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玲珑玉碎 （一）

    跨进‘弄’‘玉’堂‘门’槛，一片衰败的景象在欣欣向荣的烈烈夏日显得异常惊悚，如同时空瞬时变换一样。

    参天榕树下满地枯叶踩去如同陷入泥沼一样淹没到脚踝，碎裂的声音如同枯骨破裂一般，一声一声刺‘激’着鼓膜让人‘毛’骨悚然。

    几尊翻到的石凳如同隐没在枯叶的干尸一般，‘露’出苍白的石材。宫殿大‘门’积满灰尘，只能从偶尔的‘露’出的点点描金漆想象当年这里的妃子盛宠时的秀丽奢华。

    ‘弄’‘玉’堂里安静的如同隔绝的密闭空间一般，外面的**的阳光透不进来，连蝉都懒得再这里鸣叫，这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地方。

    举步缓缓朝‘弄’‘玉’堂身处走去，廊下的宫‘门’缓缓而开，嗖嗖的‘阴’风‘混’杂着灰尘的呛人味道扑鼻而来。

    一个人影缓缓从‘门’内深处的黑暗之走出来，苍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漆黑凌‘乱’的头发垂在一身染满污垢的白衣，恍恍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一般。

    许久不见，蔡玲珑的绝美容颜如同满园里枯败的枝叶一般尽数褪去，曾经的娇美在她脸没有一点踪迹可寻。

    “你终于来了！”蔡玲珑的声音都变的嘶哑，布满血丝的双眼深深陷下去，如同两个窟窿一般赫然嵌在她枯瘦的脸。

    “你不是想要见我吗？为了报答你当日对我的“恩情”，所以特地来送松你！”我望着她有些的呆滞的脸缓缓说道。

    手指摩挲着掌心的那道伤痕，看着落魄的蔡玲珑心里忽然一阵快感升起。

    蔡玲珑呵呵一笑，沙哑的声音如同夜间悲哭的野鬼一般，望着我说道：“怎么？在王府里呆的久了，今日到了这‘弄’‘玉’堂里，却是都不敢进来，还是你怕我？既然是要来送怎么站的那么远？是要一直这样站在这里说话？”

    听着她这样的话，忽然觉得刚才在宫外对她的那一丝丝的同情显的尤为可笑，收敛心神我冷冷一嗤说道：“你这样的人，我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烦。怎可能与你久留，只是你时日不多，今日我也可怜可怜你罢了。”

    蔡玲珑冷冷一笑，笑容诡异无常，瘦的只深一把骨头的手一挥说道：“既然不怕那进来吧！”临进转身忽然又回头诡异一笑说道：“你可要小心了！”

    她时日不多，在怎么折腾也是难逃死路，但是这样的人也有可能在最后做出疯狂的举动，她如此‘阴’冷诡异的笑倒是着实如同寒冰一样浇灌在心底，感觉头都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回头望向‘弄’‘玉’堂宫‘门’，一抹紫‘色’的纱衣微微而动，是宣身的衣服缓缓飘动，‘露’出了一个角来。这样的一抹身影却带来温暖和心安，有他在我又有何所惧。

    一转头便跟着蔡玲珑如同纸片的身影进了房‘门’。

    殿内更见昏暗‘阴’冷，刺鼻的霉味夹杂着各种臭气扑鼻而来，桌椅‘床’榻都已经破损不堪，散布在房内积满了灰尘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和材质。

    梁惨白的蜘蛛在阵阵‘阴’风轻轻摇晃。一墙之隔的外面宫苑重重，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唯独在这里有这样一座院落孤寂丑陋，如同烂在繁华里的痈疽一般，接纳这同样被世人遗弃的人。

    屋内唯一的光源是后墙之的一闪窗户，巴掌大的窗户阳光投进一缕，反‘射’出的光亮照在蔡玲珑惨白的脸如同霜雪一般。

    蔡玲珑暴瘦如柴的身躯如同飘飞的纸片一般，不紧不慢的走近榻前，似是无尽疲惫一般坐去，空‘洞’‘洞’的一双眼看着缓缓说道：“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我冷眼的扫视了一圈，哪里还有能坐的地方。蔡玲珑见我的样子不禁掩嘴一笑，这时我才发现她身边的小案却是被擦拭的干净，一盏小巧的蓝‘色’瓷杯盛着半透明的液体。

    这应该是那杯毒酒了！

    我也不多争辩，寻了一个方凳，从怀里掏出方巾铺在面便坐了下去。

    屋内一下便安静下来，望着蔡玲珑枯瘦的脸如同对着一句骷髅一般，我不说她也不言，这么两个人便僵持在了这里。

    我的目光落在小案的那杯鸩酒，‘唇’边的伤早已经愈合，连疤都不留，此刻却是一阵一阵跳痛。

    良久蔡玲珑才说道：“以往的嫔妃若是被赐了死罪，却又拒不伏法的都会被内‘侍’强制执行，这酒已经送来了几天，可是皇却没有下旨强迫我喝下，你可懂这间的缘由。”

    我垂下眼眸，冷冷一笑：“皇发下昭告你死后以为贵妃位厚葬，可见皇对你的情谊倒是有几分真切，毕竟你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给你留下一点尊严也是为了三个孩子将来在宫的颜面着想。不过你也表现的很好，不哭也不闹，皇也这样放着！”

    蔡玲珑得意一笑说道：“皇对我的情分世人都看的出来，若是我在这么多僵持几天或许哪一天皇心一软，我也从这‘弄’‘玉’堂里重新又走了出去，依然是那个尊贵的绮贵妃。”蔡玲珑本已经干枯的双眼此时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闪现出‘精’光如同锋利的匕首闪现出来的寒光。

    似是挑衅一般，蔡玲珑依旧细长的眉‘毛’一挑说道：“你说呢？是不是这样。”

    说完蔡玲珑展了展沾满污垢的长袖，挥袖之间才发现她本来‘精’心织的白‘色’氅衣已经脱了线头，有些地方甚至还破了‘洞’，如同细小的虫蚁啃咬过一般。

    有凝结成片的蛛落在我杏‘色’的长裙，我挥手弹去冷冷说道：“的确有这个可能！如果你真的打算这样，你要做的不是成天的在这‘弄’‘玉’堂里喊着要见我，而是哭哭啼啼悲悲切切的祈求皇帝原谅，更不会把自己折磨成现在这幅模样。”我凝眸直直的看着蔡玲珑眼的‘精’光慢慢褪去，方才又缓缓说道：“所以，其实你早已经心灰意冷，你已经没了求生的愿望。”话语顿了顿，长长的吁一口气说道：“说吧！你见我到底是为了何事？”

    眼的光芒褪去，蔡玲珑眼下的乌青格外的显眼，颧骨凸起的脸浮现凄然的一笑说道：“果然是景宣身边的人，心思细腻，你们真是一对！”转首两个黑窟窿似的双眼直直的看着我。

    以前太宣宫里看到的这一双眼睛是多么美丽，‘精’心描绘的眼线，细长整洁的眉‘毛’，还有那顾盼生辉如同墨‘玉’一般的瞳仁，如今没有半分生气如同干涸的泉眼一般。

    蔡玲珑继续说道：“父亲被投入大牢，家也被抄了，亲眷也被贬黜为奴了，有一个免死金牌在手又如何。在这深宫里多年，我逝去的年华没有一点‘色’彩，算是金山银山，翡翠珠宝充斥于身又怎么样，还不如年少时家院里的一只风筝。”说话之时蔡玲珑举步移到那一扇小窗之前，惨白阳光之下，那张瘦削的脸白的如同一张纸一般。

    唯独干枯的双眼里渗出的泪光特别显眼，面前的这小小的一扇窗户像是一闪通往清净世界的唯一通道一般，蔡玲珑的脸浮现出痴‘迷’的神‘色’，不知道她是不是回忆起了她的童年，那个纯洁无瑕，天真的‘女’孩儿。

    我摇摇头心底一声叹息：“你本身份尊贵，若是你在宫安分守己，凭着皇对你的情谊，你又何苦落得如此下场。可是你偏偏是把一手的好牌打烂。你的双手占满了无辜者的鲜血，穗儿、唐俊、薛芙、王大的妻子英如、还有街坊你从未见过的那些人，你可知道那一场大火还有被活活烧死的孩子。你今日这般凄苦你觉得有谁会对你真正的怜悯，你终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一个个的名字从我口呼出，话语变的越来越‘激’动，说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的时候我禁不止也滑出了眼泪，但是只是在很短的时间里我倔强的挥手便抹去脸的泪。

    蔡玲珑转头望着我先是直直的望着我，她似乎还不习惯我这么语气生硬的和她说话，但是很快如同失心疯一般爆发出一串苍凉的笑，笑声如同暗夜里穿林而过的夜枭的哀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