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梦与真实
远方的小岛，依旧大雨倾盆。 恐惧仿若默不作声的幽灵，紧紧跟随在伊凡身后，顺着发丝流下的脏兮兮的雨水，让摇晃的视野更加虚无缥缈。 唯一感觉真实的东西，恐怕就只剩下奋力拉扯着他的那只手。在瓢泼大雨中，秀琳一手抓住一把已经不起作用的黑色雨伞，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伊凡。 仿佛有一股冰冷的黑色气息在内心深处缓慢萦绕着。两人踩着一地污水四溅，脚步仓皇地好似在逃跑。但是伊凡并不知道他到底想要逃开什么……不，或许只是他不想知道，他根本不想知道，所谓的答案…… “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艾夏不见了，是吗？” 皮靴拍打路面的啪嗒声急促得就像鼓点，还待在城门不肯去休息的约翰匆匆迎了上来。他一口气冲到秀琳跟前，“我听他们说——你们在找艾夏？” “啊，没错。”秀琳稳住脚步，呼地喘了一口大气，甩了一下满脸的雨水，“她不在利诺医疗所，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约翰死死地拧起眉头，焦虑的视线不由地移向伊凡。伊凡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就像发着高烧的病人。 约翰屏住呼吸，讪讪地伸出双手，又讪讪地停在半空中。 “我没法不带上他，你看，我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医疗所里么？”秀琳挤出一个又苦涩又哀戚的笑容，“艾夏她在这边还认识什么人？我到你们家看过了，她不在那儿，没有人见过她。” “我，我已经把房子让给受伤的人了……”约翰一边紧着眉说，一边收回手捏住下巴，“医疗所的人呢？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医疗所里的人，说她披着伊凡带去的斗篷出门了。你也知道，约翰先生。利诺医疗所人很多，也没人注意她往哪个方向去了……”秀琳微微耸了耸肩，低下头，注视着溅满了污泥的皮鞋，“她会去哪儿呢？” 约翰用力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好吧，我知道了，我马上叫人去找。我先问问教会的人有没有看到！”说完，约翰仿佛想到了十万火急的要事似的，转身匆匆跑开。伊凡猛地抬起头，望着几十米之外，斗篷后方那扇半敞的城门，一阵急促的慌乱瞬间涌上心口。 艾夏会到城外去吗？ 在这种时候。她到城外去……做什么？ 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想要追上约翰，然而，眼前的一切却是一阵颠簸，如同隔着一层水纹。秀琳猛地把他拽到自己身边。 “不用着急，我们就在这儿等消息。”秀琳稍稍板起了脸，“别太担心啦。她会回来的，艾夏她，她就是个路痴嘛，说不定又迷路了，一会儿就找到她了。” 伊凡茫然地扭过头。 秀琳的表情有点故作轻松的意思，只是那双宛如黑夜般漆黑的瞳孔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反倒是有点……警觉？ “她迷路了？”伊凡感觉秀琳的脸庞边缘都变模糊了。天地好似就要颠倒了，从亚德里安城赶来的时候。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加上消耗了太多魔力，加上通宵的提心吊胆，加上—— 脑海中浮现出朦朦胧胧的画面，好似一个令人费解的噩梦。 …… 当他在利诺医疗所的储物室里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秀琳苍白的脸孔。 他躺在储物室里唯一的地铺上。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秀琳蹲在他的旁边，一袋面包干散落在地板上。 “伊凡？”秀琳的眉头皱着，“你怎么样？” 伊凡盯着秀琳看了好一会儿，迷迷糊糊的。他有点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有点分不清楚当时是不是在做梦。几秒钟之后，他噌地坐了起来，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艾夏呢？” 对了！艾夏刚刚不就在这间储物室里么？就在他的面前，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是现在，储物室里只有他跟秀琳两人。 “我昏过去了？”伊凡只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仿佛只是过了片刻，周围的一切都不一样了。秀琳无比沉静地注视着他，眼眸里闪烁着略显诡谲的担忧。 “你是太累了吧？”秀琳的话音里透着隐隐约约的疑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艾夏呢，你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她……”伊凡很慢很慢地吸了一口气，“她出去了？” “对，看样子她是出去了呢。”秀琳将目光移向摆在枕头旁边的一些杂物。艾夏那只系着白色蝴蝶结的细细的发箍，红色荆棘与银色蔷薇两把魔导秘器手枪，以及一些别的——总之，她什么都没有带走。 与此同时，伊凡也顺着秀琳的视线看到了这些东西，禁不住狠狠地抽了口凉气。 这些东西，艾夏不是一直都随身带着的么？虽然有时候会不带手枪，但是印象里，她总是带着那只发箍啊！ 这些东西还在，仿佛艾夏的影子还在，她，却不见了。 “她，她没有跟我说她要出去……” 发颤的喉咙里吐出的话语就像是别人的声音，没有一丁点真实感。艾夏她出去了……她走了…… 她好像说过，“再见”这样的话。在梦里。 胸口隐隐作痛，有什么东西就此崩溃了，却抓不住清晰的知觉。记忆的深处，无声浮现起犹如红宝石一般晶莹的泪滴。 “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秀琳挑起眉毛，“好吧，我出去找找。” 在伊凡发愣的时候，秀琳已经起身朝门口走去。回过头来的她，疲倦地干笑了一下，摆了摆手。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待会儿我就回来哦。” 忽然胸膛里一阵激荡。 伊凡前后摇晃了一下，突然站起来朝着秀琳追了过去。秀琳顿时拧起眉，惊讶的表情在她脸上一闪而逝。 “小心点啊，你。”秀琳伸手扶住像是要往前跌倒的伊凡，微微叹了一声，“要一起去吗？” “嗯……”伊凡点了点头。 “那就跟紧我咯，无论如何……别走丢了啊。我想——我想小丫头应该没有走远，我们到外面问问吧……” 其实伊凡已经完全记起来了，本来，那不是梦吧，而是发生在不久之前的事实。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艾夏她，真的说了“再见”。 可他却什么都不想告诉秀琳，好像那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秘密，一旦他说出口，有些东西，就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就永远永远无法挽回。 其实应该想明白一点什么。 只是，本能地抗拒着，什么都不想明白。9