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斯洛斯的奴隶
太阳渐渐移向西天的山脊线，远处的山影银白里透着墨绿，染着枯黄，潮水的轰鸣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低沉悠远，宛如古老的颂歌。 小渔村里炊烟袅袅，安安静静躺在杉树林的环抱之中，伊凡想象那些白斗篷的海盗正跟村民们一起谈笑，就像家人似的，忽然之间觉得有些烦躁。 “你把我叫到这种地方，不是想让我看风景的吧？” 伊凡转过头瞪着身边的海盗首领银狼。银狼的右手老老实实耷拉在身侧，他没戴勾爪，可是他身后跟了好几个人，那个名叫舒尔的小孩也在。 前方便是山崖。站在这里能望见整个鳕鱼村，能望见东方起伏的群山，还能望见海上掀起的波浪。这一天无论是伊凡还是银狼都没有休息好，银狼的肩膀伤得很重，暂时是无法活动了，而伊凡……他不知道银狼是不是真的相信他。 虽然银狼已经承诺不会把他们当成敌人，可是承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靠不住的。海盗们不让他们修理“蓝鹰号”，小狼身上还有伤，尽管在他放了银狼之后村民们一直对他们三个客客气气的，但是那些泛着红光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无法隐藏的戒备。 银狼包扎好伤口之后倒是对他们挺友好，还特地叫他们一起吃饭，不过谁能肯定银狼不是为了监视他们才这样做的？眼看一天就快要过去，他们始终没有找到机会离开这个地方。 “伊凡.亚菲尔。你好像对我们不太放心。” 银狼轻轻笑了一下，谨慎地端详着伊凡的表情。伊凡也毫不躲闪地跟他对视着。 “不让我们修船是什么意思？不准我们回去么？” “我们并没有把你们当成敌人。”银狼叹了口气，“可是，就算我相信你们回去以后不会说出我们的秘密，我的族人也无法完全相信你们。我们能在这几个岛屿上生存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那你要我怎么办？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你们相信的外地人吗？”伊凡想起诺姆一族的传说中，来到这片海域的船只就没有回去的，不禁觉得胸口一阵冰凉。但他不能表现出恐惧的样子来。这些海盗和村民并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可以随时跟魔导联盟取得联系，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事实上，伊凡也有他的打算。 托给猎人们的信可能没有送到塞林大人手里——伊凡实在不愿这样考虑——可是无论塞林大人有没有得到消息，洛克冯德都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这么久没有回去，就算诺姆族不敢出海，洛克冯德也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们的。 “你不要这么想。”银狼苦着脸说，“其实今天已经有好几个村民跟我谈过了。他们说你们跟四年多以前的那个魔导士不一样，是他们错怪你们了。我也想过了，你们对村民很好，知道我们的秘密之后还是把我们当人类看待，我一点都不想伤害你们。” 伊凡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舒了口气。望向远方的天空。 “我还是不了解你们。你们当中有很多人看起来跟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刚来的时候，见到舒尔一家，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不是纯血统的人类。村长说那是因为他们的血统比较接近人类。魔族混血的后裔都是你们这个样子的吗？还是说——” “是的，也有血统比较接近魔族的族人。甚至有……”银狼停顿了一下，“很像很像魔族。在你们眼里……就是魔族的族人。” 银狼闭上了眼睛。伊凡忽然发觉，银狼皱起的眉间渗透出一股海潮般汹涌澎湃的悲伤。 “他们不伤害你们吗？”伊凡警觉了起来。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一个族群，再怎么小心提防都不为过。 “他们是我们的家人，怎么会伤害我们？他们的生活方式跟我们是差不多的！只是——”银狼的话语卡在喉咙里，“——我想你应该早就想到了吧，他们不能反抗斯洛斯，因为斯洛斯是魔之贵族。” 当时听见银狼说“家人”掌握在斯洛斯手里时，伊凡确实想到了，斯洛斯那几十万魔族大军中，是不是就有这些岛上的居民。可是银狼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不想为斯洛斯做事，他们是没有办法。 “因为斯洛斯是魔之贵族，所以你们就非得听她的？如果不听她的会怎样？”伊凡很想知道这些“人”真实的想法。 “不是我们，是那些体内有魔核的族人。”银狼有些困惑了，“我还以为你们很了解魔族呢。赛托的贵族天生就比一般的魔族高贵，服从贵族是一般魔族的本能。我们的那些族人，就像是不纯净的魔族似的，比……比一般的魔族还要低等一些，见到斯洛斯就像奴隶见到主人，很难有反抗的心。” “那斯洛斯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利用他们了吗？”伊凡心里一惊。 尽管伊凡还是无法理解什么是本能的服从，但他忽然间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圣魔导师拉克西丝.芙洛蒂卡时，那种透不过气说不出话的感觉，似乎这些“族人”反抗不了斯洛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斯洛斯正是将他们当作奴隶……利用的。”银狼咬紧牙关。 伊凡大概明白银狼的苦衷了。 银狼把所有的魔族混血都视作家人，不管他血统更接近人类，还是更接近魔族。他说那些接近魔族的族人生活方式也跟人类差不多，这一点伊凡倒是不肯相信，只是，似乎这些魔族混血的后裔并不会因为血统上的差距而产生矛盾与隔阂。他们就像一个庞大而团结的家族，一部分家族成员不得不服从于斯洛斯，整个家族就不得不迁就于她，即使银狼等人不受斯洛斯的控制，却也抛弃不了家人。 “你就没有想过杀了斯洛斯么？” 伊凡注视着银狼铁锈红色的双眼，“杀了她，你的那些族人就自由了。” “你以为我不想？”银狼瞬间将双眼瞪得滚圆，“我一次又一次地梦见她那张懒洋洋的脸，一次又一次地梦见我把她的脑袋切成碎块，梦见那些跪在她脚下的族人站起来欢呼，梦见他们拥抱在一起……他们再也不用送死了，他们可以回到亲戚朋友的身边，再也不用分开了……你知道吗？斯洛斯把他们带上了岸，二十五万族人，只有不到一半活着回来……你以为……你以为我就不恨她吗？”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