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话：再上霞山（下）
闲暇的时候，洛和平会反复揣摩着田立诚的话。 越揣摩，就越觉得那些话值得玩味。 洛和平还记得，自己问过田立诚，选择冉非凡做合作伙伴的理由。其实他是想知道，田立诚的思考方式。只是没法那么问。 田立诚没让洛和平失望，赤*裸*裸地解剖了自己选择冉非凡做合作伙伴的全部思路：一是需要行政力量给自己的经济利益护航；二是有共同的战略目标，互为表里。 而且田立诚毫不掩饰地披露了，在冉非凡之前，704上一年换了五任首席行政长官，都是出自他田某人的手笔。 说到这，田立诚道出了自己隐忧：“非凡和我们不一样，他总归是要走的。他要走的话，比我们容易得多。他留在704上五年多快六年，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我们的合作。 行政区的大小变化，不全是你了解到的那样，一直在缩小。如果是那样，非凡早就该引咎辞职了。为了避免给他带来政治上的污点，我们一直致力于控制行政区的大小变化，让它有反复。同时让行政区里的税收连年高增长，为了维系这个高增长，为了促进704行政区的经济繁荣，我们又要进行高投入。所以，短期内又不能增加输送回第七星系的财政收入。 这样，就能让704上，形成一个复杂的局面，让上面既没办法追究非凡的失地责任，又没有足够的政绩让他升迁离开。 按我们现在的能力……不，其实两年前的能力，就足以让他高升了。但我没送他走。我想他再多在704上待上一段时间。夯实基础，积蓄力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希望他等到今年年底的大选和换届再发力。 政坛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我不愿意他走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我一个人，人单力孤，免不了许多事要亲力亲为。没有一个互为表里的合作伙伴映衬着，很难彻底地把实力隐藏住。你明白的，树大招风。在没决定选你做合作伙伴前，我没有其他的备选人选了。一旦他走了，我会多很多的麻烦。” 田立诚的思路清晰而完整，诉求非常直接，让洛和平觉得叹为观止。 “可是我没有行政权力。”洛和平觉得，自己和冉非凡所占的优势并不相同。 “可是你是流刑徒，很多事你更名正言顺。” “如果冉非凡走了，新来的行政长官不配合我们怎么办？” “那就让他从哪来的回哪去。”704无冕皇帝的话，掷地有声。 **************************************************************** 谋刺洛和平的邓志刚，自704乱起来以后，就杳无音信了。是生是死，都无人得知。 像邓志刚那种人，远遁的可能，比死去的可能更大。因为他那种人，本就不易死。毕竟是从刑事治安口提升起来的人物，生存经验与常识，并不缺乏。 洛和平起初还报着睚眦必报的心思，逼着治安局的人去寻找老邓的下落，但无甚结果，也就做罢了。 704上的秩序，在渐渐稳定，矿管所里的也是。过去来不及cao办的事，如今都开始了补办。比如说，总工程师张振平的葬礼。 张工的葬礼并不简单是一个葬礼，在矿管所高管的心里，还寄予了很大的希望。那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表达所里的态度，作为稳定人心的标志。 张工葬礼的那天，洛和平一身紫晶礼服，庄严肃穆，带领矿管所一众高管向张振平的灵前献花，并作致辞。 致辞后，又对哭得昏天黑地的张建勇给予了安慰，告诉他节哀。 洛和平知道，这是一出戏。 只是对于在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甚至还要比自己大上几岁的人面前，充当着谆谆教导的长辈角色，洛和平觉得有些别扭。他不由得暗叹，自己的心理素质还是不够过硬。又想起电视上常见到的，内阁成员在老官员葬礼上，对家属的慰问，似乎和自己现在这没什么区别。想到这，洛和平突然很想笑。可他又不能笑出来。 “你看，你在生活上还有什么要求，所里可以尽量满足你。”洛和平说得言不由衷。 张建勇抬起头，大睁着早已哭红的双眼，没有像电视台词里那样说，“我就不给组织上添麻烦了”，而是说：“我爸爸是怎么死的？他一定不是自杀！我要追查凶手。” 这意外的台词，让所有人都很尴尬。 洛和平愣了愣道：“这是个意外……还是先解决你生活上的困难吧。这件事以后再说……” “不！”张建勇一把拉住了洛和平的手道，“少爷，求你了……” “这件事……你现在有工作没有？你父亲过世了，所里空出了名额来……你到所里来工作吧。我可以帮你安排……” “不！少爷，我要追查父亲死的真相！我……少爷，我想进治安局，当一名治安官……” 就这样，过去在704上横行的小混混建勇哥成了一名治安官。当然，这是洛和平一手安排的结果。 **************************************************************** 六月里的第四天，一个极为敏感的日子里，洛和平接到了来自赛尔上的电话。 “和平你好。”一个极富磁性的男中音用简单问候做出了开场白。原本这声音让洛和平充满好感，然而他的自我介绍，却让洛和平的好感雨打风吹去，转变成了深深的阶级仇恨…… “我是苟敬贤。” 老苟！矿务管理司司长！虽然他没大剌剌地主动报出职务，但洛和平还是在第一时间里就想到了这个名字对应的背景。至于是保持低姿态，还是绝对自信的意思，洛和平无心揣摩。 我艹，这是什么节奏啊？难道是送脸下乡？那我可不能放过他啊。前一阵的狂风骤雨，他可是没少出力。 想到这，洛和平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苟司长，您这可是稀客啊。这通电话……是有何贵干啊？” “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前些时候，司里对矿管所工作的关心和支持不够，这里我代表司里向你表示歉意。第二件事是，恭喜你，接任矿管所新一任所长。你将是矿管所历史上，最年轻的所长。委任命令，稍后即会抵达704。”在声音里，听不出老苟的情绪变化。 听完这两件事，洛和平合计怎么落一落老苟颜面的话还没出口，就又被老苟后面的话截断了思路：“和平，我觉得可能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想和你谈谈，有些事情，早说开比晚说开强。” 洛和平心思一动，动起了脑筋，马上道：“误会不误会的小事一段。想谈，什么时候都行。不过你得把唐白给我送回来。” 苟敬贤干笑两声道：“小唐在这边还有些工作要做，做完了，自然就会回去。如果你那边觉得工作上缺人，不趁手，我可以先暂时另安排个人过去……” “用不着。我就要唐白。你想谈的事情，什么时候唐白回来了，什么时候我和你谈。”洛和平不客气地打断了苟敬贤的话。 “好。”苟敬贤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倒让洛和平意外了，心里猜测着，苟敬贤这是恼羞成怒了呢，还是办事干脆洒脱的表现呢？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头绪。 **************************************************************** 704的雨季上，难得一晴天，又是连续几天绵绵雨后一个晴天傍晚。洛和平推掉了一切事务，声称，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要打扰自己上霞山看风景。 这一次，同行的还是上一次的几个人，只是多了钱望海而已——钱秘书长还是不放心少爷的安全。 洛和平觉得，如今是应该兑现给马厨子承诺的时候了，毕竟大形式都稳定了下来。哪怕不能给出现货，也得给出个说法，让人能看到期货的影子。 霞山顶上，洛和平与马国帅远远甩开护卫的随从。 时起时停的山风，把洛和平的暗紫色风衣间或吹起，翻卷如旗。 一片霞光中，洛和平侧脸对马国帅道：“老马，前段时间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伸出一把手，帮我度过了难关。”洛和平顿了顿说，“房子的事，我会尽快着手补给你。我答应过你十套，就是十套。” 马国帅笑了，笑得非常平静，道：“你还记得呢？我都忘了。” “你当我是那些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政客呢？我说过的话，不会忘。”洛和平道。 马国帅饶有兴致地望了洛和平好一会，看得洛和平心生疑窦，问：“我说的有问题？有不妥的地方？” “没有没有。”马国帅忙晃着胖乎乎的手，又转而对洛和平竖起大拇指道，“感觉很棒，说话的感觉，气质，都很霸气。的确有了大人物的范儿了，和过去不一样……我一直当那些话是开玩笑的，你何必认真呢。”马国帅在洛和平目光的逼视下，到底把话题转了回来。 洛和平一声轻叹道：“以后，恐怕开玩笑三个字离我越来越远了。我说过的话，就不可能是开玩笑了。” 洛和平的话，让两个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还是洛和平自己打破了这个沉默：“老马，我想把你正式安排进矿管所里来。我需要帮手。” 马国帅又笑了，沉默了很久才说：“和平，我还是习惯叫你和平，不习惯也不喜欢叫你少爷。虽然咱俩认识不太长时间，可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可能有点高攀，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和你在一起这段时间来，我体验了不少我这个社会阶层可能一生都体验不到的事情，让我觉得很精彩，也很刺激。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很感谢你。我更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可……那不是我要的生活，也不适合我。我是个小人物，适合市井生活。你那种生活，并不适合我。所以……请你原谅我，这次，我没法答应你了。” “为什么？”洛和平觉得有些难以理解，问道。 马国帅还是笑，笑得宽厚而平静，道：“其实前些日子，我就想和你说，我想走了。可是我感觉局面还不稳。不能拆你的台，所以我就没说。过去我也梦想着叱咤风云，但真走到这条路上，我发现，这条路真的不适合我……” “走？”洛和平突然间怒上心来，无来由的一股烦躁，对着马国帅一挥手道：“走吧！赶紧走！你们一个个的都要走！都走，走得越远越好！” “那我就……先走了？”马国帅试探着问洛和平。 “滚，马上滚！”洛和平变得异常暴躁！ 马国帅走了，临走前对洛和平最后一句话是：“以后别穿风衣了，显得你更矮，不好看。” 登上霞山的时间，其实有些晚了，洛和平只看到了晚霞的尾巴。转眼间，像神女褪下彩裙，漫天的晚霞无声退去，留下了淡白的天空。不多时，天际就被淋上了暗蓝色。 心中念叨着“走了，都走了”的洛和平，茫然回味着两个多月来发生的一切，只感觉五味杂陈。一张张熟悉的面容，都在自己眼前交错穿梭。 一阵山风吹过，洛和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裹紧了身上的风衣。 天色更暗，渐渐一道若隐若现的白练横空而起。那就是囊括了无数星系的银河。抬起头，遥遥望着那深远无际的银河，洛和平恍若隔世…… （第二卷完，敬请期待，第三卷：黑色裂变） **************************************************************** 到底是写出来了，那就更了。今天的假不算了。 假从明天开请吧。都知道的，我懒，总愿意多休息几天。 也许两三天，也许四五天。 但放心，再回来，肯定带来的故事更精彩。 写到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我这是个小众故事了。小众就小众吧，希望各位书友推荐一下，向喜欢这类故事的朋友推荐一下。 这里面，爽得另类，但绝对在合理党的接受范围内。 还请书友们广为传播。 另，有些事情，看透了，不要说透。我相信大家有这个觉悟，如果大家不希望这个故事成魏忠贤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