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乌有
等伊轻容和苍夜澜两人驾马来到白伦山下，却发现山下的小村子里很是热闹，突然就多了许多不相干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听说他们都是从北边逃难来的，淳朴的村民们都在贴心的照顾他们。 但伊轻容两人很快就发现，这些逃难而来的人，各个眼神都很是浑浊，不论小孩儿还是老人，都是如此，只是，依照伊轻容和苍夜两两人超凡的视力自然能够看清楚那些人眼底翻腾的细小物什，心头皆是大骇，伊轻容更是恨不得马不停蹄地往山上赶，只是那些人本就不是个好的，又怎会任由他俩上山呢？ 看着自己和苍夜澜眼前异常热情的村民，伊轻容头都大了一圈儿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血，又开始蠢蠢欲动，直冲得伊轻容眼前阵阵发昏，暗自揪着苍夜澜才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地不醒，要真是那样，可就算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伊轻容和苍夜澜也只好陪着那些人假惺惺地应付着，一直到深夜。 而等到伊轻容和苍夜澜摸黑上山时，整个白伦山山顶却是滚滚浓烟升腾而起，殷红的火光恨不得染红整个天际！ 白伦山...... 享誉整个冀玄大陆、传承千年有余、受尽世人尊崇的白伦山一派，就在这个平凡而普通的日子里，化作尘埃，无奈也无力地跌落在史官蘸饱浓墨的笔尖，悄然消散，再也不复存在。 “不！”看着冲天而起的火舌吞噬着自己所熟识的一切，伊轻容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那里是她的家，那里有爱她疼她宠她的家人，如今却要在她眼前这欲将所有付之一炬的血色中化为乌有！ “小容儿，小容儿你冷静下来！”苍夜澜心底也是说不出的悲拗，却死死地拽着想要冲进火场的伊轻容，不敢放松丝毫，这个世上，他只剩下他的小容儿了，倘若他一松手，他的一切，绝对会在今晚化作飞灰！ “小容儿，小容儿你听我说，咱们等到火灭了之后再进去看看，你这样根本就救不了任何人，还会把你自己白白搭进去的！”苍夜澜扳着伊轻容孱弱的肩膀，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苍夜澜一字一句地凑到伊轻容的耳边，言语沉重悲痛得直刺人的心扉：“听话，咱们等火灭了，再去找师父他们，若是他们提前进入地道的话，这一场大火是伤不了他们的，你不能这般模样来迎接他们，你知不知道师父他们若是见到你这般，定会着急的！” “乖，不要这样，我会心疼的。”带着让人心安稳的力量，苍夜澜将渐渐平静下来的伊轻容揽入自己怀中，轻轻地拍着她薄削的脊背，让她彻底安定。 苍夜澜就这样抱着失魂落魄的伊轻容，在这白伦山脚下待了整整三天四夜。 直到第四天清晨，那熊熊的大火才渐渐熄灭，期间那可憎的老天爷竟是连一滴雨水都吝啬地不肯落下，就任由那大火绵延整座白伦山山巅，火舌所过之处，泥地化作焦土，植物湮作粉尘，动物横尸遍野，整座白伦，再不复往日生机，直看得让人心痛、心碎。 “小容儿，你乖乖待在这儿，不要乱走，我进山道看看。”苍夜澜不放心地将一脸木然的伊轻容放在一棵大树下靠着，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烧了啊，得赶快送小容儿回去；而且，那些得到消息的势力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 “......好。”伊轻容转动着僵直的墨玉眼珠，愣愣地看着苍夜澜凑到自己眼前的那张憔悴的脸，弦琰他们都不知道苍夜澜师从白伦，而夙言因为伤的事情被伊轻容勒令静养，无事不得出门半步，手上的一切事宜也全权交予芙娜若纱处理，因此两方人马都没能及时赶来。 而这几日，都是阿澜在护着她，说到底，自己还是拖累他了。 “放宽心，师父他们会没事儿的！”苍夜澜见这几日都沉默无言的伊轻容突然开口，有些欣喜，看来小容儿应该不会再自己离开后做什么傻事：“那我先进去了？” “......”伊轻容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焦黑皲裂的土地，僵直着脖子，微微点头。 “......唉——”苍夜澜无言，他也清楚，小容儿现在的感受，明明知道师父他们可能有危险，却因为种种原因，酿成如今的惨祸，不论师父他们出事与否，依着小容儿的性子，只会认定是自己的错。 苍夜澜站起身，朝着山道而去。 若是师父他们无事倒还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是...... 但愿，不会太晚...... 苍夜澜离开了不知道有多久，伊轻容只觉得自己自己的双腿贴着的炙热的泥土渐渐变得冰冷，山下的村民们早在山火蔓延之际四散逃离，徒余下一层空壳。 如今，便也只剩下伊轻容一个人，留守在这死气沉沉的冷寂中，看着近在咫尺的山道，悔不当初，若是自己没有贪心利己，就不会受伤昏迷，也就不会生生拖延这么几日才回来！ 而等到自己回来之时，一切都晚了！ 一切都完了！ 为什么，为什么和自己牵扯上关联的人都难得善终，前世的爹娘、赤炼还有苍夜澜是这样，如今的师父、外祖还有师兄弟他们也是这样？！ 老天就这么看不惯美好的东西，一定要补上一个残缺的回忆才算作刻骨铭心吗？！ 撑着被烧毁了一半的大树，伊轻容抖着腿，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不成模样的山道，没有任何言语，踩着焦黑，抓着轻岚赤锏，白衣翩跹的瘦弱身影就这样踉踉跄跄地，一点一点消失在山道的拐角处，徒留下一串轻巧的脚印。 等伊轻容慢腾腾地挪到山顶，已经是傍晚时分，血色的残阳给整座白伦山染上了一层亮丽的火红，就好似那场焚尽所有的大火。 脚下的余温未散，零零散散的火星洒落在一片狼藉的焦土上，肆意地跳跃，然后挣扎着，消散于天地。 倒坍在地的大殿，仅剩下骨架的厢房，不成人形的焦尸，在伊轻容的眼中一一划过，积淀成一片淡漠的平静，所有的所有......都没了...... “诶？”就在伊轻容正打算前往最近的一处地道入口时，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咦，伊轻容闻声，飞快地调转方向，偏离了一个正打算偷袭的黑衣人。 “阁下不觉得，在别人家里却不恪守主人家的规矩是不好的吗？”伊轻容冷冷地看着倒吊在自己斜上方的黑衣女子，刺人骨髓的冰寒自眉目间弥漫，她知道，这定是害得整座白伦陷灭于这场大火的罪魁祸首，只因这女子的声音她虽说不上熟悉，但，那双独特的灰眸却是同戴冶喜爱的那名平民女子一模一样！ 原来，原来他们已经潜伏了这么久吗？！ 可恨的是，自己现在根本没有那个力量去好好“回报”他们一番，恐怕自身都难保！ 该死，难道他们一直都未曾离去吗？ 难道他们的目的，本就是自己和阿澜？！ 而不待伊轻容有所动作，那黑衣女子便眼神一转，她身后飞快地蹿出一道矫健的黑影，猛地扑向伊轻容！ 伊轻容扔掉轻岚赤锏，慌忙避了过去，而就是这一避，使得伊轻容胸口的气血翻滚得愈加厉害，但那黑影却宛如一道影子，紧紧地粘着伊轻容，怎么也甩不开，可伊轻容一出手，他又退开，显然是想和伊轻容打一场持久战。 可伊轻容如今的身体状况，其实早就应该昏过去，只是伊轻容硬生生地憋着胸口的那股郁气不散，凭着坚韧的的意志，才看看支撑了这么久。 伊轻容的动作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缓慢，可那人却打定主意不和她近战。 看来，他们是想要活捉自己！ 伊轻容在心底苦笑，没办法，自己的弱项，在对方眼中一目了然，自己绝没有获胜的可能！ 但伊轻容又岂是等闲之辈？自然不甘于这么落入人手，看着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模糊的手刀，伊轻容的脑海中第一闪过的念头便是同归于尽，可就在这时，封万青，年宛肜，玉虚子等人，还有苍夜澜，夙言的面孔纷至沓来，让伊轻容的求生本能愈加坚定。 她还不能死，爹爹还等着自己回家团聚；师父他们可能已经在山下等她；还有阿澜，也有可能，她和阿澜都只有彼此一个知心人了！ 一念闪过，而后伊轻容终于“闪避不及”，被那人一张拍中胸口，殷红的血渍喷洒在那黑衣人的面巾上，凄凉无比，而伊轻容只觉颈间一痛，眼前一黑，便再不知如何了。 ///////////////////////////////////////////////////// 等苍夜澜彻底摆脱了追兵，回到山脚下时，却发现伊轻容不见了，忙不迭地顺着脚印重新往山上赶去，但愿小容儿会没事，那些人，就算他俩武功再高强，也不是可以轻松解决的，不然他也不会花费了整整一天的功夫，就为了摆脱他们的纠缠。 不过半个时辰，苍夜澜便顺着伊轻容留下的脚印来到了山顶的大殿后的走廊转角处，而就在这里，属于伊轻容的脚印戛然而止，除去落在地上的星星点点的血渍，这方圆十丈，方圆十里，包括整座山头，都再没出现过代表伊轻容的讯息，随着查探的地方越来越多，伊轻容失踪的这个事实的渐渐浮上苍夜澜的心头，变成一块不可触及的阴影。 仰头看着四周生机散尽的一切，他这几日已经派遣铭容宫的人搜寻了不知多少次，怎么都没能找到小容儿的去向，一阵荒凉与孤寂不可遏制地吞噬着苍夜澜，让苍夜澜的脾气愈发暴虐，小容儿，你到底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