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补习的夜⑥
“……没关系。” 由纪轻声回答。 因为这其实算不上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失去才是痛苦的，不曾拥有不过是遗憾，算不上值得伤心的事情。 况且，她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去重要的人了。 她会想念，会去想象远方的朋友们究竟是否快了，却不会去思考这个不曾谋面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毕竟思考了也没有意义。 唯有些为难：“但是，很久以前没有父亲的生活……应该不会很开心吧？” “普普通通吧。” 这是由纪的答案。 来到这个世界十年，她花了一些功夫才让自己适应下来。 初到时总是忍不住哭泣，但身为孩子，却很好地掩饰了她的这份心情，一直到长大，成为了不能随意哭泣的大孩子。 因为害怕之前的事情会重复，所以她选择与所有人的关系都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小学时也不是没有想要和她做朋友的孩子，但她却是男生一概疏远，和女生则让友谊流于表面。 或许能算得上是亲密的，只有竹宫明日奈和南里末鸟。 只有到高中后失算了。 轻音部，真的是一个很温暖的地方，温暖到了不想离开，温暖到了如同回到过去一般，简单的部室，一张用课桌七拼八凑而成的茶桌，还有很让人心醉的蛋糕，使得她已经快忘了自己的初衷。 而此时，唯却也突然出声了：“说起来，感觉小由平时话不多，一下课除了和南里同学在一起，就是在轻音部吃点心呢。为什么不去多和别人说说话呢？” 由纪翻个身道：“……没有，正常的交流还是有的。” “是吗？” 唯眨眨眼。 由纪拉下眼睑，不过由于背对着唯，所以互相也看不见表情：“……说起来唯姐不也是吗，平时总是马马虎虎毛毛糙糙，总是这样也不会有人喜欢的吧？” “……是这样吗！” 由纪实在忍不住对唯时常脱线的无力：“你在吃惊什么啊！” 唯解释道：“但是……初中时大家没有这么说过，升入高中以后，小澪，小紬，小律……” “这个是因人而异的啦。” 由纪忍不住叹息：“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更喜欢稳重可靠的性格吧？” “像小律那样？” 由纪闭上眼：“那个乱来部长到底哪里能和这个词挂钩啊？” “那么小紬？” 由纪忍不住否决：“稳重倒是够了，但可靠就……” 唯似乎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起来，所以思考数秒后，突然提出这么一个答案：“……茶道部的部长？” 一个词让由纪不寒而栗。 上一次去茶道部的事情可是给她留下了相当的阴影，那个可以说是“喜欢小孩子的女权主义者”的茶道部部长，表面上倒是有个成熟稳重的壳子，但里面装的内容物绝对糟糕透顶。 所以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象征性地点头同意了：“大概……吧。” “要成为那样的人么……” 唯不禁开始幻想自己。 如果她成了成熟稳重的人，会怎样呢？ 不再需要meimei的担心，不再需要幼时好友的注目，在整个学校里成为被人敬仰的存在…… 长时间的沉默后，她终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稍微有些辛苦呢。” 由纪叹道：“你到底是幻想到哪里去了啦？” 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却又突然总结道：“但是……我觉得不管到底是什么性格，只要努力去和别人相处的话，一定会被接纳的吧？” “……和性格无关？” 被这么一句话触及内心，让由纪忍不住说：“这个我知道……但是，就算被接纳了又怎么样呢？” 是啊，中二病可以被人接受，无厘头也可以被人接受，不善言辞可以被人接受，笨手笨脚依旧能被被人接受。 “……不管在一起的时候关系多么好，终究会分开，分开的时候，越是要好越是心痛，而当时间抹平痛楚的时候，曾经的朋友，也已经成了路人吧？” 时间抹平的从来都不是伤痛，它只是让人忘记伤痛之处曾经的美好。 她忍住从内心深处泛起的酸楚，继续轻声：“所以，如果一开始就不是朋友的话，如果一开始就不认识的话，分别的时候不是可以很轻松地，笑着说再见吗？” 唯很是疑惑地问：“……是吗？” 几个字，让唯微微睁大了眼，终究，一切却只能变成无奈：“……唯姐，还没有经历过离别呢。” “不是的，只是我觉得……不一定吧？” 唯翻身向上，继续说道：“如果和轻音部的大家分开的话，我或许会很伤心，但是，不管以后到了哪里，这份回忆都会一直陪着我，虽说我现在弹不好吉他，但因为和大家的回忆我会继续努力，就算没办法这样一起喝茶，但这样的每一个下午我都不会忘记。” 她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和平时一样有些悠哉，却意外坚定的笑容：“因为和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存在过了，不管怎样，都不会消失的！” 由纪闭着眼睛，心绪纷乱。 她翻过身，同样面对天花板：“但是不能继续在一起，依然会很痛苦吧？” “诶？为什么非要想得那么悲观啊？” 唯不解地扭过头来，看着由纪：“这种时候弱了气势的话可不行！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还有谁相信啊？” 由纪终于无言以对。 或许这句话对她是有所触动的，但并没有表露出来。 她只是，慢慢地把和唯手背贴手背的手，握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她曾经想对另外一个人做，却已经永远也做不到了的动作。 这个夜晚没有烟花，也没有庙会，她只是时隔多年后，感受着这种温暖，露出有些安心的表情。 仅仅只是一小会，在这里稍微享受一下这种温暖的话，应该，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