懈。” 那位少年听得云里雾里，懵懂却又好像有点明白，只能神色茫然地点头回应。 覆予举起酒壶，饮了一口，眺望大殿远空。 那里，是大周的天下，也是那位十国之君的天下。 ———————————— 夜幕浸染，微弱的烛火在窗前摇曳。庭院下，月光透过斑驳的青竹，将疏影照落在院内。 小房中，夏离脸色颇为尴尬地看着两人。 “也不知道叫你夏无归好，还是夏王呢？”，清霜冷笑一声，那妩媚的眼波中更是有一丝怒意，便连眼角那颗精致的美人痣也是附着了生机那般。白发刀客倒没说些什么，只是脸色有趣地看着这两人，他也乐得添油加醋，点上一把大火，嘶哑道： “还说别人是红颜知己，啧啧，结果还不是一路骗着别人。” 夏离满脸憋屈地看着这位落井下石的师傅，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师傅，别再煽风点火了。” 清霜冷哼一声，转过脸去，想到夏离足足瞒了她一年时间，清霜脸色委屈，双肩抽动，眼泪却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别过头去，紧紧咬着嘴唇，思绪混乱，生气，幽怨，但最多的是委屈。两人早已经历多次生死，明明自己便说了连命都是他的了，他还是一路隐瞒，想到这里，清霜的眼泪便簇簇如秋叶往下掉。 “小子，做什么事也好，都应该给个交代，哪怕是一个解释。”。白发刀客看了一眼清霜，叹息道，再撇了一眼夏离。 夏离脸色苦涩，轻声道：“丫头，你转过头来。” 虽说清霜还在生气，但却还是选择转过头去，小嘴抿起，满脸泪痕地看着夏离。 夏离苦笑道：“没错，我就是那位夏王，被仙人一剑刺死的那位。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而是不想连累到你们。”，夏离叹息一声。 “小子，你怎么跟仙人有恩怨了？”，白发刀客好奇地看着夏离，从来都是天上天下，分隔两地，又何来恩怨一说。而且这小子向来都是满肚子坏水，聪明地像只狐狸，又怎么会和仙人结怨。 夏离摸了摸鼻子，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反正可能他看我长地比较英俊，抢了他的风头。” “噗嗤” 清霜破涕为笑，狠狠地瞪了到现在还不正经的夏离一眼。白发刀客冷冷地撇了这个满嘴皮都是肥油的家伙。 夏离收敛神色：“不过仙人实在太强了，一剑我能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被人打落深渊，筋脉几近全废。也是一步一步才爬出来，活地生不如死，这一笔账等我武道大成，我会好好和他算上一算。” 夏离脸色微微眯起，眼眸中全是寒冷的杀意和锋芒，右手轻轻敲在魔刃上。白发刀客脸色不屑地笑了笑：“真以为自己是那白发魔帝了？能和仙人过上几招？” 夏离脸色平静，摇了摇头：“杀人我试过，杀仙我还真地没试过，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无所谓，我等得及，等我有把握那天，就好好清算这一笔老账。” “理是这个理，不能快意恩仇，又何必练武。”。白发刀客点点头。 “其实我也知道这件事有一天会传出去，所以活得都很小心谨慎，甚至想过杀人灭口这回事。不过现在只想好好地练刀，练到圆满之境，任他是神仙下凡，我也要扒他一层皮。”，夏离冷笑，眼眸如毒蛇蛰伏，阴森冰冷。白发刀客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小子会有如此韧性，能够沉下心来。 夏离突然抬头问道：“师傅，清霜，你们怕不怕被我连累？有一天被人知道身份，那便不是这个说法了。” 夏离脸带微笑，但手心满是汗水，他不想连累两人，但又不想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夏无归，我连大漠妖女都不怕，又怕这个逆贼之名？”，清霜冷笑，眼神冷冷地看着夏离。 白发刀客摇了摇头，嘶哑道：“我说过，仙人来了我也能够一刀劈了他。” 夏离咧嘴一笑，笑意中全是满足和欣喜。 正午时分，暖阳旭日，飘零白雪，日照雪融。 那位头戴笠帽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候多时。 最后，他也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夏离愿意当皇帝。 当然夏离也是有条件的，若不能收回大夏那一支虎狼之师，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中年男人神色满意，夏离几人临出城门时，那位男人递给了夏离一本书，封页早已磨损劈烂。这位中年男人也不说破，只是让夏离好好收着，必然有大用。 看着夏离三人远去的背影，这位中年男子脸带微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暖阳湛蓝的云空中，他的双眼中却只有无边黑暗。 在那无边混沌黑暗中，有一颗散发着黯淡光芒的星辰，那是万千星辰与它相比皆是失去光芒的帝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