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商人父子
之后，他们绕回了上面那条通道。 金矿里的道路相互交错着，四通八达，就算不能从下面有毒的泥水经过，应该也能找到刚才变异独角仙所在的位置。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听着那仿佛催眠曲一般单调的水流声，伊凡和卡洛两人找到了一眼地下泉水。 泉水从堆积得很不规律的岩石缝里渗出，顺着斜坡流到低洼处。这里，应该离刚才那变异独角仙出没的地方不远。 泉水下浸泡着蓝色与灰黑色的岩石，乍看上去十分普通，不过，越是接近这些岩石，那种特殊的气息就越清楚。这应该是魔导原晶。其实，用不着刻意去感知本源魔力，看见一些小型的昆虫类魔物聚集在水边啃噬着泉水周围的泥土，也能大抵判断出这里有什么了。 这里是变异独角仙的地盘，小魔物们不敢过来，现在变异独角仙死了，它们才有机会抢到最好的食物。费了一番功夫，将这些小虫子清理掉，伊凡直接用手中的幻光之剑把石头撬下来几小块，放进了背包里一个炼化金属制成的小盒子中。卡洛又拿出一个炼化水晶瓶子，取了些泉水，任务总算是告一段落。 “我要把这些送到伊德格拉修城。”卡洛说，“任务报酬是你的，你这段时间需要离开亚德里安城吗？” “呃，好像没什么事吧。”伊凡想了一下，“你不用全给我，又不是我一个人解决的。” 本来就是，没有卡洛他说不定早就没命了。 “好，我知道了。”卡洛点头答应。 “……”这人好坦诚。 两人沿着原路离开了废弃金矿，外面天色开始变得昏暗起来，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那么急切，阳光的色泽还没有褪去，冰凉的晚风已经迫不及待地呼啸着迎了上来。等到他们两人回到克莱维小城时，伊凡感觉自己的脚都快被冻得失去知觉了。 在事务所里重新换了一双鞋子和一套衣服，休息了一晚。卡洛把毒液的样本分出一部分交给马普尔夫人，用来研究治疗那两个旅行者的办法。第二天上午，卡洛和伊凡就带着这些必须直接送往伊德格拉修城的样本，踏上了克莱维小城的车站。 有点不可思议，任务就这样完成了。 伊凡还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卡洛在写任务报告时，把金矿内的危险程度列为二级，也就是“单个执行者难以处理的危险地区”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况确实挺危险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被那只变异独角仙的毒液伤到，或者再遇到其他比较强的魔物，他们恐怕就不会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了。后怕的情绪昨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默默遥望着无精打采的太阳，伊凡反倒觉得有点高兴。 和卡洛一起做任务，并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的事。何况——他现在多少明白一些卡洛的心情。 “回去测试一下你的魔力水平。”卡洛盯着他看。像往常一样，那目光冷冰冰的。 “什么？”伊凡纳闷地转过头，“我？” 卡洛皱起眉头。 “亚德里安城的事务所有魔力测试装置，向办事员借用一下。”卡洛说。 “……不用吧！”伊凡有点讪讪。卡洛和秀琳有个很大的不同之处，秀琳总是把伊凡当做小孩，而卡洛完全没有一丁点将伊凡视作未成年人的意识，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卡洛呼了口气。 “你有你的优势，记住，你的武器不是剑，你有必要了解自己。” “呃，什么意思？”伊凡不解。卡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要斥责他似的。 “我认为，你没有认真回想昨天的战斗。” 需要回想什么？伊凡认真地回想着。空荡荡的车站上只有寥寥无几的工作人员，还全都躲在室内休息，所以在克莱维小城的车站谈话不用担心被人偷听。当时对付魔物的时候，似乎只是凭借身体的本能吧，没有什么技巧性的东西…… 对了！莱特吉尔的剑身，在关键时刻会产生变化！伊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伸手抵住自己的下巴。那个时候他只想着要增加攻击的范围，于是莱特吉尔就从单手剑变成了双手使用的大剑—— “你是说，我的武器其实是光幻化成的剑吗？”伊凡试探地问向卡洛。卡洛继续皱着眉头，一秒钟之后，他眉头舒展开。 “你的武器是魔法。”卡洛转过身，面对着列车轨道，不再盯着伊凡，“这就是你的优势。” 卡洛在教伊凡练剑的时候，虽然自己使用的是练习用的单手钝剑，但他并没有让伊凡换过武器，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吧。只学习剑技对伊凡的意义并不大，幻光之剑的本质不是剑，而是光的魔法。 远处响起蒸汽列车鸣笛的声音。 克莱维小城是这条铁路的最后一站，如果不是因为曾经的金矿，一定没有人愿意费力气把铁路铺到这小山城里。上午的这趟列车，是从克莱维小城去亚德里安城的唯一一趟列车。 就在两人准备上车的时候，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陌生人的惊叫声。 “啊啊啊！等等！等等！爸你快点！” 伊凡回过头，只见一个有着深绿色短发的十七八岁少年一边小跑一边往后张望，手里还抱着两个银色的金属盒子。车站的地板上残留着没有扫干净的积雪，他这么跑很有可能会摔倒的。伊凡刚这么想，只听扑通一声，可怜的少年直接像只被踩扁的蛤蟆似的趴倒在地板上。 卡洛也回过头，他再次皱起了眉头。 少年手中的金属盒子从他手里飞了出去，盒盖弹开，里面竟然掉出了一大堆闪闪发亮的东西，全都是珠宝首饰！只见那少年连忙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那些首饰，一边收拾嘴里还一边嚷着“完了完了”之类的话。 “马文你这个笨蛋！”少年的身后响起一声气喘吁吁的咆哮，一个手里抱着更多金属盒子的中年人跑了过来。那中年人穿着十分考究的黑色冬装，深绿色发丝很明显涂过了发油，亮着醒目的光泽。中年人气急败坏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放好手里的金属盒，然后飞快地帮着那少年把珠宝塞进盒子里。 他们好像是要赶这趟列车。伊凡想了一下，走过去，弯腰捡起离自己比较近的一串玛瑙项链和两个珊瑚珠手镯，递给那位陌生的少年。 “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少年激动地接过首饰，突然抬高的声音把伊凡吓了一跳，不至于这么激动吧！不过转念一想，这些首饰应该还是挺值钱的，弄丢了不太好。伊凡低下头，帮忙把其它首饰也捡过来。 收拾好掉落的首饰后，列车还没有开动。等他们把这些金属盒子都搬上了列车之后，两个陌生人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副身心都疲惫至极的样子。 “太谢谢你了！”中年人十分感动地抓住伊凡的手，伊凡一惊，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抽出来。 “要是没有你，我们一定会赶不上列车的！”那个少年也很感动地凑近过来。他们看起来像是父子，脸庞长得很像，眼睛也是色泽很接近的咖啡色。 “啊，那个，你好！我的名字叫马文·查普曼，这位是我父亲肯尼斯，我们刚从北边的杰威尔城买来一批货物，正要去亚德里安城，你，你们……” 少年转过头，仿佛刚刚发现卡洛站在列车的包厢门口。身着黑衣一脸严肃的卡洛漠然地看着他。他愣住了。卡洛转身拽开包厢的门，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进去坐下。 “啊，抱歉抱歉。”名叫马文的少年笑得很不自然，“我，我们先坐下来吧。” 这家伙竟然敢直接坐到卡洛对面！就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卡洛那种审视的目光似的，五个金属盒子被他们父子二人轻手轻脚地放在座位下。马文抱起一个盒子，打开，里面的珠宝在窗外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们是旅行商人啊。”伊凡看了那些珠宝一眼，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又是旅行商人，他真不想和旅行商人打交道。 “也不算是旅行商人啦，我们有固定的货源。”身为父亲的肯尼斯笑呵呵地回答，“我们主要在法德兰王国做生意，法德兰王国伊斯特城有我们的店铺，还望两位百忙之余能够光顾小店啊。” 我们好像没必要去法德兰王国买首饰吧。伊凡心想，但还是得说点客套话。苦恼的是，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客套话。 “请问先生怎么称呼？”马文很好奇地探出了身子，一双咖啡色眼睛闪耀着商人那种精明的光。 “我？哦……我叫伊凡·亚菲尔。”伊凡小声回答。 “先生的职业是？”肯尼斯接着问道，他跟他儿子一样好奇。 “呃。”伊凡把头埋得更低了。这个答案说出来有点轰动，不说可以吗？ 宛如雕像一般的卡洛一动不动地坐在窗户旁边，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这对商人父子在包厢里吵闹。马文等待了好一会儿，见伊凡一直没有回答，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来。 “亚菲尔先生，我们这里有很多上好的首饰呢。”他举起打开的珠宝盒子，“如果亚菲尔先生喜欢的话，就当做是给亚菲尔先生的谢礼，请随便挑选一件吧。我和父亲都很乐意和好心人做朋友。” “不用！”伊凡立即喊道。送男孩首饰？他们搞什么名堂啊！ “哦？亚菲尔先生不会嫌弃我们的谢礼吧，嗯，也是嘛，我发现亚菲尔先生已经有很棒的饰品了。”马文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伊凡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取下手套的时候，莱特吉尔滑到了袖子外面，在晃动的车厢里反射着星光般璀璨的亮光，伊凡顿时一脸难堪。“这个不是饰品……” “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宝石，是在哪里买的，可以让我看看吗？”身为商人的肯尼斯两眼一亮，很期待地伸出手来。伊凡往后一缩，摇了摇头。 “不是宝石，也不是买的。”他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魔导秘器。” 商人父子顿时呆住，就好像石化一般，久久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